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鸠宫果真名不虚传,占据整整一座山头,整座宫殿像是个大花园,处处绿树成荫,流水淙淙,花团锦簇。
但容泽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你怎么了?”飞翼发现容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凑上来问。
容泽微微蹙眉:“飞翼,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好像过于?安静了。”
他这一路过来,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再没听到其他声响。
如此广袤的山林,连鸟叫都没有,这正常吗?
“安静?”飞翼一怔,耸耸肩,“好像是有点,大概施了静音咒什么的吧。你知道的,有些?人就喜欢安静。”
是这样吗?
容泽感觉哪里还是不大对?,仿佛有什么被他忽略。
这时,在前面带路的大总管停下脚步,回头对?他们笑道:“客人,咱们到了。”
“这是精卫仙子的住处?”飞翼抬头看眼前这座造型精美的庭院,问道。
“这是客人歇息的地?方。”大总管唤来一男一女两?名仆从,“诸位有什么事,交代他们就好。”
容泽看了元始一眼,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拜见?精卫仙子?”
“这个不急,不急。”大总管笑容和善,“大家这一路风波劳累,还是先整顿整顿,要不叫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发鸠宫不知礼数。”
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催促,众人只好答应先住下。
与在黑水城时相比,容泽分配到的房间有了质的飞跃。屋内一应设施俱全?,窗外正对?着花园,花香习习,景致典雅。
还有,这里同样很安静。
容泽陪小小白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很快就玩累了,卧倒呼呼大睡。他一手轻轻给它顺毛,一手翻着《山海经》。
终于?找到记载精卫的那段文字,他定了定神,仔细阅读起每一个字:“发鸠之山……有鸟焉……名曰精卫,其鸣自詨。”
其鸣自詨?
容泽瞳孔收缩,给小小白梳毛的手顿时僵住。
小小白无意识地?哼哼唧唧,自动靠过来,把身体往他手上蹭。
容泽回过神,继续给它顺毛,然而目光却紧紧黏着书页,落在那句“其鸣自詨”上。
詨,是“叫”的通假字。
这句话?的意思是,精卫的鸣叫声与她?名字一样。
他终于?想?清楚是哪里不对?劲了:精卫是羽族,众所周知,大多数鸟类都喜欢鸣叫。
而根据书里记载,精卫也并?非是那种不叫的鸟。
然而这发鸠宫里,听不到一声鸟叫。
难道是精卫不喜欢别?的鸟,也不喜欢听它们的叫声,所以把它们都赶走?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有些?鸟就很有领地?意识,不喜群居,比如画眉。
可惜书上没说精卫到底是群居还是独居。
不过,或许会有人知道。
容泽立刻去找飞翼,他屋里却没人。
“师兄不在,他说想?出去逛逛。”知情人对?容泽道,“有什么事吗,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没关系,那我在这里等他吧。”容泽道。
这里毕竟是精卫的地?盘,打听主人家是群居还是独居,有点大不敬的意思,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
结果这么一等,等到天都黑了,才?见?飞翼匆匆归来。
“阿泽,听说你找我?”飞翼火红的头发有点湿,他举着一团凤凰真火烤头发,“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容泽胆战心惊地?盯着他的头发,生?怕这艺高人胆大的年轻人会不小心把头发点燃。
飞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显然他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他烤完了头发又?烤衣服,抱怨道:“这发鸠山夜里雾气可真重。”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容泽忍不住问。
“嗐,甭提了。”飞翼满脸郁闷,“我本来想?出去逛逛,但附近好多守卫,差点就被发现。幸亏我机灵,躲在树冠里才?没被发现。一直等到晚上,等他们换岗后我才?找机会回来。”
“不是,你躲着他们做什么?你是客人,又?不是贼。”容泽哭笑不得。
“咳!”飞翼重重咳了一声,神色不大自然。
“嗯?”容泽察觉不大对?劲。
飞翼尴尬道:“谁让他们不让我出去的?所以我就只好偷溜出去……”
容泽眉梢一挑:“他们不让你出去?为什么?”
“谁知道?”提到这事飞翼就没好气,“我溜出去一看,这外面也没什么稀奇的,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防什么!”
容泽心中一动:“你说附近有很多守卫,大概有多少人?”
“我估摸着,得有一两?百人。”
“这么多!”
“我觉得这发鸠宫的人是把咱们当成贼了。”飞翼满脸忿忿,又?打了个哈欠,“今天可把我累死了。阿泽,求安慰求投喂。”
面对?飞翼可怜巴巴的目光,容泽哭笑不得:“好,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宵夜,不过你得仔仔细细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我。”
“没问题,”飞翼答应得很爽快,“我想?吃那个鸡蛋汉、汉什么来着?”
“你是说鸡蛋汉堡?行,我这就给你去做。”
***
鸡蛋汉堡,一种常见?的街头小吃。
曾有段时间,容泽为了尽快还掉养父欠下的债,白天在五星饭店后厨学习帮忙,晚上就到夜市摆摊卖各式各样的小吃,其中就有鸡蛋汉堡。
模具都是现成的,一个圆形煎锅,上面有七个直径不到十厘米的孔。
在孔洞里倒油加热,打入鸡蛋,并?铺上一层用火腿、葱花等调制而成的肉泥。待鸡蛋半熟后取出,倒入调制好的面粉糊,迅速放入鸡蛋。
如此重复两?次,让鸡蛋两?面都包裹上面糊。
全?程小火慢煎,多次翻面,蛋堡逐渐成型。
“我要辣酱,重辣!”飞翼两?眼放光,盯着那一只只金黄精致的鸡蛋汉堡,用力吞了口口水。
容泽抿嘴一笑,重重刷上一层辣酱,用树叶包好递来:“喏,你的重辣蛋堡。”
“可香死我了。”飞翼狠狠啃了一大口,瞬间美得冒泡,“外酥里嫩,还是我喜欢的味道。”
“对?了阿泽,”飞翼突然想?起来,“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呢。”
先前被飞翼的事一打岔,容泽也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忙道:“飞翼,你和精卫都是羽族,那你知不知道,她?是群居还是独居?”
***
没等容泽敲门,房间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天尊?”容泽面带错愕,显然没想?到元始会突然开门。
“有事?”元始背着光,容泽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我……”在那双烟紫色眸子的注视下,容泽有些?莫名的紧张,“我是来送这个的。”
他局促递过一个饭盒,还有……
咳,一双筷子。
元始沉默一秒,接过,见?容泽还待在原地?,轻轻挑眉:“还有事?”
容泽点了下头,不着痕迹做了个深呼吸,定定地?对?上元始的眼睛:“天尊,我怀疑发鸠宫有古怪,而且与狂化兽潮有关。”
屋内静悄悄的,容泽忐忑地?等了半晌,终于?等到元始再次开口:“哦?说说你的看法。”
听起来,他好像没有怪罪自己“胡言乱语”的意思。
容泽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嗓子也不像方才?那么紧:“我听飞翼说,咱们住的院子外,有许多厉害的守卫,他们不让他随意出入。”
“也可以理解。眼下精卫闭关,外面又?因?兽潮而天下大乱,发鸠宫的人做事小心,不能算错。”元始半眯起眼,肯定道,“你还有别?的证据。”
“天尊英明。”容泽惊讶于?元始对?自己的了解,但没多想?,继续道,“不知天尊发现没有,在这发鸠宫里,竟没有一只异兽,就连一只鸟都没有。我问过飞翼,他说精卫乃群居鸟,她?生?活的地?方,不可能连只羽族都没有。发鸠山原先定是有兽类的,但现在,它们去哪里了?”
“莫名消失的异兽?”元始眼底划过精芒,“有点意思,你继续。”
“还有那个姜大总管我也觉得十分可疑,他虽然对?咱们恭恭敬敬,但显然不大欢迎咱们的到来。问他什么时候拜会精卫仙子,他推三阻四的,后来还派这么多守卫看着咱们,好像怕咱们会偷偷溜出去。”
“所以我怀疑,这个发鸠宫定有古怪,还跟狂化兽潮脱不了干系。”
元始盯着容泽的双眼,目光沉沉,像一口见?不到底的深井。
“容泽,你知道吗?”
“什么?”容泽的心突突直跳,后背发凉。
要知道,精卫是个神仙,还是个有背景有后台的仙二代。他方才?那番没有真凭实据的言论?,要是较真起来,足够他天打五雷轰好几次。
元始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本尊也是这么想?的。”
***
“青媚,我们想?去精卫仙子的寝宫前拜一拜,劳烦替我们通报一声。”
那个叫青媚的侍女从始至终都僵着一张脸,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抱歉,这要大总管批准。”
容泽与飞翼对?视一眼:“那你去把大总管找来。”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大总管倒是很快就到了,一来就是道歉,表情真诚叫人发不出半点脾气,“最近发鸠宫实在忙,怠慢了各位。”
“姜大总管,你不是说精卫仙子在闭关吗,那你们又?忙什么呢?”飞翼似笑非笑道。
大总管脸色有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这个……”他搓着手,不大好意思道,“这事关我发鸠宫内部……”
“理解,大总管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容泽微微一笑,“我们无意打听贵宫私事,只是想?拜会拜会精卫仙子,想?知道什么时间比较合适。”
“我们保证不进去打扰精卫仙子,只是在宫外拜一拜。”飞翼露出恳求的目光,“拜托了大总管,我从小就崇拜精卫仙子,好不容易来到发鸠宫,你就让我圆个梦吧。”
容泽死命咬住脸颊内侧的软肉,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
平时没看出来,飞翼这小伙子还挺有演戏天赋的。
“这……”大总管面露为难。
“求求你了大总管。”飞翼一唱三咏,就差没流下两?行清泪。
“好吧,那我回去安排安排。”大总管被磨得没办法,到底还是同意了。
“多谢大总管,你慢走啊。”飞翼热情挥手送别?,一转身,他的脸马上就垮下来,“这个大总管,千方百计拦着我们去拜见?精卫,他到底存何居心?”
“等去精卫殿不就知道了?”容泽耸耸肩,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到时候,你就……”
***
精卫殿是是座绿顶黄墙的建筑,造型有点眼熟。容泽看了半天,终于?想?到像什么了。
像一个鸟巢。
“这是主人的父亲,炎帝老爷专门为主人设计的。”大总管介绍道。
精卫殿旁边是个面积不小的湖,名字很响亮,叫“东海湖”。
听说原来发鸠山是没有湖的,炎帝心疼女儿大老远跑东海去填海,就在这里按照东海的样子修了个人工湖,里面的水都是送东海运来的。
这样,精卫在自家门口也能“填海”。
“乖乖,炎帝可真是大手笔啊。”飞翼抽着冷气,“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我爹,让他好好学学人家是怎么疼孩子的。”
“得了吧师弟,你爹娘对?你还不够好的啊?我记得你刚来昆仑山的时候,怕生?,嚎啕大哭,不让你爹走,他还真就留下了待了好几年,等你适应了才?离开。”有人开他玩笑。
“嗤,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被掀了老底的飞翼有点不好意思,立刻转移话?题,“还说我呢,你爹不也是,当年……”
容泽微微垂下眼帘。
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元始脚步顿了顿,目光不动声色地?停在容泽身上。
“阿泽,你怎么都不说话??”是飞翼的声音。
“没什么。走吧,马上就到了。”
“哦……”
“诸位就在此处停步吧。”大总管将?他们带到距离精卫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容泽对?飞翼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眉毛一耷,做出失望的样子:“这么远啊……姜大总管,咱们能不能再靠近些??”
这回,大总管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众人只好磨磨蹭蹭,对?着精卫殿的方向,装模作样拜了拜。
飞翼还掏出一大叠信纸,说是要给精卫仙子朗诵他写的诗。
“天尊。”
喧嚣中,元始听到有人在小声叫他,声音低低软软,像羽毛挠在掌心一样轻盈。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那天晚上,鸡蛋汉堡表面抹的酱,酸酸甜甜,有水果的清香。
“有发现吗?”容泽不敢太大声,怕引起大总管的注意。
恰好此时,一阵大风吹来,平静的东海湖湖面漾起微微的涟漪,送来咸湿的水汽。
他的回应声也被揉碎在风中。
“什么?”容泽没听清,只好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尽可能贴近元始。
元始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容泽隐藏在黑发中的左耳,呈淡淡的粉,耳根处还有颗不大明显的痣。
他的喉无意识滚了滚,低声道:“不行,本尊的神识没办法探到殿内的情况,好像被什么给挡住。而且这精卫殿外的守卫非常多,至少藏着五个以上金仙级别?的高手,还布置了许多法器。一旦动手,吃亏的是我们。”
其实以元始现在的水平,偷偷潜入精卫殿还不算难事。
可难就难在,在场不止元始一个人,还有十几名阐教弟子,以及容泽。
“啊!”容泽轻呼一声,脑袋轻轻晃了晃,那颗痣也跟着颤了颤。
元始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像是瞥见?什么,目光猛地?凝住。
容泽没注意,还在叹气:“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但,还来得及吗?”
果不其然,在回去的路上,大总管旁敲侧击问他们何时离开。
飞翼他们答不上来,只好去看元始。
容泽手心里攥了把薄汗,也不知道元始会如何回应。
元始说,明日。
明天就走!
容泽脸上闪过错愕。
飞翼隐约知道些?内情,也是瞠目结舌。
唯有元始,依然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异样。
“阿泽,你说师祖怎么就答应明天走?”飞翼如热锅上的蚂蚁,没头没脑在原地?打转,“不是说要好好查一查这发鸠宫的秘密吗?”
容泽苦笑:“不然能怎么办?精卫仙子咱们也拜会过,没理由再留下,要不就该惹人生?疑了。”
“那要不我去跟大总管说,就说我爱慕精卫仙子,想?在她?生?活过的地?方多待几天?”飞翼提议。
“那你连今天都待不了就会让人给撵出去。”容泽哭笑不得。
“呃,我就开个玩笑。”飞翼也知道自己这主意馊得不能再馊,摸了摸鼻子,“那你说要咋办嘛?”
“我去问问天尊。”容泽双手紧握成拳,“他既然敢答应,我想?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
“叩叩叩。”
“进。”
容泽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而入。
下一秒,他的惊呼声从屋内传来:“这是什么!”
屋子中央,是具约有一人高的动物骨架。
兽头面朝前方,眼睛的位置空空荡荡,只留下两?个巨大的窟窿,森森对?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想吃鸡蛋汉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