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个蛋饼。”一大一小两人出现在饼摊前。
那个大人瞧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八字眉紧紧拧在一起,语气厌恶:“老板,这怎么回?事?”
“都走开,别堵在这里,影响老子做生意!”摊主暴躁赶人,转眼对客人赔笑?,“大人,小的已经把他们赶走了。”
对方翻了个白眼,不?耐地挥了挥手,丢出几枚钱币,凶巴巴道:“赏你的。”
老板立刻笑?得找不?到眼睛,手脚伶俐地摊出一张蛋饼。
不?想那大的接过蛋饼并不?吃,而?是?双手捧着,恭恭敬敬转交给身边那个小孩,脸上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谄媚:“主子,您趁热吃。”
飞翼撇嘴:还以为多大的威风,原来只是?个奴才。
同时他又有点疑惑:那家奴看上去是?典型的羽人长相,可那个小主子的相貌却不?大像本地人,这是?怎么回?事?
小孩接过蛋饼,啃了几口,似乎又不?想吃了,随手丢弃在地上。
出炉不?久的蛋饼尚还冒着热气,只是?边角缺了个口。
飞翼微微皱起眉:“好浪费。”
容泽向?来阳光明媚的脸,此刻如暴风雨前阴沉的天。
他看不?得有人浪费食物,尤其是?这种故意丢弃食物的行为。
“阿泽?”
他回?过神?,才发现飞翼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没?事。”
飞翼正想说这还没?事,你的脸都比那烙饼的铁铛还黑了,就听到“哐当”声响,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又是?一愣。
方才那些?被蛋饼摊主赶走的流浪儿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扭打成一团,正争夺那块被丢弃的蛋饼。
路过的行人对此见怪不?怪,没?人劝架。
最终取得胜利的是?个个子最高体格最强壮的男孩,他叼着蛋饼得意而?去,其余的小孩瞪着他的背影,却不?敢上前。
小小年?纪,就已经体会?到人世的不?公与疾苦。
其中有个瘦弱的小女孩,抱着膝盖无声流泪。那蛋饼本是?她最先捡到的,却因?为势单力薄,最终未能护住它。
她阿婆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给你。”她呆呆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皲裂开的脸上。
诱人的蛋香味钻进?鼻腔,面前是?长相俊秀的大哥哥。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容泽亮晶晶的眼睛里,像藏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藏。
这宛如天神?降临的一幕,她此生不?忘。
女孩愣了几秒,突然夺过那只新鲜出炉的蛋饼,转身就跑,速度飞快。
飞翼咂舌:“乖乖,早就听说羽人跑得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容泽嗔视他一眼,后者忙捂住嘴,瓮声瓮气道:“我懂,我闭嘴。”
容泽好笑?又无奈,最后只是?长叹一声,对蛋饼摊摊主道:“老板,劳烦再来五只……十只蛋饼。”
那摊主神?色怪异地打量他一眼,突然道:“客人是?刚来羽民国吧?”
“你怎么知道?”飞翼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此时又凑了上来,丝毫没?有被人嫌弃的觉悟。
摊主摇摇头,目光从那些?鼻青脸肿的流浪儿身上划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飞翼再追问,他却只是?埋头烙饼,怎么也不?肯答话。
容泽眉梢微挑,若有所思。
***
被这么一耽搁,那负责带路的小兵不?知去了哪里。好在他们知道驿馆名字,决定一路打听过去。
路上,容泽注意到有不?少庙宇,看外观似乎都是?新修的,宏伟又气派,只是?风格与他以往见到的神?殿有所迥异。
“怎么都是?西方教的庙?”飞翼满脸嫌弃,“呸”了一声,不?客气道,“真是?晦气。”
“西方教?”容泽愣住。
他隐约知道西方教与道教之前的恩怨,但羽民国辖属于天庭,按理来说,在天庭管辖范围内,应是?信奉道才是?。
当然,天庭也没?规定说不?许信奉西方教。只是?,一般像这样举国上下都信仰西方诸神?的国度比较少见,且多是?出现在与西方接壤的地界。
据说羽民国先祖当年?还是?与三?清一起在紫霄宫听道的同门,正统道门出身,后代竟信了西方教,这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二八神?也真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早点说。”飞翼脸色不?大好看,“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进?城。”
三?教与西方教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这梁子最初是?怎么结下的已不?可考,但双方门人相看两相厌,这是?不?争的事实。
容泽没?说话,他并非正经的阐教弟子,不?好对此予以置评。只是?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二八神?终究是?隶属天庭的正式神?灵,他们又怎会?与信奉异教的羽人交好?
还是?说,他们也不?知道羽人信奉西方教的事?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他的心怦怦直跳,看着那些?新修的西方教庙宇,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行人从主干道转入一条偏僻的小路,周围的房屋明显破旧不?少,路上污水横流,秽物遍地,难以下脚。
看清那块破旧木招牌上的文字,飞翼如遭雷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就是?五福驿馆?”
容泽也没?想到,安排他们居住的驿馆竟是?座危房,看那屋顶上的瓦片,竟找不?到一片完整的,墙体也是?剥落得坑坑洼洼,斑驳不?堪。
有人抱着一线希望问:“会?不?会?只是?重名?”
“谁呀?”说话间,驿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从里探出个年?迈的羽人,看他脸上的褶子,没?比驿馆外墙平整多少。
“老伯,请问这城里只有这一个五福驿馆吗?”飞翼满怀希望问道。
“什么?”那老伯没?听清,满脸茫然大声道,“你们是?新来的客人吗?”
飞翼无奈,只好扯着嗓子重复一次:“我是?问,这城里只有这一个五福驿馆吗?”
“五福驿馆?当然就只有一个。”老伯总算是?听明白了,给出了令人绝望的答案。
“……”飞翼深吸一口气,转向?容泽,“阿泽,你说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
众人到底还是?在五福驿馆住下了,因?为听说他们是?从昆仑山来的,城里那些?客栈老板纷纷表示,不?好意思咱家没?房了,要不?客人您还是?换个地方吧。
一家如此也就罢了,结果?他们连跑了四五家客栈,都得到同样的答复,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端倪。
“可恶!”飞翼重重跺脚,头上的红毛一飞冲天,显然被气得不?轻,“他们凭什么不?让咱们住?”
“大概因?为咱们是?阐教的吧?”有人叹气,“这里的人都信奉西方教,咱们能得到好脸色就怪了。”
其实只要隐瞒来历,他们未必不?能入住客栈,只不?过对于这群骄傲的阐教弟子而?言,这无疑是?耻辱,他们宁愿住进?破破烂烂的五福驿馆,也不?愿隐藏身份,享受客栈柔软的大床。
这是?原则性问题!
于是?,众人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五福驿馆。
原先那老伯居然还在,见到他们,露出神?秘的笑?容:“怎么样,年?轻人,现在打算住了吗?”
众人:不?想回?答.jpg
容泽拍了拍飞翼肩膀以示安慰,对老伯笑?了笑?,柔声道:“老伯,麻烦您给我们带路吧。”
“什么?”老伯的手附在耳边,扯着嗓子问。
“……”忘了还有这茬。
***
如果?硬是?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这座驿馆,那非“表里如一”莫属。
与它斑驳的墙面、漏雨的屋顶与摇摇欲坠的招牌一样,驿馆内部装修陈旧,据说是?一百五十年?前洪荒流行的风格。
容泽宽慰飞翼:“至少说明这座建筑还是?挺牢固的,都过了一百五十年?还能用。”
他话音才落,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天花板扑扑落下粉尘。
“大概是?瓦片掉下来了吧,没?事,问题不?大。”老伯淡定道。
众人:“……”
就很心塞。
驿馆虽然破旧,房间倒还挺多,只是?因?年?久失修,漏雨问题严重,亦或是?被老鼠占领,成了黑暗生物的地盘。
众人收拾出几间勉强能住人的卧房,用法术加固,总算不?必担心天降瓦片的惨剧再次发生。
容泽与飞翼同宿一间房,这既是?因?为房间不?够分,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自然是?留给容泽。
至于飞翼,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个蒲团,盘腿坐于其上,开始今天的功课。
眼下天色不?晚,大概申时过半,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也没?到饭点,闲着无聊,容泽便打算出门逛逛。
他看了眼打坐中的飞翼,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就在附近走走,这羽民国里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修行。
整座驿馆静悄悄的,木地板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恐怖片里的音效。
小心翼翼走出小楼,他微微一怔。
那老伯躺在一张摇椅上,在院中晒太阳,双眼闭着,身体随着摇椅前后晃动,似乎陷入沉睡。
他蹑手蹑脚地从老伯身边走过,不?想对方突然伸出手,闪电般钳住他的胳膊。
他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正想高声呼救,就听老伯慢悠悠道:“出去啊?”
“是?、是?的,”此时此刻,容泽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出去逛逛。”
“逛逛好,多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有趣的事。”
语罢,老伯松开手,重新躺下,双目紧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容泽晕头晕脑走出驿馆,狂跳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前方有人群聚集,喧嚣声吸引他全部注意力。
他走近一看,发现人群包围中心是?两个身着绫罗的外邦人,其中一人伏在一张桌子上,用笔登记什么,另一人则负责收钱。
“这位阿叔,打听一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容泽问排在队伍尾巴的一位中年?男人。
对方打扮朴素,甚至算得上寒酸,脸上布着岁月刻下的痕迹,嶙峋而?粗大的双手紧紧捏着一个布袋子。
他看了容泽一眼,低声道:“请神?像。”
容泽这才发现,那些?百姓交了钱后,对方会?给他们一尊人物雕像,想必就是?所谓的神?像。
请到神?像的百姓,个个眉飞色舞,郑重地将其抱在怀里,对派发神?像的两人千恩万谢一番才肯离开。
容泽对雕塑不?大有研究,也明显发现那些?神?像做工粗糙,上面的色彩都没?涂抹均匀。
可即便这样,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加入“请神?像”的队伍中,看排队的架势,可媲美后世网红奶茶店开业。
这羽人对西方教竟是?如此推崇?
容泽吃了一惊,还想继续发问,就听前头传来喧嚣。
一问才知,原来是?今日的一百尊神?像已派送完毕,想要明日请早。
那些?没?能获得神?像的百姓垂头丧气,久久不?肯散去。有人不?甘心道:“大仙,求求你通融通融,我都已经排了好多天了。”
此言一出,其余百姓也跟着附和起来,这个说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排队,那个说这回?再请不?到神?像,只怕回?家要挨婆娘的骂。
甚至有人拦下那些?有幸请到神?像的人,说要出双倍价格买下神?像,却无人肯卖。
容泽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到底是?请神?像还是?买网红奶茶,居然还搞饥饿营销,还有这么多人捧场?
就为一尊做工粗糙的木头雕像,至于吗?
他忍不?住再问刚才那位大叔:“阿叔,这神?像很灵验吗?”
“那是?当然!”大叔斩钉截铁道,双手合十在胸前,“西方诸神?保佑,平平安安,狂兽消退,一切顺遂。”
狂兽?
容泽捕捉到关键词,眉梢一挑,忙追问:“您是?说,这神?像能对付狂化兽?”
大叔用力点了下头,虔诚道:“好多人都看到了,当时那神?像一出,兽潮全都跑了……”
听了大叔的叙述,容泽才知为何当地人会?如此信仰西方教。
原来最初的时候,羽民国也是?信奉道教的。在狂化兽潮爆发之初,羽民国受到兽潮的几次冲击,后来有自称是?从西方而?来的教徒,出手替他们解决了兽潮。
兽潮退去,这些?人却没?走,他们声称信仰西方教就能远离兽潮,并在当地大力宣扬西方教教义?。
其实一开始信的人并不?多。直到一次,突然有只狂化兽冲入城内,害死了好多人。
最后是?西方教门人搬来一尊神?像,众目睽睽之下,有神?光从神?像额间射出,一击就要了狂化兽的命。
从那以后,绝大多数羽人转而?信奉西方教,而?那尊立了大功的神?像更?是?被请到王宫中,王国特意下令为它修了一座庙,日日受香火朝拜。
与此同时,西方教在羽民国内大肆修建庙宇,西方教门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据说连国王见了那位从西方而?来的“大神?”,也要客客气气,顶礼膜拜。
至于当地百姓,更?是?对西方教深信不?疑,这排队花大价钱请神?像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有人砸锅卖铁,也要把钱捐给神?庙,只为换取所谓的“平安符”。
听了这段故事,容泽微微皱起眉,颇感不?适:
自兽潮爆发以来,天庭、三?教都派遣人员前往洪荒各处进?行援救,却无人像西方教这样,帮了忙还要索取报酬,这不?是?挟恩图报又是?什么?
况且这已不?是?简单的挟恩图报。
当地百姓原本生活富庶,安居乐业,但自从信奉西方教以后,他们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送给西方教,用来修建神?庙,丰富教内人员的腰包。
他还听说,有些?人家因?没?及时缴纳香火钱,没?能请得神?灵保佑,当晚就受到惩罚——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狂化兽大肆作?乱,摧毁他们的房屋,导致他们无家可归。
这样的事发生几次以后,所有人都怕了,哪怕卖儿鬻女,也要把钱凑上,否则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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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捏成拳,手背青筋凸起,透露出主人的愤怒。
难怪这一路所见,街上有不?少衣着褴褛的流浪儿,他们也曾是?好人家的孩子,却因?交不?出“保护费”,家庭被毁,只能流浪街头。
“……大哥哥?”
容泽回?过神?,才发现排队请神?像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去,这细细的声音有些?耳熟。
低头一看,原来是?先前碰到的小女孩。
女孩瘦得下巴尖尖,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眼底透出满满的忧虑,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符。
容泽勉强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摸女孩的头发。
她却害羞地躲开,不?肯让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大哥哥触碰自己?肮脏的头发。
容泽蹲下身,双眼与女孩平视:“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他记得上回?遇到女孩的地方距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
女孩声音又细又弱,听着叫人心疼。她伸出比竹竿还细的胳膊,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那里的神?庙在施粥,我去排队。”
容泽才发现她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只破碗。
眼前的画面与抱着神?像的百姓重合,他恍惚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鼻腔的酸涩,用力挤出笑?容,道:“别排队了,哥哥带你去吃饭。”
那等待施粥的队伍排得老长,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排到。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
她已经受过大哥哥一回?恩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
面对那张认真的小脸,容泽用力眨了下眼,道:“好,那我陪你一起排队。”
排队的过程中,容泽打听到,原来西方教的神?庙偶尔会?施粥,美其名曰“普度众生”,西方教也因?此赢得不?少美誉。
他挑了挑眉:这西方教竟有如此好心?
等终于排到队伍前面,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粥,不?过是?一锅清汤,目测里面的米粒还不?如排队的人多。
容泽简直要被气笑?:这粥稀成这样,米也是?陈年?旧米,还混着可疑的颗粒,这些?人也好意思称自己?在施粥?
再看女孩,她见怪不?怪,仿佛这事再自然不?过。
她小心翼翼护着碗里稀薄的米汤,将嘴凑到碗边,浅浅啜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这回?的粥,比上次要浓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咳,请不要把小说与现实宗教混合,谢谢大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