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瘦走后,青苹歉意地说:“对不起,少爷,我以为他帮我是古道热肠,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我还把这样的人,带到你面前来了。”
要是这人更坏一些,想要她家少爷的性命,那她岂不是害了她家少爷。她越想越是沮丧,低下了头。
“不关你的事,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檀轻安慰道。
“这人居然想做楚后,真是异想天开。”青苹有些看不起沈玉瘦,她觉得一个男子有手有脚,明明可以建功立业,却偏偏要依附他人。
白檀轻淡笑一下,揭过了这个话题,“我父亲和大哥还好吗?”
青苹强笑道:“老爷和大少爷不愿效忠江陵王,被软禁在了家中,不过并无性命之忧,少爷不要担心。”
白檀轻松了口气,说:“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不过白鸿尽和白重露都是性情耿直之辈,他还是有些怕两人会触怒江陵王。
“少爷你呢?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看你都瘦了。”青苹看着白檀轻,眼里又有了泪光。
白檀轻温声道:“有楚王和二哥护着我,我没事。”
青苹嘟起了嘴,“那些下人笨手笨脚,肯定没有我伺候得好,少爷才会瘦了。”
“是,都不如青苹。”白檀轻失笑道。
青苹琢磨了一会,说:“不知道厨房在哪里,我想去厨房给少爷做些点心。”
白檀轻劝道:“你千里迢迢来找我,还是好好休息,做点心不急的。”
青苹没有坚持,“嗯”了一声。
白檀轻叫来下人,让下人收拾出一间房给青苹住。
青苹跟着那个下人下去了。
……
宛城之战,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楚军将云梯架在城墙上,然后顺着云梯往上爬。
在城墙上的叛军往下面射箭,还有的几人手持一个大铁锅,往下倒滚油。
前面的楚军倒下,后面的又涌了上来。
远处是楚国的投石车,将巨石投到城墙上,巨石落地之处,死伤一大片。
在战场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就在楚军进攻宛城北门的同时,南门来了一队残兵。
一人高声道:“我们是江陵王的部下,楚军已经攻下了丹阳,我们好不容易逃到了宛城,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守城的士兵不信,“你们说你们是江陵王的部下,有何证据?”
“江陵王在此。”
几个人把一个受伤的蟒袍男子扶到前面,看容貌,居然真的是江陵王楚云深。
士兵见了楚云深,连忙将城门打开。
然而这一队人马进了宛城之后,那奄奄一息的“楚云深”竟然拔出了腰间佩剑,砍死了身边的一个叛军。
其他进城的人,也同叛军打了起来。
守城士兵见“楚云深”几剑就杀死了数名叛军,无人是他一合之敌,吃惊道:“你不是江陵王,你是何人?”
“楚云深”并不回答,他将城门附近的叛军都杀死之后,开了城门。
藏在城外的楚军出现,进入了城中。
楚军与叛军,在城中每一处厮杀。到处是火焰、尸体、哀嚎和哭叫,这是人造的地狱。
战争从来不美,它是人命和鲜血书就。
等城中叛军死的死、降的降之后,“楚云深”才把身上的蟒袍脱了下来,顺便在水边洗了把脸。洗完脸之后,他放下手,露出楚云泽的面容。
他与楚云深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长相相似,修饰一下,更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所以,他扮成“楚云深”,骗开了城门——谁也想不到,楚云泽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会如此纡尊降贵,亲身犯险。
当初楚云深也是派人用计骗开了宛城的城门,而楚云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必楚云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生气。
白残阳站在楚云泽的身边,洗去了手脸上的血水。其实他的手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是洗了很多遍,“没想到你扮成‘楚云深’,居然这般像。”
楚云泽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攻下宛城之后,剩下的就是丹阳了。”
白残阳看着手帕,说:“你这手帕,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檀轻送给我的。”楚云泽展开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梅花。
白残阳也拿出了一条手帕,与楚云泽手里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手帕是青苹绣的,绣的是白檀轻最喜欢的梅花图案。她绣了好几条,白家人都有。而楚云泽手中这条,是有一天白檀轻拿出手帕的时候,楚云泽一直盯着手帕看,白檀轻以为楚云泽喜欢,就送给了他。
白残阳和楚云泽手中各自拿着一条手帕,相对无语。
楚云泽本以为自己用的是和白檀轻一样的手帕,没想到这手帕竟然是白家人手一条。
白残阳觉得这手帕是白家的东西,竟然让楚云泽得了去。
……
宛城之战结束了,但伤痛仍在。
在宛城的一角,支起了几个帐篷,供伤员居住。受伤的人中不仅有楚军的士兵,还有投降的叛军,以及城中的百姓。走入这个地方,鼻端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耳边是伤者的哀叫。有的伤者重伤不治,有亲人的,亲人伏尸大哭;若没有亲人的,便用草席一裹。
大夫们在伤者间走来走去,忙得不可开交。
白檀轻也在其中,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他久病成医,懂一点岐黄之术。
青苹跟在白檀轻的身后,低声抱怨道:“少爷你金尊玉贵,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白檀轻微笑道:“受伤的人太多了,几位太医和军医忙不过来,我帮帮他们。”
青苹问:“为什么叛军受伤了也要治啊?”
“他们也是楚国人。”白檀轻淡淡道。
若是楚国人对上其他国家的人,还能说是保家卫国。但楚国的刀剑,对上楚国的刀剑,就更令人心痛了。
有一个小孩正在哇哇大哭,他是中了流矢,不过幸运的是,箭矢只是擦伤了他的手臂。
白檀轻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往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花生糖来。他打开纸包,把一块花生糖递给了小孩,“你不哭,这糖就是你的。”
小孩拿过糖,含在嘴里,终于不哭了。他口里甜滋滋的,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白檀轻。
白檀轻给小孩包扎好伤口,把剩下的花生糖也给了他。
小孩的母亲推了一下小孩,“快说谢谢。”
小孩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哥哥,哥哥真好看,像画上的人一样……不,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白檀轻抿嘴笑了一下,继续给下一个人包扎伤口。
他忙了半天,到了快要吃饭的时候才停下来。
他吃的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饭菜,除了米饭之外,就只有咸菜。
青苹看了一眼饭菜,说:“这哪里是人吃的,我去给少爷做几道菜吧。”
白檀轻垂下眼眸,“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难道其他人不是人吗?”
青苹只好陪着自家少爷吃米饭咸菜,她作为白府的丫鬟,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苦着一张脸。
这饭菜实在是太难吃,白檀轻勉强吃了几口,放下了筷子。
这时,楚云泽和白残阳走了过来。
楚云泽笑道:“问了人你在这里,我们就过来了。”
白残阳看向了白檀轻手中的碗,“你这吃的什么东西啊?”
哪怕是他,也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他作为军官,吃的当然同普通士兵不同。
楚云泽倒是吃过,甚至吃过更糟糕的东西。粮草不够的时候,连咸菜都没有,用浸了盐水的布,也就是被称作“盐布”的玩意和米饭一起煮,煮出来带有盐味的饭,就是一餐。
虽然他什么都能吃,但他觉得白檀轻不能吃这样的东西。
举世的珍宝,都应该堆积在白檀轻的脚下。可白檀轻现在就坐在一块布上,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碗中是米饭咸菜。
他看着这样的白檀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疼痛起来,“你怎么不爱惜自己。”
白檀轻放下了手中的碗,“别人都这样,我这样也没什么。”
楚云泽皱眉道:“你同别人怎么一样,你向来体弱,又不好好吃饭,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白残阳补充道:“而且这里这么多病人,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
“我同别人一样,也是父母生养,只是比别人命好一些罢了。”白檀轻低声道。
楚云泽蹲了下来,和白檀轻平视,“我会让楚国海晏河清,人人安居乐业。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操心那么多的事。”
白檀轻问:“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楚云泽答:“等我打下丹阳就结束了。”
“可是平定了楚国的内乱之后,还有秦国,还有其他的国家。这世上的战争,永远都不会平息。”白檀轻眉眼间有淡淡的哀愁。
楚云泽掷地有声道:“那我就一统天下给你看,让天下人都过上和乐的生活。”
他从未有过伟大的理想,也没有高洁的德性,但只要白檀轻想看,不管多难,他都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