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溜白菜,一道很普通的家常菜,好像人人都会。
它不像自己的同族开水白菜一样,看似普通,实则以?高汤为底,精雕细琢,奢侈得不像话。
但很多时候,越简单,就意味着越不简单。
就像容泽给人的感觉。若不是亲眼所见,飞翼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不会任何道法的凡人,竟身怀绝技。
这一局,他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
容泽不清楚飞翼的心思,眼下?,他全副心思都在锅灶上?。
没有?名贵食材,想要做出一盘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醋溜白菜,并不容易。
但他还是做到了。
用生抽、白糖、香醋等调制好所需酱汁,起?锅开火,菜梗与菜叶依次入锅快活急炒,加入酱汁,勾芡,翻炒,关火。
整间厨房都是那股酸酸辣辣的香味,勾得飞翼不住咽口水。
他自以?为动作隐秘,其实逃不过容泽双眼。
容泽微微一笑,装作不知,只是手脚麻利地盛起?,摆在他面前。
玉白的菜梗与翠黄的菜叶交杂在一起?,红艳艳的干辣椒点缀其中。
米饭已经蒸好,装在碗里,堆得小山高,晶润饱满,颗粒分明。
食欲瞬间点燃。
飞翼迫不及待拾起?筷子?,先挖一口米饭,再挟了一筷混合着汤汁的白菜丝。
牙齿上?下?相?碰,伴随咀嚼的动作,松软香糯的大米与酸辣爽口的白菜完美?融合,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
“好香啊,这什么味?”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大快朵颐的飞翼一愣,随即加快扒饭的速度。
“师兄,你居然在这里吃独食!”终于有?人发现?飞翼,大声嚷嚷起?来。
他不得不放下?碗,尴尬道:“咳咳,你们来了——嗝!”
压抑的闷笑声让飞翼自觉十分没面子?,狠狠瞪了师兄弟们一眼,干脆将他们好奇的目光拒之?门外,继续端起?碗,故作姿态地吃起?来。
众人:“……”
容泽憋住笑,招呼他们也坐下?来吃。他早就料到会这样,特意多留了许多饭菜。
他还把白天采割来的黑草用芝麻酱拌了,端上?桌。
看到黑草,众人都有?些窘迫,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还因此事嘲笑过容泽。
气氛一时凝固,还是飞翼放下?筷子?,瞥了同伴们一眼,平静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不想吃,那就都给我。”
说着,他作势要把其他盘子?都搂到自己面前。
被他这么一搅和,大家反倒彻底放松下?来,一拥而?上?。
不出所料,他们很快就被容泽的厨艺折服。
“吧唧吧唧……这真的是黑草吗?怎么跟咱们之?前吃的不一样……”
“这个酱味道绝赞,好吃哭了。”
“我单方面宣布,以?后?容小兄弟就是我亲兄弟!”
“只要以?后?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让我叫爹都行!”
“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容爷爷,我申请再来一碗行不?”
……
与热闹非凡的厨房相?比,驿馆顶楼某间房间,显得格外冷清。
屋内并未点灯,月光斜斜穿过窗棂,在地面留下?细碎的光斑,像是洗不掉的污渍。
元始的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剩下?的一半,看不出丝毫表情?的波动,像一尊古老的石像。
这时,细碎的脚步声从楼底下?传来,越来越靠近。
他烟紫色的瞳仁终于有?了变化,小拇指轻轻一动。
“叩叩。”
礼貌而?带着试探意味的敲门声随即响起?,尔后?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从门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进。”
得到批准,站在门外的容泽做了个深呼吸,在衣角上?抹去掌中的潮湿,方才推门而?入。
屋内灯火通明。
“天尊,我做了些家常小菜,您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他举起?手中的提篮,微低着头,语气不卑不亢。
半晌没得到元始的回应,他有?些不安,正要抬眸,就听元始淡淡道:“放下?便是。”
容泽松了口气,依言将提篮放在桌上?,就要告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天尊,这里头除了一道凉菜,最好趁热吃——”
“知道了。”元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清冷低醇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后?颈根部。
仿佛有?电流从脚后?跟往上?蹿起?,直冲头顶,激起?一阵酥麻。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元始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眸光深深,像一口深不可及的古井:“你还有?事?”
“没、没了。”容泽舌根僵直,舌头有?点打结。
元始垂下?眼帘——容泽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掩去眸底的所有?情?绪:“那你可以?离开了。”
“是,是。”容泽答应着,脚步踉跄地离开他的房间。
等房门重新关上?,元始倏然抬眸,盯着门的方向?,眸底风云变幻。
半晌,所有?复杂情?绪褪去,只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很轻很轻,像春天第一朵花开的声音。
***
“怎么样怎么样,师祖收下?了吗?”
容泽一出现?,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脸上?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容泽嘴角挤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摊开空空的双手,反问:“你们觉得呢?”
“哇!”众人惊叹,没想到容泽还真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我说你们会不会太紧张了?”容泽好笑道,“我看天尊也没你们说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小兄弟,你与师祖相?处的时间还短,以?后?就知道了。”有?人摇头叹气,“放眼整个洪荒,论严肃,咱们师祖就算不是第一,那也掉不出前三。”
容泽吐吐舌头: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吗?就他个人体验,元始的确不太好亲近,但也不至于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这次他会给元始送饭,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吃了他做的菜,就元始一个人没有?,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才鼓起?勇气,在众人不看好的目光中,敲开元始的房门。
一群人开着玩笑,飞翼突然脸色一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别说话!”
众人愣住,片刻,他们也听到风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兽潮攻城!那些怪物又来了!”
“兽潮来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还是他们自出发以?来,第一次真正面对活着的狂化兽潮。
“看,是师祖!”不知是谁喊了声。
众人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元始凌空出现?。
广袖长袍随风而?动,紫金冠下?,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痕迹,腾云驾雾,往嘈杂声最大的方向?飞去。
“咱们也冲!”飞翼变为原形——一只巨大的火鸾,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十多名少年郎被这热血沸腾的一幕感染,各自召唤出祥云,紧随其后?。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院子?瞬间变得冷清。
等等,冷清?
容泽瞳孔收缩,浑身汗毛竖起?。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小白呢?为什么没看到它?
小家伙在吃饭的时候还在的,饭后?它就自己溜到厨房外面玩耍。
容泽虽然看到了,却没多心,因为他知道爱宠肯定不会跑远。
可是,现?在它却不见了。
“小小白?”容泽试探地叫道。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狂兽的怒吼。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容泽踉跄地跑回自己房间,希望能?在那里发现?想与自己捉迷藏的爱宠。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黑黢黢的屋子?里,没有?半点人气。
怎么办?
容泽眼前一阵发黑,浑身都在抖。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宠物离家不归的事,但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上?回大白消失,容泽虽然也很担心,但没有?过于忧虑,因为他知道大白有?自保能?力,而?且缀玉峰也不存在特别穷凶极恶的猛兽。
现?在却不同,这里是黑水城,眼下?恰好又碰上?兽潮的又一轮袭击。
偏偏所有?人都跑去对付兽潮,他连能?商量主意的人都找不到。
要是小小白碰上?狂化兽怎么办?它还那么小,连普通灵兽都可能?伤害它,万一……
容泽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行,他必须趁早找到小小白,它应该没跑太远,也许它只是在附近迷路。
容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在自己的随身空间翻找起?来。
有?了!
他突然翻到什么,眼睛一亮,拿出一张花花绿绿、配色大胆的方毯。
这是太乙送他的离别礼物,听说可以?在天上?飞。虽然飞行时间不长,但它有?个很大的好处:无需灵力即可催动。
容泽坐在飞毯上?,默念咒术,毯子?果然动了起?来,搭载着他缓缓升空。
等到了一定高度,容泽终于看清黑水城此刻的全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短短不到一刻钟,黑水城外已聚集了一大批兽潮,远处还源源不断有?兽群狂奔而?来。
人族修行者站在城墙上?,对着兽潮施展道法,火球术,水墙术,雷电术……种种术法不要钱似的往它们身上?砸去,然而?这只是暂时延缓狂兽的脚步,并不能?彻底将它们消灭。
兽群所经之?地,火光冲天,洪水泛滥,堪比末日。
那些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狂兽无目的地攻击、冲撞,甚至将头顶的尖角或爪子?毫不犹豫刺入前方的同伴躯体,只因为对方挡了自己的去路。
多么混乱,又多么惨无人道。
容泽唇瓣失去血色,双拳捏紧,浑然不觉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的嫩肉中。
又一波兽潮展开攻击,人族修行者已是强弩之?末。
此时,一只明显比其他狂兽更大更壮的狂化土蝼冲破种种防线,迎头朝黑水城的方向?撞来。
“!”容泽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土蝼即将撞上?城墙之?际,一道闪耀的金光从天而?至,将它紧紧包裹住。
瞬息后?,伴随一声短促的惨叫,原地只剩下?一摊污血。
容泽吸了一口气,眼皮轻颤,好半天才缓过神?,顺着金光出现?的方向?,慢慢移动视线。
视野的尽头,是眉目清冷,眼神?睥睨的元始天尊。
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灵踩在云端,袍袖挥舞间,数百道金光像漫天花火一般洒向?大地,精准地落在每只狂化兽身上?。
他吹出一口气,肆虐荒野的大火慢慢熄灭,洪水也跟着退去。
原本在数量上?还占绝对优势的兽潮,很快就所剩不多。
此情?此景,宛如特效大片里的画面。
容泽已经看愣了,直到一声熟悉的痛呼从不远处传来,方从呆滞中清醒,定睛看去,又惊得差点没从飞毯上?掉下?来。
“小小白!”他失声大喊,想也没想,催动飞毯,朝着那只被狂鸟抓到半空中不断挣扎的朏朏幼兽冲去。
与此同时,也有?几双眼睛注意到那张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飞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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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丘,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