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青时惊讶回头,亢龙真人这个角色,说大不大,但法力高强,是寒山门下数得着排名的修道人,为人洒脱不羁,不拘小节。小说进行到后期,在全寒山门都反对男女主交往的情况下,冒大不韪力挺男女主追求真爱,还收了男主为徒,密授亢龙诀。

这样有名有姓的,主角团的一大助力,居然现在就死了?

“亢龙真人怎么没的?”寒山门主不愧是青时的亲爹,一张口就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话。

掌事支吾难语,显然也是不明所以。

“你问他有什么用,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湘夫人敛衣起身:“不如亲自去看看。”

艳压寒梅,更羞琼华,湘夫人虽已为妻为母,却因驻颜丹青春永驻。

寒山门人私下都议论,青时的性子随了父亲,脸却像了母亲。

湘夫人执礼,明丽端庄:“本是大喜的日子,不想却损了诸位仙友的雅兴。堂上备了些许浊酿,零星仙果,还请在座亲朋不要客气,取用自便。我与家夫此去先行处理门内私事,稍稍便归,有道是好事多磨,这般等等也是无妨。”

话音未落,劈山震石般的地裂声从山后传来,晃得行礼的正殿都抖了三抖,看方向,应该正是亢龙山。

湘夫人面色一变未变,笑意依旧大方温婉。平静的拂袖出殿,对秋未白从容嘱咐道:“济云,好好招呼客人。”

“请湘姨放心。”温柔款款,击钟碎玉。

亢龙真人殁的蹊跷,这山更震得诡异,偏偏还发生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候。千年来互通婚姻,上灵域四大仙门支脉并联,辅车相依。

寒山门主夫妇出殿没多久,便有随侍匆匆折返,在另几家主事之人耳旁低语了几句。接到传话的人点点头,没过多久也起身出殿。

青时隔得远,只模糊听见“鬼火麒麟”“封印”之类的几个关键词。

凌焰窟?凌焰窟她知道啊,就在亢龙山脚不远处,洞窟底下镇压了一头入魔的狂兽麒麟,有多珍贵就有多危险,剧情大后期整个寒山仙门的覆灭就与此兽脱不开关系。按常理说,鬼火麒麟不可能在此时挣脱封印……毕竟能单刀杀麒麟的男主现在还不知在人间哪个地方流浪呢。

一声后山传来的撼天啸地般的兽吼,令推杯换盏中眉头轻蹙、疑惑难掩的各门派世家的仙长一瞬脸色。

闻声,满脸严肃的长辈们纷纷离席。

青时放眼扫了一圈,留在原地的大多都是没长齐的萝卜丁,不是仙二代,就是仙三代。

“没事的,别担心。”许是留意到青时斜眼窥视的目光,秋未白微侧身,寻常人家大哥哥般温柔安慰,揉了揉她的头。

少年白衣,一笑风光霁月。容貌如谪仙临世,风华无双。异香身带,衣玦飘飘云凝雾集,玉带紧束纤腰,身量未成仙骨早显,流缎般乌发涓涓,垂下的长睫像暗鸦收拢的翅羽。

虽是大喜日,也不过白裳外罩了一件红锦,如落素雪中的红梅,九重天外避尘绝世的清润无瑕中多了三分人世烟火。云梦泽以剑阁名世,从不离身的是他的配剑逐月,白皙修长指尖随意轻转的是一管白玉萧。

文中描述秋未白少年成名,无量海与剑邪老祖一战,威天憾地的剑气名动仙域。战后诸天崖尽头,对雪山独奏半曲残萧,与清风逐月般的身影一起,更不知成了多少深闺中人的梦境画景。

青时面色复杂看向站在眼前的少年,说他丑,的确是青时小肚鸡肠,恶意中伤。

两目相对,明显感觉堂下视线炙热,盯着她的目光更像是毒刺。

百姝托腮:“看来传言是真的,两人真的关系很好了。”

寒山菱咬牙:“哥哥对一起长大的妹妹,都这么好。”

关系好?青时扭头轻嗤,秋未白诚如云中仙,月中人,可实则心机诡谲,城府深厚的也远超想象。

书还是那本书,可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绝对用不上一个好字形容,甚至连平平两字……都太勉强。

秋未白探望病中湘夫人,对还是婴孩的女主一见钟情,原文描写的是:“愣愣对视。出生以来头次,秋未白不可抑制的听见自己心跳失常的声音。”

到了青时这里就是,对视一眼,双方都很快移开了目光。青时探头探脑似乎被抱着她的阿娘手里的金铃吸引的不得了,秋末白恭敬行礼,一丝不苟。

明面上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未婚夫,秋未白依然时不时跋山涉水到寒山来,带着笑意,很温柔的抱她在怀里。温馨和谐,但人后两人其实没什么交流,秋未白一言不发揉她的脑袋,青时盯着门口的琉璃灯笼,觉得真是每一次看都又大又圆。

而在更早之前,她刚生下来的时候,为见指腹为婚的妻子,秋未白曾不远万里从云梦赶到寒山过。接过青时的第一下,就被尿了一身……传闻中,当时襁褓中还是个婴团,什么也不懂的青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长着小嘴拍着肉掌呱呱大笑。

这段“我狼狈,你比我更狼狈我就开心”的极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光辉历史青时记不得了。

但可想而知的是,在没有看穿秋未白芝麻内馅的实质之前,前十年的浪荡人生中青时干过多少糟心事。

文里的秋未白,是喜欢女主的。像每本言情文中的标配男二一样,他强大温柔又深情,眼里一人,心里一人,固执期许两个人的未来……最终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选择了不择手段,黑化变态,疯狂中毁灭了一切,也毁灭了那个颂风吟月的自己。

美强惨,可悲可怜可叹。

青时不打算参照什么原剧情,也认为她和秋未白根本走不到剧情里的那一步。

“我知道,就是你推我的。”她压低了声音。

想起昨晚的噩梦,她戳了戳秋未白的腰,狠狠道:“我不会嫁你的,死心吧。”

一幅揉狗脑袋的架势,秋未白一举一动里居然还能维持世家风范,说话斯文恬淡。

闻言弯身,他的话很轻,只在两个人耳畔间:“我也不会娶你。”

不娶?青时蹙眉,不娶就赶快做点什么好不好,不然生米都要熟了!

湘夫人那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百无聊赖的大殿中只有隐隐痴迷的视线不时扫上堂来。

提起裙角就要往殿外跑,青时倒要看看凌焰窟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哪?”轻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扑袖的暗香盈鼻,青时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大氅的毛边。

松手,要你管。

刚想把自己从这揪住后颈的鸡仔般的形象里解脱出来,却呼闻殿下传来一阵惊呼,迎面箭嗖声破云!

青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抱了过去,视线内放大的是襟口素白的花纹,熟悉的似熏未熏的异香清晰到上头。

拨云弄花,流线的骨节纤长,无形中自带一道罡气,止住了来势汹汹的暗箭。

秋未白甩袖,轻盈回旋,三棱箭没入雕花石柱,二尺长箭只露半寸。

彩云雾散,殿门前紫黑浊气浪涌,显然来者不善。

秋未白放下她,难得沉声嘱咐:“我出去看看,你待在原地不要动。”

……

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都去了。后面的情况,太混乱青时就有些记不清了。

殿内,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晕倒。

天地倏地阴霾遍布,紫雾发黑,轰轰隆隆,长蛇般盘虬冲撞。

视线模糊,一道黑衣的,鲜明而纤长的身影正迈着阶梯一步步走上殿来。夜枭尖啼,如踏鲜血靡途,践下尸骸无数。

是计,有人刻意把各门家长引入后山,却来前殿偷袭!

混乱中麻袋一样,青时被人杠上了肩。

手中握着的仪式用的祈吉刀币也散乱,再卜的掛象自然不是婚前的喜阵,撑着最后的精神她看了一眼——

上坤下乾,天地倒,四象乱。

是大恶兆。

此行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