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四方道:“我是有私心不假,可若不是你犯事在前,我就是有心也做不了什么。”

这话陆长宁与婷玉更是听不懂了。

陆长宁朗声问四方:“你二人所言是什么意思?”

李三轻蔑道:“那小子喜欢西市彩楼的一个胡姬,想赎她回家做媳妇,不巧老子也看上了那个小娘们儿,出的价比他高,所以他才恨上老子,污蔑老子。小子,不就是一风尘女子,也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劲?都不晓得和多少人……”

陆长宁冷道:“嘴巴放干净点。”

四方怒气冲冲地走来,抬脚就要踢向李三。李三原以为当着官差的面,四方这一脚落不下来,所以就没躲。没想到四方小子是个胆大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踹向李三。

四方这一脚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胸前,疼得他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李三怒道:“你们既是官差,这小子当着你们的面殴打良民,你们怎么不管?老子要告你们失职。”

陆长宁冷笑一声说:“良民?你若真是良民此刻怎会在这儿?”

李三辩道:“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包庇那小子了?”

陆长宁耸肩看看婷玉和徐得安说:“我什么也没瞧见,你们呢?”

婷玉面无表情道:“没看见。”

陆长宁看向徐得安,徐得安转身盯着那棵郁郁葱葱的香樟树道:“这树生得不错,与我府中那株一样好。”

陆长宁低头看着李三,一脸的得意。

陆长宁问李三:“说罢,前几日李贵失踪一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李三道:“无关。”

陆长宁歪头问四方:“你来说说罢。”

若说前些日子四方不细说是为了撇清关系,怕她误会他是公报私仇,所以留了一手,到如今她已然知晓二人的恩怨,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四方道:“旁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常往京郊东面森林中的一个废弃木屋跑。”

李三道:“小子你别赖我!”

陆长宁瞥了一眼李三,她说:“是与不是,等我去过便知。”

陆长宁打算押送李三一道去四方说的地方看看,陆长宁与婷玉对望了一眼便已知道对方的意思。

未等一行人上马车,李三便跪下说道:“官爷,若小人现在说出实情,可否求一个轻判?”

陆长宁笑:“现下可不是你能与我谈条件的时候。轻判与否不在我,而在判官。”

李三眼眸低垂,似是在盘算什么。

先时李三还盘算着等陆长宁这起人放松警惕,他好趁机逃了,结果看四人这阵势,哪里像是让他有机可逃的样子。于是他一转念想着不若趁早坦白,或许官爷还能念在他知错就改的份上,轻判他。

可眼下看来,这招似乎也行不通。

李三心烦意乱之际,陆长宁道:“你且说说看,兴许我愿意替你说几句好话。”

李三抬头看着陆长宁,似是不信。

陆长宁道:“我这是在给你机会,若你此刻说,或许还有转机,若你不说,等我们到了那儿……可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再好好想想。”

李三想了片刻才道:“官爷……郑贵已死。”

郑贵身亡,这是陆长宁设想当中最坏的结果。

想到郑贵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陆长宁便觉得心疼。

陆长宁问他:“郑贵为何死的?又是如何死的?”

李三道:“小人与郑贵同是贵阳人,去岁郑贵家中生变,从小人这里借了许多钱。小人想他一家老小都指着他活,一时可怜他便答应借他。谁想后来他竟还不上,连夜逃出贵阳。小人也是做小本买卖的,生活不易,这才一路追出来。”

四方笑,反问他:“小本买卖?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放利钱算小本买卖。”

陆长宁瞪了四方一眼,四方没敢继续往下说。

李三窘迫道:“那日我好不容易逮着郑贵,原只想着逼他还钱便罢了,不想推搡间,他自个儿跌了一跤,就……就摔死了。”

陆长宁问他:“在哪儿摔的?如何就摔死了?”

李三答:“在……在东面木屋后头的小山坡,我与郑贵争执中,他踩着一块石子滑了一下,滚下山坡,脑袋磕在木屋后头的石块上就……就死了。”

陆长宁问他:“郑贵的尸身现在何处?”

李三支支吾吾道:“在……在木屋后头。”

陆长宁原打算另叫一辆马车去城外,不想徐得安却执意要送他们过去,盛情难却,陆长宁只能听从徐得安的安排。

陆长宁吩咐车夫去报官又让他去知会李丘一声,跟着一行人压着李三驾了一辆马车往城外东面的森林而去。

及至林中,果见一栋废弃已久的木屋。木门与房梁因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早已腐烂,破败不堪。门前是一条用石板搭成的甬路,上头树影斑斑,布满苔藓,想来是长久未有人来过。

陆长宁让婷玉和徐得安在木屋前等着,她领四方和李三绕到木屋后头。木屋后边确有一块新翻上来的黄土。

陆长宁问他:“可是这儿?”

李三心虚,不敢看陆长宁,匆匆扫了一眼土堆,像是怕得很似的点头答:“是。”

陆长宁随手捡起脚边的枯木枝弯腰在土堆上扒拉了几下,一股淡淡的异味便冲了上来。陆长宁起身别过头,四方忙捂着鼻子跑开。

不多会儿,李丘,阿烈和府衙的官兵出现。

官兵们带了工具过来,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郑贵的尸身挖了出来。

如此一来,那股异味更加浓烈,便似是浓烟一般呛得人喘不过气,加上眼下又正值盛夏,闷热难耐,天边正压着一场雷雨要下未下,是以这股异味更难散开,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呛鼻,让人直犯恶心。

除陆长宁与仵作外的一干人等皆受不住这个气味,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

陆长宁凑近看了一眼,郑贵身上的肉皮都已经松了,肚子那块衣料上已经冒出一些蠕动的蛆,待仵作掀开郑贵的衣料,这才发现郑贵肚子上密密麻麻的蛆,有些甚至已经爬到他脖子,手臂那块。

偏巧平地起风卷起尸身腐败的气味扑向陆长宁,她胃里一阵恶心,险些没吐出来。

边上的四方好奇心重,没忍住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当即被恶心得扶着树干呕起来。

婷玉听见这边的动静,担心陆长宁,急急忙忙跑来。陆长宁忙抬手朝她做了个止步的动作,阿烈和徐得安也伸手拦下婷玉。

陆长宁道:“别过来。”

阿烈道:“差不多得了啊。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紧,可也不用时时出来现吧?他一个大老爷儿上赶着往前冲也便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往前冲个什么劲儿?”

婷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经仵作查验,郑贵确系死于头顶那块磕伤。

郑贵之死虽不是李三直接造成的,但郑贵确是在与李三推搡中命毙,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李三逃不了。

李三遂被府衙官兵带回衙门收押。

李三被官兵带走后四方凑过来对陆长宁说:“如今案情明了,官爷可以放小人离去了。”

陆长宁道:“未见得。你先与我好好说一说你彩楼那个胡姬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用来赎那胡姬的一百两银票又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

李三不是好人不假,可四方却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人。

四方不以为意道:“能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这借一点,那儿挪一点,东拼西凑,凑出来的罢了。”

他还不肯与她说实话!

适才李三悄悄提醒她让她留心四方这笔钱的来路,他说凭四方小小一个乐师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凑足这么多钱,是以他料定四方这笔钱必定来路不正。

再者而言,那日在马车上李丘提过四方喜欢胡姬的事,想他一个王爷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必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

四方正欲回话,陆长宁打断他说:“若你现在如实以告,我可以念在你帮我的份上,还你一份情,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我。”

陆长宁的目光越过四方,落在朝他们走来的李丘与婷玉身上。

陆长宁轻声道:“你好好想想,等回府再答我……”

四方道:“李三说得不错,我喜欢她,想娶她……”

一语未了,李丘与婷玉等人已经行至二人跟前。四方看看陆长宁,扭头看向别处,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须臾,一场大雨落下来,雨势来势汹汹,雨声震耳欲聋。不过片刻,一行人的衣裳便已经湿了一大半,一行人急急忙忙躲到木屋里。

屋子里长久不住人,故而散着一股子霉味,混着树林里被雨水翻起的清香,有一阵没一阵地扑向众人。

这屋子原本就小,如今猛地挤了这么多人在这儿,更显得小。一行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的,着实无趣。

李丘自顾自站到门后盯着雨景出神,婷玉和陆长宁就在窗户边上望着林间落荒而逃的雀鸟,四方,徐得安和阿烈便在矮凳上坐着。

雨珠子顺着屋顶的茅草滴下来,连成一条纤细的银线。

陆长宁走到李丘身边,悄悄问他:“那日王爷为何说起四方与胡姬之事?”

李丘装傻道:“是吗?我却不记得了。”李丘抬眼看看廊檐下的雨道:“此事总算了了,但将军的未婚妻子,还需得将军亲自去寻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