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咽完口里的点心。
跳下秋未白膝头,青时熟门熟路拉开旁边矮柜的抽屉。扒拉扒拉,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有些好奇,于是秋未白抚平衣角,几步跟上去,站在青时背后,透过毛绒绒的发旋观察她手上的动作。
“喏,给。”没等他看清,青时就动作麻利的推上抽屉转回了头。她猛一下转动脑袋,差点磕上他的下巴。
秋未白轻声:“毛毛躁躁的。”伸手揉着青时其实只是碰了一下的额头,秋未白一边低头去看青时手心里摊着的东西。
素色的白油纸透出淡黄,指尖大小的正方形块包的严丝合缝。
这是——
秋未白笑着挑眉:“是你不喜欢的姜糖,给我么?”
伸出的手立马僵了下,把不喜欢的东西送人的青时瞬间心虚,抬眼看了秋未白一眼,又马上低下,纳罕他是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姜糖的。
送不出去的糖刚想收回来,手心就一空。
秋未白没再说什么,但他收下了青时的糖。
后来,青时并不光荣的偷吃恶行被湘夫人发现,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非要喂她承担责任的时候,青时觉得,秋未白可以再多住上三四天。
那可是整整一盘子的雪花酪!湘夫人有气难出,青时心满意足。背着湘夫人偷偷去勾秋未白的小拇指,青时面上也带着三分笑意,一手捏捏那作乱的肥爪子,秋未白一边伸手揉了揉青时的丸子头。
意外发现了秋未白的新用处,打开新大门般,青时连扯带拖,盛情邀请他往后山去。美曰其名,参观。
寒山有红梅,轻艳凌人间。
雪山石谷的每棵红梅,都至少经历过千年万年的风霜,和沉默的寒山一样,无声伫立,无声绽放。
红宝石一样荼蘼,又身姿凌然的不可侵犯。是实际意义上,寒山代代相传的珍宝。
相传寒山上的第一株红梅,是开山立宗的祖师寒山清在长女寒山灵筠出生的时候种下的,从此每添一位寒山族人,便在后山里添一颗梅树。树成林,林成谷,寒山一族就像这雪谷群梅,不息成长,茁壮繁衍。
“我也有一颗树。”分享秘密般,青时低声对秋未白说道。
秋未白却未如想象中那般,露出惊讶的神情。抱着青时压着梅花树梢的秋未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一株红梅树,一位寒山人。
“带你去看。”跳下他的怀抱,青时在前面小跑。
天空中是洋洋散散飘着雪花,光下像飘零的钻石一样璀璨。
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指尖,单薄的雪落在秋未白指尖却没有化,反而层层叠叠堆积。
青时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盖着雪白的大氅,他掌心正灵巧转动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人在雪中,说不清是冰棱白,还是灵光隐隐的手掌更白。
青时唤:“快来。”
彼年青时不大,那代表青时的所谓梅树更不过是棵小树丫,老树根群里的一棵特立独行小豆丁。
但秋未白很耐心很配合的,在小个子梅树下刻下了一道更矮的身高线。
“那是什么?”纯白透亮,月明珠一样的圆珠子包裹在银色的灵力里。
如玉的手指递到她眼前,青时凑近了观察:“是冰呀。”
“你应该冻朵梅花在里面,会更好看。”可惜现在是放不进去了。
歪了歪脑袋,秋未白竟像是在认真考虑青时的建议。他伸手,从身旁梅树上临空截下一朵梅花,指尖一弹,看不清是怎么做到的,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就冻在了冰球里。
水晶球好看,制冰人的技术更好看。
青时突然开始信她爹说的秋未白的话都是真的,不是夸张的无脑吹了。
秋未白的母亲病了,所以湘夫人把无人照料的秋未白接到寒山来,他要在这儿住上很久。
心里小九九打的啪啪响,以一敌多的话,青时老挨欺负,她迫切需要一个同盟——
她记得当时自己那话问得特别不要脸:“她们都说我是你的小媳妇?”第一步,拉近关系,放松警惕。
指尖转动的灵球微顿,秋未白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敛起。
风似乎都微微凉了下来。
他负袖在身后:“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昂着头,青时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大大的眼眶盈满泪水:“她们都说我是你的小媳妇,那你能给我撑腰嘛?”第二步,假装可怜,博取同情。
“好啊。”半响,他还是回答道。
这么配合?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青时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喉咙一下滑了下去。
“什么——呕”吃了一嘴冰什么感觉?谁吃谁知道。
透心凉,心飞扬。偏偏那种融化的感觉,就像刚丝牢牢捆绑住了内脏,渗凉入心,从口到心底都空荡荡。
虎摸了几下胸口,青时愤怒抬头,还以为是个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雪地里,她的眼神都能喷火。想想不甘心,蹲下身攒了个超大的雪团。
雪团砸歪,碎冰花一样开在他灰锦白狐毛的大氅上。
青时觉得,刚绽开没有半下午的友谊之花就要这样夭折了。
谁料秋未白却突然有病一样笑开,笑的非常开心的模样,腰都笑弯了下去。
“她们都不能欺负你。”秋未白说完他没说完的话。
扯开系带,披在了青时身上的香香的大氅还带着体温,抱着她,白色山原里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话很轻,却像柔春的风,无孔不入。青时信了,没计较他那次故意往她嘴里塞冰。
秋未白言出必行,从此的确没有别人欺负过青时,即使在他不在,回了云梦泽的时候。
然而,并没过上想象中的自在生活。从小到大,平均到每天的话,她觉得自己受到的欺负反而更多了。显然,秋未白当时说的她们,并没有包括他自己。
而青时由于年少无知,主动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了大灰狼嘴边。
青时的少年回忆,其实就是一份引狼入室的凄惨史。直到长大,长了牙的青时才结束她的单方面冷暴力反抗,开始学会咬回去。
……
湖风凉凉,血月似滴。
青时难以评价,那个原书中被唾弃被背叛被伤害,看尽世事炎凉的满手鲜血积骨成山的秋逐月究竟是怎样的人。但她知道,那个当年曾经骨有冷香,眉眼温柔的白衣少年,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他会在春天给植物松土,在冬天给梅树加衣。山上受伤的小兔子找他绑过腿。
不只一次,青时想过,如果寒山青时没有爱上白子期,或是在出事的时候没有推秋未白,转而拉了他一把,两个人的人生都各自会走向哪里……
与其说,青时畏惧的是秋未白这个人,不如说她更畏惧那互相伤害,彼此凄凉收场的命运!
纵观全书,爱恨交缠。虽然曾真爱在侧权利在旁,有没有想象中幸福只有寒山青时自己知道。然而她的不幸,却大半都是由自己造成的。
叫着秋未白最好天天倒霉,青时却从没盼过他受伤;喊着秋未白黑化大魔王,青时却从未想过真让秋未白走上黑化那条路。
本来嘛,如果没有那么多吸引眼球的狗血,一对青梅竹马,如果最终走不到一起,维持君子泛泛之交不是挺好?
可命运之轮,浑浑噩噩,是不是真有一直看不见的手,在一直拨动钟弦?
芸芸蜉蝣大众,难道都只能像注定被嘈杂的提线木偶,被操纵驱赶,摁头走向那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