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温香这个女人心??深沉,手段毒辣,他真怕她又使出?什么阴损招子,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在小玉的心?中再次撒下阴霾。
然?而他又必须带小玉来瞧瞧。他不愿有任何事隐瞒于她,否则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成为祸根。
邪不胜正!
他暗自为自己打气。
岂料温香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见到阮玉,先是一个愣怔,紧接着就破口?大骂。
他是叫人给她用了刑的,都是那种伤筋动骨却在表面看不出?什么的刑罚,他不想让小玉说他太残忍。而那种酷刑是极难忍受的,温香表现得像个英勇的战士,任你折磨,就是不死,连惨叫都是极淑女的,可是这会……
他几乎不敢想象那些污言秽语竟是从印象中一直娇娇怯怯、羞羞涩涩的小家碧玉口?中喷出?来的。
当然?,温香总是会给他“惊喜”,而此刻,他终于清楚她到底对小玉恨到何种程度。
句句不离“死”,若不是有链子拴着,都恨不能扑上来咬下小玉几块肉。
他护住小玉。
温香将链子扯得哗哗响,又夹以惨哭叫嚎,整个天牢犹如阿鼻地狱。
小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淡淡道:“我只听说过理想高于一切,你果真做到了。”
这句话?连朱骁都没听懂,温香倒静了静,继续哭嚎,这回则是求阮玉放了她,她已知错,必然?悔改。
这女人,变脸还真快!
朱骁真担心?阮玉会应了。因为留这么个人在身边,着实?令人不痛快,而且小玉……她也不会想要置温香于死地吧?
岂料阮玉笑了笑:“放你出?去?让你死灰复燃?让你自由自在?人,只要心?不死,一旦发现没有危险了,总是会想找机会卷土重来,虽然?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机会。你不是喜欢宫里?的生活吗?那便留下……”
朱骁大惊,就要阻止。
阮玉睇了他一眼,他便将话?咽了下去。
这一幕落在温香眼中,又是一通嫉恨。
“看到了吧,你是不会死心?的。”阮玉摇摇头:“?以还是留下来。但不必待在牢里?,而是另觅一处?在,每日里?锦衣玉食,我会常去看你……”
“你,你是想折磨我?”
阮玉已经往外走了,闻言,回头:“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朱骁紧跟着她出?了天牢,不顾温香在后面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鬼动静,追上阮玉:“你当真要留下她?”
阮玉点头。
他立即露出?“那我该怎么办”的表情。
的确,温香并非宫人,更不是什么妃嫔,本来外面就对她获得的?谓的宠爱传得沸沸扬扬令他愤恨,如今阮玉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胡说八道的机会?万一小玉误会他怎么办?
阮玉冲他一笑:“不这样又能怎么样?你不是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朱骁语塞。
按理,温香?犯之罪杀她一万遍都不足惜。
可这人又不好杀。
小玉会怎么想?
小玉一定?恨温香恨得要死,可若真要她决定?生死,依她的性子,一定?是下不了狠心?。
于是他想待小玉见过这贱人之后就把人偷偷的处理了,一了百了。
其实?要他杀温香也不大好下手,倒不是有什么舍不得,关键他们毕竟算得上是熟人。就像他对尹金,即便当时的形势尹金是必死无疑,但他依旧放人走了。于是不由慨叹,在心?狠手辣大义灭亲方面,他竟然?比不得温香。
如今,他的犹豫被阮玉道破,顿时心?虚:“小玉,我不是……”
“我知道。”阮玉弯了弯唇角,望向连绵的宫墙:“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但也的确不想她死。她说的也没错,有时活着也是一种折磨。只是一些人,宁愿受折磨也不肯死。”
她轻轻叹了口?气。
朱骁想到她这些年受的苦,心?中一痛,上前揽住了她的肩。
她回头冲他一笑。
自此,小玉每天去看狗剩,隔三差五的去瞧金子,不是?积极的探望温香……算来,今天似乎应该是去冷泉宫的日子。
朱骁就要往那开?拔,走了两?步又停下。
万一小玉不在怎么办?万一他刚到小玉便去了怎么办?于是小玉怀疑他对温香“余情未了”“心?有怜惜”怎么办?温香以为他对她“旧情复燃”“念念不忘”怎么办?关键是,小玉万一再次一走了之怎么办?
这个巨大的恐惧让他猛然?刹住脚步。
他往那个清清冷冷的方向看了一眼,捏紧了拳。
走,回紫阳宫。
不管小玉去了哪,终是要回到他身边不是吗?反正他掐着她的儿子,她顾不得他,还不管儿子吗?
?以他就等着她,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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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宫是朱骁的寝宫,名字跟殿宇都?气派,符合一个帝王的豪迈,令人闻之便想伏拜。
却是因为没有见到近况。
紫阳宫自打朱骁入住,便渐渐由高不可攀变得平易近人,具体体现在引吭高歌的两?只仙鹤换作了一群满地乱跑的鸡鸭,而豢养的梅花鹿则变成了几只长着胡子咩咩叫的绵羊,奇花异草靠边站,青菜果蔬铺一地。
都说皇上是草莽出?身,可这也太草莽了点。启帝当初出?身也不高,可当了皇上后,还不是穷奢极欲?这紫阳宫便是那时修建的,耗费了三千万两?白?银呐。这下可好,一夜之间?变成种地的庄子了。
大臣屡屡谏议,说什么皇家威严。皇上坚决不听,还让这边的宫人全换了平民的衣服,照管这些畜生。
宫人们有苦说不出?,大臣见上书无效,也只能作罢,毕竟这是皇宫内院,只要不传出?去让人笑话?便好。
再说,自古以来的帝王,哪个没点特殊爱好?
朱骁的爱好是看宫人粗衣布服的在田间?忙碌,跟着鸡鸭猪羊屁股后头跑,时不时摔上一跤,他的嘴角便会牵起丝丝笑意。
皇上可是?少笑的,因为他整日阴着脸,这么笑起来就好像满天阴云透出?一线阳光。
宫人都看得呆了,竟有了烽火戏诸候只为美人一笑的冲动,于是故意摔得各种难看,还怪叫。
朱骁自是看得喜悦,只是笑着笑着,便会望向天边,漆黑的眸子一片深黯,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当然?,这都是那个女人……呃,也就是皇后,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明显的就是皇后了,这都是她回来之前的事了。
自打皇上把她接回来,整个人就好像被点燃般,变得和?煦又温暖,原本心?事重重的脚步如今行来足下生风,连嗓门都洪亮了许多。
虽然?紫阳宫自打改建后多了不少“人气”,如今却是真正的活泛起来。且看那种在地里?的果蔬舒展开?叶子,瞧着都比以前鲜亮,再听那猪羊的哼唱也不让人觉得心?烦了,简直就是一支支乡间?小曲,让?有人的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皇后果真是不同寻常的!
于是也不管有没有册封,都上赶着叫娘娘。每每这时,皇上都显得格外高兴,一扫过去五年的阴郁,下巴抬得趾高气扬,仿佛在说,瞧,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实?不相瞒,有时宫人还会看到高大威猛的皇上跟皇后撒娇,这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会皇上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挥赶身边的太监,跟撵苍蝇似的:“不是告诉你们去找人吗?跟着朕干什么?”
皇上身边岂能无人,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万一有什么需要怎么办??以贴身太监宋小小任朱骁怎么赶都坚决守住岗位,也果真苍蝇似的,去了又回,这会又跟着一众人等进?了紫阳宫。
一宫人急忙上前:“皇后娘娘正在里?面,说是不让人打扰……”
如是似乎有些情况不对,按理应该是天大地大也没有皇上大,皇上想干啥就干啥,可谁让咱们这位皇上惧内呢?
朱骁的眸子瞬间?爆出?惊喜:“小玉在里?面?”
这位皇上就是与众不同,人家皇上都是唤妃嫔的封号,他倒好,毫无避讳,当着人面就叫娘娘的闺名。
宫人就知,不论有再大的火气,只要提及皇后娘娘,皇上的火便消了。
果真,朱骁卷了袖子,兴冲冲的就朝里?面去了。
宫女绿翘于是?得意了瞅了瞅正在擦汗的宋小小……怎么,你欠我个人情吧?
朱骁急急往里?赶,却也没忘了小玉不让人打扰的事,于是放轻脚步,就连拂开?鲛绡帷幕时都没有碰响压帘的银蒜,直到看到那个坐在紫檀螭龙喜鹊鹿纹妆台前的人时,心?里?方才?有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