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负心之人

孟游从房中退出后,李淮仍是定在当场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敢偏过去看,他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耳根定已红透。

好半晌后,他才轻声唤了句:“蓁...蓁。”

可桶中人睡得极沉,一点反应也无。

李淮有些?手足无措,此情此景他若转过身去,岂不是趁人之危,哪是君子所为,可不转过去又怎么把她弄醒,一直在水里头泡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元思蓁还受了些?内伤,他终是迈开僵硬的步子,扯下边上干净的衣袍,打算闭着眼将人抱出来。

可他刚侧过脸,眼角就瞥到元思蓁的身体在慢慢下沉,还差一点儿就要栽进水中,心下一急,一个箭步上前,连忙托住她搭在桶边的手臂。

他此时恰好站在了元思蓁背后,不经意低头,满池春色猝不及防撞进了眼角,他只微微愣了一瞬,便立刻扬手一甩衣袍,盖在元思蓁身上。

李淮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横抱将人从浴桶中捞起,又?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手中似是还残留着滑腻温热的触感,李淮却不敢去留意,只用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地裹住,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守着人不知该做些?什么。

待他脸上的热气褪去,李淮的思绪才渐渐清晰,他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不由有些?纳闷,明明与元思蓁就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再是亲密不过,这般场景应是司空见惯,怎么自己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如此窘迫。

他将此全然归咎到失忆之上,不由更是急迫想恢复记忆。这次在皇陵中能恢复了一点儿记忆,也算是因祸得福,接下来便要顺着这一点线索慢慢回想......

元思蓁悠悠转醒时,见房中昏暗,只有一点儿烛光,床边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昏沉地坐起身,轻声喊道?:“王爷,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李淮听到身后的声响,这才止住心中纷乱的想法,转过身去,未曾想元思蓁身上的被子滑落一角,恰好露出她圆润的肩膀。

“酉时。”他飞快答道?,目光连忙看向?窗外。

“这么晚了?”元思蓁还未意识到现下的情况,睡够了只觉腹中饥饿,就想掀开被子下床,“可还有吃的留下来?”

谁知李淮竟伸手一推,将她按回了床上。

“嗯?”元思蓁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看着李淮紧绷的侧脸,问道:“怎么了?”

李淮刚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将看着窗外的目光又?转到了地上。

直到元思蓁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又?感?觉到窜进被中的凉风,才有些?察觉到不对劲。

她若有所感?地掀开被子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才想起自己睡过去前是在泡澡,那又是怎么被移到床上了,自然是不言而喻。

若是寻常女子,此时不是害羞就是气恼,可元思蓁心中虽然也是惊涛骇浪,面上却只能装作一切如常,毕竟在李淮心中,她俩可是肌肤相亲的夫妻。

她摸了摸自己也有些?发?红的脸颊,平缓了心情,语气略带自责地说:“是我迷糊,怎么还在浴桶中睡着,倒是累着王爷要将我搬出来。”

这话又?让李淮想起方才的场景,他头低得更低,只简单地答了句:“无事。”

“那...王爷将衣物拿给我?”元思蓁见他如此,便大着胆子指了指还搭在屏风上的干净衣物。

李淮立刻起身去拿,也没看清自己手里头拿了些?什么,只一股脑地放在床上,又?背过身去看着窗外。

元思蓁不由勾唇一笑?,心想李淮这人虽心狠手辣,却还算是君子秉性。她料定他不会转身,便直接掀开了被褥,穿戴起衣服。

李淮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头一回觉得听人穿衣的时间这般漫长,待终于听到腰带扣上的声儿,他才试探着问:“我让人送些?吃食来。”

“不用王爷喊人!”元思蓁连忙答道?,凑到李淮跟前对他说:“我自己去就好,被人看见我一个侍卫,在王爷房中作威作福,成何体统呢!”

说罢,她也不等李淮阻止,便直接跨出了房门,还留下一句:“王爷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

元思蓁一边整着衣袖的暗扣,一边飞快下来,直朝厨房的方向而去。她除了想填饱肚子,还想借着这空隙寻一寻花鳞,告知她皇陵中之事。

可花鳞未寻到,却撞见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孟游。

“哟,孟校尉,真巧!”元思蓁朝他打了个招呼,“王爷刚睡醒,说是饿了,我替他拿些吃食。”

孟游也不答话,只双手环抱眼神诡异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元思蓁背上都起了汗毛,她才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孟校尉要不也吃点?武昌鱼,武昌特产!”

“我不饿。”孟游冷声答道?,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却瞧见她袖口都没扣好,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刚起床一般,心里头荒唐的想法又?冒了起来,竟一时气得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就想离开。

“诶等等!”元思蓁连忙拦住他,想起这家伙一直跟踪花鳞,说不定知道花鳞去了何处,“你可有见过御药房的那个小太监?”

孟游心里头正在为孤身一人留在长安的王妃鸣不平,看着眼前的小护卫只觉是个祸害王爷的狐狸精,根本不想答她话,没好气道?:“死了!”

元思蓁一愣,惊愕地眨了眨眼,重复他的话道?:“死了?”

她自然是不信孟游明显在气头上的话,估摸着这人是因着自己擅离职守才生气,连忙认错安抚道?:“孟校尉莫要生我的气,我也是身不由己,实在是累得慌!”

孟游只觉五雷轰顶,没想到这人如此恬不知耻,居然敢说什么身不由己,他身不由己,难不成还是王爷逼迫不成?累得慌?这般孟浪话还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元思蓁原是想解释自己睡过去的事儿,却成了火上浇油,见他脸色更差,心中虽是不解,也连忙住了嘴,讷讷:“那我自己去寻人便好......”

说罢,她立刻端起桌上的满是食物的托盘,最后瞥了一眼脸色黑成锅底的孟游,疾步走出厨房。

她决意回房之前先去柳太医那儿看上一眼,边走边想,从前怎么没发现孟游这般暴躁?

李淮在房中等了元思蓁有一会儿,也不见人影,正想着她是不是自己先偷吃了,便听到敲门的声音。

等敲门之人入内后,李淮不由有些?失望,看着神?情严肃的孟游,冷声道?:“何事?”

孟游方才在门外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要来规劝几句,他绝不能看着王爷误入歧途,娶王妃之时便是满城风雨,如今要是还传出此事,岂能得了?

可他一看到李淮如往常一般冷肃的脸,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王爷哪里是这种糊涂人......

那些早背地滚瓜烂熟的话却说不出口,他眼神飘忽了片刻后,才说道:“属下向?王爷禀报明日的安排。”

李淮微微挑眉,继续看起桌上的案卷,淡淡道?:“说。”

孟游心中暗恨自己没用,只好硬着头皮飞速禀报完,等着李淮发?话。

“本王知道了。”李淮见无甚重要之事,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是。”孟游身体顿了顿,极不情愿地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正研读案卷的李淮忽然想起什么,又?出声道?:“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孟游立刻冲了回来,心里头想说的话又?呼之欲出。

李淮朝他招了招手,看了眼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问:“我问你一事,你当如实道?来。”

“属下定知无不言。”孟游凑到他跟前,也轻声答道?。

李淮微微皱眉,半晌才说:“前些?日子听到位举子与他夫人争吵,那举子竟说,他夫人还妄想做状元夫人不成?你说,这举子为何会这么说?”

孟游不由一愣,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李淮,却见他神?情极其认真,心想难不成王爷是话里有话,只好认真想了想,说:“一是那举子觉得自己考不上状元,要他夫人莫心存妄念,可寒窗苦读多年的举子不都望着金榜题名,哪儿会这么说。还有一种可能......”

李淮端起身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道:“说来听听。”

“是那举子知道自己要功成名就,想休妻。”孟游不由轻蔑一笑?,继续说道。

他原以为自己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谁知李淮脸色却变得阴沉,良久,才见他放下茶盏,冷声道?:“为何?”

孟游更是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解释:“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属下瞧那七部的侍郎们,有多少是带上官帽就休弃了糟糠之妻,又?或是纳了一堆小妾外室。那举子定是看不上自己夫人的出身,想着成了状元,这妇人就配不上自己,才会......”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淮冷声打断:“行?了,你退下吧。”

孟游见他脸色不虞,哪儿还敢将心中的规劝之词道?出,连忙作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