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心若死灰

金玦琳出生时受到惊吓,身子一向?不好?,其实也?并非不可治,是她用?了宫里的秘药让孩子带死?不活,令金成举一见就心生愧疚,也?便往她这边多走动。她使出女?人的魅力,打算从他嘴里套话。

说实话,她从来看不上?耍手段的人,可是为了早早回宫,她什么都?舍弃了。

玦琳日日吃药,院子阴森,没人愿意过来,其实更主要的是被她的装疯卖傻唬得无人近前?,而她为的不过是个行动自由罢了。

可是这以后,启帝明显对她不上?心了,大约也?发现要找的东西不在?金家,那么她,她该怎么办?

连翠忽然怀疑自己成了一枚弃子,难道她要永远留在?金家?

如是,她真?的有些抓狂了。

她几?番进?宫,启帝避而不见,她又能?怎样?

宫里她不能?留,她只能?回到金家。

连翠突然希望那东西就在?金家,慢慢的,这个希望变得执着起来,肯定起来,她觉得自己只要能?找到它,就一定能?够赢回启帝的关爱。

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她一无所获,她像只困兽一般游走于那个金玉世家,等待消亡,又不甘消亡。

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奇迹出现,虽然没有找到玉玺,然而,金玦焱……前?朝皇子,圣宗的唯一血脉,难道不比玉玺更来得震撼?

她立即将这一巨大喜讯通知启帝。

启帝果真?震撼,震撼得自始至终没有瞧她一眼,震撼得,忘记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是金成举的姨娘,可是她,她是他的女?人啊。

连翠心中酸涩,低了头:“皇上?说得对,民妇正是,八月……”

启帝大笑:“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连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赏赐。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要回宫,想回到他的身边,可是……

床上?的美人与她之间隔了数重纱,但她依旧知道那具身体有多年轻,多曼妙,再看自己……

她忽然觉得迷茫。

金家,注定要败了,而皇宫,当真?是她的归宿吗?

可如果她不留在?这,又要去?哪?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心愿,即将实现,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实现的这一刻,会让她这般茫然。

这一刻,他是皇上?,她……是民妇。

“皇上?还记得许过民妇什么吗?”

不敢奢求后位,皇后依然活得康健,她只是想看看他能?给她什么,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

皇上?怔愕,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爱妃,还愣着干嘛,这是咱大盛的功臣,还不下来给功臣敬杯茶?”

床上?的女?人显然没想到这工夫能?有她什么事,却也?乖觉,略略吃过一惊后便下了床,往灵芝纹紫檀方桌走去?。

柔荑刚刚触及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壶,启帝便接了过来,亲自倒了茶,又递到她手里。

她心里涩涩的。

也?不知是个什么女?人,不过就是提起了一个本该死?的人,却是得了启帝这么大的关照,稍后还不得盖过自己的风头啊。

于是趁递茶的时候下死?力盯了几?眼,见其不仅无甚姿色,年纪也?颇大了,顿时放下心来,娇滴滴的来了声:“姐姐请喝茶。”

连翠看着对面年轻娇美的脸,挑衅的神色,涩然一笑,接过茶。

茶水清凉,可以抚慰自己烦乱的心,却也?使得心更冷了。

“时辰晚了,姐姐是留下,还是下去?歇息?”美人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连翠自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她郑重一礼,准备起身。

动作也?便在?此刻僵住。

肚子怎么这么痛?是茶太凉了吗?可是为什么感觉热辣辣,像火在?烧?

连翠皱了皱眉,以为疼痛很快会过去?,然而愈发剧烈起来,仿佛将她身体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一处,往死?里拧。

她四肢冰凉,重新倒在?地上?。

她去?看那美人,却只在?那张脸上?看到惊恐。

她又去?看启帝……

她明白了。

她伸出手:“皇,皇上?,其实玦琳,是,是……”

不知是药性过于强悍,还是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会给她那个已经饱受磨难的女?儿带来灭顶之灾,于是只吐了半截。可若金家倒了,她的女?儿会逃过此难吗?

如是,还是把真?相说出来吧,或许他会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

可仅仅是这片刻的停顿,她便再没有机会了。

渐渐失神的眼睛望着那美人逃进?启帝怀里:“陛下,她,她……”

“哼,一步废棋,还想肖想朕的恩宠?”

一切终于暗下来。

一切,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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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不知道自己逃去?了哪里,总之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在?马背上?颠簸,及至落脚到一个山洞,躺在?半湿半干的柴草枯叶上?,也?依旧在?颠簸。

她不敢睁眼,一睁眼就看到所有的东西在?晃。

一切都?是黑乎乎雾蒙蒙的,好?像很粗糙,很潮湿,很冰冷,很安静。

当然,也?不全是静的。有风声,卷了枯叶沙沙的响,像千军万马扫过。有时还好?像窝在?什么地方,呜呜的哭号,撞得四处咚咚响。

当然,还有脚步声,犹豫的,急切的,总归属于一个人。他来到身边,偶尔会将手试探的放到她的额上?:“玉儿妹妹,你好?些了吗?”

阮玉不想回答,就如同她不愿睁眼,因为只要一发声,就会发现她身处现实,一个残酷而可怕的现实,一个她从来也?没有料到的现实。

她就那样无力的躺在?那里,想象自己沉睡在?大海上?,随波逐流。

她甚至祈祷,大海,把我带走吧,随便到哪里都?好?,这里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狗剩看着她,不知所措。

他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状况,自打昏过去?后就再也?没醒,他把她摆在?好?容易搭起来的简易床上?,摆上?去?时是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

他真?担心她……幸好?,她还活着。

她只是睡,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洞里很冷,她一点蜷缩的意思都?没有,好?像非常愿意让冷气?侵入自己,然后固化成这山洞里的石头,永远永远的留在?这。

可是他不愿意。

他里出外进?,拾柴砍树,将洞里烧得热烘烘。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法发问,总之,那个总对他笑的阮伯父,那个和蔼的胖乎乎的慈善长者……去?了,那冲天的火光一定隐藏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所以,就算他如何心急,如何驽钝,也?知要避着人,也?知要将走过的痕迹处理好?,也?知到了夜间,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发现洞中的火光而要把洞口严严实实的堵住。

他忙成这个样子,可是玉儿妹妹一无所觉。

他知她是伤心过度,他也?担忧在?家中的母亲,几?回回的想回去?探望。然而看着一动不动的她,他放弃了。

狗剩想,阮伯父早前?是大官,虽然他不懂朝廷里的事,但是仅看这些年动不动就处斩就下狱的官员,可见官并不好?当,尤其是连阮伯父这样的好?人都?当不成官了,所以阮伯父一定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怕连累玉儿妹妹,才……

而他娘不过是一介平民,朝廷上?的人八成瞅都?懒得瞅一眼呢。

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继续想。

那夜,福满多的火烧那么大,里面的人怕是……

他的心里开始难过,不过这样大家该以为他跟玉儿妹妹也?都?……

金四弟不在?,如果他在?,会不会……

想到这,狗剩的脑子有点乱。

金四弟不在?,那么他会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以为他跟玉儿妹妹……

这可怎么办?

狗剩开始急了,可是阮玉依旧睡得沉稳。

她在?发烧,有严重的趋势。他犹豫要不要给她找个大夫,可大夫若是看到他们住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怀疑?会不会报官?到时他该怎么办?但若是不找大夫,玉儿妹妹烧坏了怎么办?

狗剩不停的捶自己的头。

都?怪自己,怎么这么笨?若是金四弟在?,若是玉儿妹妹醒着,一定会想出很多很多法子。那么现在?,他到底该……

他又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然后走到由树枝垫起的临时床铺边,就着水坑里的水投湿了一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换掉阮玉额上?的湿巾。

他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样子,叹气?,厚厚的嘴唇一努一努:“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有什么法子?我娘说,不管事情有多难,人总得往前?走。就像当年我爹死?了,我娘守着刚会说话的我,眼泪都?哭干了。她想过死?,可是我该怎么办?她就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吧,于是就过到了现在?。所以前?面不管有多高的山,只要走啊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再走走,就到山脚了。所以这世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这样,若是伯父在?天有灵……你希望他是有灵还是没灵?若是他见了,心里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