偌大的?长安城此时已进入孟夏时节,晨时空气中混杂着水汽。随着日头逐渐升高,光线洒落,坊间亦是热闹不已。
长乐坊内府衙林立,天光熹微之时,一辆质朴的?马车由外驶入,停在了英王府的?府口。
府内仆从一听?到府外传来的?动静,便将朱门开了一个门缝,探出脑袋朝外瞧了一眼?,正瞧见?自马车上而下的?人,登时一惊,急忙让人传话到正厅:“世子殿下回来了!”
李崇州先行跃下马车,转而下意识地?抬手抚平衣袍上的?褶皱,随后伸手握住薛茗的?手腕,将她从马车中接了下来,两人并肩走进府中。
先前路途甚远且颠簸,除却用膳之时,马车几乎未曾停歇。
如今两人难免有些疲惫之色。
两人顺着走廊,刚至正厅,便瞧见?束着高墙髻的?程巽坐在厅堂的?檀木椅上,旁边的?案上摆着一只?白釉青纹茶盏。
程巽穿着宽领对襟大袖明衣裙,佩以翟鸟纹蔽膝,腰束绯色长带,足踩着高头如意履,适才听?到了仆从的?通报,便直接来正厅等着,须臾间,眼?就瞧见?有人走了进来。再注意一看,她这儿子身边似乎还有个女人,登时有些诧异。不过再看清这女人之后,反而更?震惊了。
震惊之余,两人便已站至她的?跟前。
李崇州垂首唤声:“阿娘。”
薛茗稍稍不太自然,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捏,紧随着垂眸见?礼道:“婆母。”
她心里其实?有些没?底。当日李崇州或许有因而走,可是她这,却是实?打实?的?因为不甘。如今虽说是李崇州带她回英王府,可这是否留的?下来还是得看英王和英王妃的?主意。
总之,在她看来,一切都是未知?。
若是这英王府接受不了她,那她也会走的?干干净净,分毫不留恋。
此时程巽看了眼?李崇州,平静道:“你父亲早朝未归。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
薛茗轻轻抬眼?,看向程巽,心中略有些奇怪。按道理,她这婆母看到她不应该这么?淡然。
还是这是山雨欲来之势?
正这么?想?着,程巽眼?中视线转向她,直接厉声开口:“阿茗!你再靠我近些。我有话跟你说。”
薛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正欲朝前一小步时,手臂忽而被身边人一把拽住,下意识地?回眸看去。只?见?李崇州瞳色幽深,唇一掀:“阿娘这是要?说什么?话,非得让她去您跟前听??”
程巽看着李崇州这仿若护犊的?样子,心中便察觉到了什么?,侧首托起?盏托,轻呷了口茶水,眼?珠转了一圈,玩味似的?瞥了他一眼?:“行。那就站在那里。”说完,她立时站起?,脚步一移,自己走到了薛茗身边。
“你以为我们英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走便是月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嫌弃我们英王府,连待在这里都不想?待呢!”程巽的?话说的?极其锋利,句句带刺,听?的?薛茗的?脸色越来越白,“我现在甚至怀疑,若不是因为你家里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会回来吗?你这个时候回英王府就是避难来的?吧!”
薛茗敛眸,长长的?羽睫像是个小扇子,来回晃了几番。而手指屈着,指甲像是要?嵌进掌心之中,然而她却毫无察觉,只?觉得耳边似有什么?在嗡嗡作响,身形似要?发颤。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一切。或者无论怎么?解释,都太过苍白,根本没?有信服力?。
李崇州听?着,脸色愈来愈难看,见?薛茗亦沉默着,便立时打断了程巽的?话:“阿娘!这么?多天,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她什么?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也不为过的?了!不能由您这么?断言!”
可这话说完,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被程巽给捉弄了。
程巽这么?多年来,一直恪守着礼仪,谨言慎行,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出来?
果不其然,程巽唇角一弯,眉开眼?笑着:“我说笑的?,你们还真当真了?”
紧接着又看向李崇州,揶揄道:“看来你这月余,难道不是去协同周将军,而是协同阿茗的??”
李崇州:“……”
薛茗闻声,微微松了口气,而后瞄了眼?程巽,打心底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她刚嫁进英王府那时,只?觉得她这个婆母看起?来很温柔,说话也是顾及着旁人的?,倒不曾想?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李崇州微叹一声,看了眼?身边的?薛茗,对着程巽说:“您说的?对!”
薛茗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忽而听?到他这话,一时没?明白。
等到她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时候,他早已借着回宫复命,身影似风地?离开了。
独留她一脸尴尬地?面对着程巽。
对什么?对?哪里对了?
程巽看着她红白交加的?脸,大抵知?道她脸皮薄,便也没?再问下去,却还是想?提醒她:“我刚刚说的?那番话,虽然只?是为了探探崇州这孩子的?底。但是,想?必你也清楚,我的?话说的?并没?有错。不过,你既然入了我们英王府,我也不会因为你家中的?事情,便将你扫地?出门。而且,崇州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与哪个女子这般亲密的?,你是第一个,所?以很难得,我也不会刁难你,只?要?你日后守着规矩,安安稳稳地?为英王府开枝散叶,其余都好说。阿茗,就这么?一点要?求,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薛茗初初听?到程巽的?话,还以为她是要?趁李崇州不在来说教她一番,听?到后头,她才忽而明白她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她这婆母话里话外,最希望的?竟然是希望她为英王府开枝散叶。
可先不说她最后到底有没?有可能和李崇州走到一起?,单凭如今的?情形,几乎无可能。
她如今最想?做的?,便是手刃陈利其,为父报仇。
薛茗微晃着眼?,抿唇思忖该怎么?措辞之时,厅前忽而出现一个粉衣少女,飞奔似的?进了厅中,言辞急切:“阿娘!我听?说兄长——”
“嗯?嫂嫂?!”
作者有话要说:憋说了,这年头,处处是助攻!
阿茗流泪/(ㄒoㄒ)/~~
我不知道我稀奇古怪的脑回路,你们有没有转过来2333。
就是说虽然阿茗的父亲确实是罪臣。如果日后罪臣身份落实,她若是获罪,她不会逃。
但是,单看她父亲被害这件事,是因为陈利其,所以她才没有父亲的。而且陈利其是节度使府上的人,那就是背信弃义,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