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李丘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原想帮你?解,不过后来阿烈他?们过来就没解。”

闻言,陆长宁着实松了一口气。

李丘明知陆长宁的心思,却还打趣她:“怎么?你?怕四方轻薄你??”

陆长宁干咳一声,她道:“殿下真爱说笑。”

李丘笑,这若是换作?之前?他?不知道陆长宁实为女儿身?时,他?势必要?好好拿这事笑话陆长宁的。可?如今他?既已知道真相,亦知个中苦楚,他?便不忍再?说。

“昨夜之事,还有张媛一事多谢将军相助,不知下官该如何报答殿下?”

陆长宁和李丘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

“将军直爽,本王也不拐弯抹角了。本王确有一事想请将军帮本王一个忙。”李丘心满意足地?笑笑。

虽说这是礼尚往来不假,可?认真说来,于张媛一事上李丘终归是在算计她。

陆长宁恭敬道:“殿下请说,只要?下官能办到,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李丘十分笃定:“将军一定能办到。”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或许还可?当是恭维,可?若是从李丘嘴里说出来,那李丘的动机便很值得怀疑。

陆长宁满心狐疑,只恐李丘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坑,引她往下跳。

李丘反问陆长宁:“听闻将军和万山先生私交不错?”

“私交谈不上,不过是见过一两回而已。”

李丘笑,他?道:“将军真是谦逊。”

“早些年与吐蕃一役,本王虽胜了,但也受了点伤。如今这伤却成了旧疾,每岁必犯,实为恼人。去岁听闻本王身?上的伤,万山先生或可?医治,故而想请万山先生瞧一瞧。若能治好,那就本王的福分。只是万山先生行踪不定,且又立下此生不再?治病救人的规矩,所?以本王才想或许可?以借将军的面子让万山先生破一回规矩。”

万山先生乃名满天下的游医,师承神医圣手文邈先生,十六岁进宫为先帝诊治头疼之症。那是先帝爷的旧疾,亦是顽疾,就连宫中御医也全都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缓解先帝头疼之症而无根治之法,后经万山医治,先帝头疼之症药到病除,至此万山先生名声大?噪。

其后求医之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贵胄,但万山却从不因对方送来奇珍异宝就高看?对方一眼,也不因来人贫穷困乏而看?低对方。

但世事难料,万山先生名声鹊起后没几年便横生变故,致使万山先生愧疚难当,立誓自此后便不再?行医治病。

几年前?陆长宁在战场救过万山一命,些许有几分交情。如此看?来李丘果然是一早就摆好了棋局,只等她入局而已。

李丘见陆长宁不说话,又说:“将军也曾征战沙场,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将军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是想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能言明的伤罢?”

她身?上的伤?除了夜不能视的毛病,其他?都是小伤,犯不着求万山。

“可?下官不知万山先生现下在何处,恐怕无法帮到王爷。”她和万山先生虽确有几分交情,可?万山先生行踪不定,她亦无法寻他?。

早在去法门寺的前?两日,阿烈就已经回禀称有探子在东都找到了万山先生的踪迹。只是当日张媛一事还未尘埃落定,所?以李丘才没有动身?。

“我已经找到万山的下落,他?在东都。将军放心,本王保证此行只为治病,别无他?想。”李丘以为陆长宁担心旁的事才不敢轻易答应。

陆长宁眸光微动,她道:“既然如此,殿下准备何时动身??”

“将军若是方便,本王想明日动身?。”眼见天气渐渐要?凉下来,若不尽早寻得万山先生,求万山先生救治,只怕他?身?上的病会越发?棘手。

陆长宁道:“好。殿下若无旁的事情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陆将军,本王似乎越来越欣赏你?这个性?子了。”换做那些好事之人,即使不问他?的伤情,也会问他?如何伤的。

“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殿下帮了下官,这是下官应当做的。”

李丘笑而不语。

片刻过后,李丘道:“本王还有一事想麻烦将军。”

陆长宁明白李丘的意思,她道:“殿下请放心,此去东都,下官一定不会对外声张。”

此去东都,她亦另有打算,不便对外张扬。至于李丘的动向,她自会留意。

“多谢将军。”

离开王府,陆长宁想着此去东都,归期未定,好歹要?见陆平瑶一眼再?动身?,她才能安心。顺道再?想一个理由哄哄陆平瑶,把此次去东都一事糊弄过去,不叫陆平瑶担心她。

离开蜀王府,陆长宁更衣入宫。只是陆长宁来得不巧,她去的那会儿,李泽正在陆平瑶宫里陪陆平瑶说话。

陆平瑶卧在贵妃椅上,圣上蹲在边上帮陆平瑶揉小腿肚子,二?人开开心心地?说着话,陆长宁便没进去打扰。

圣上道:“如今长宁和张媛的婚事已经作?废,你?可?满意了?”

“圣上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不愿意让长宁成家似的。”

圣上轻轻捏了捏陆平瑶的鼻子:“我看?就是。”

“胡说。”

李泽嘟囔道:“这几日我听宫女说你?胃口好了一些,果然是你?与长宁姐弟情深。只有他?一切都好,你?才能好好的。”

陆平瑶含睇视之:“怎么?圣上难不成还吃长宁的醋?”

李泽赌气说:“他?一个娃娃,我吃他?的飞醋做什么。”

陆平瑶笑,捧起李泽的脸:“六郎真傻。”

二?人相视一笑,不言不语地?看?着对方。见二?人如此,倒让长宁想起早些年圣上还在潜邸那会儿的事。

那时候圣上还是王爷,她出入王府方便,所?以时常去王府看?陆平瑶。她见过陆平瑶和李泽一起读书写?字的样子,也见过他?们相对无言,两两相望,无声胜有声时的恩爱模样。

那会儿她再?羡慕陆平瑶和李泽感情好也从没动过那样的心思。直到一年冬天她去王府找陆平瑶,她才稍微动了一点将来也要?与谁长相厮守的心思。

那日陆平瑶身?披一袭茶白色粘毛披风在廊檐底下看?雪,李泽身?上披着一件雪青色粘毛披风也在廊檐底下站着陪陆平瑶赏雪。二?人站在一块儿,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抬头静静看?雪,他?二?人恍如画上的一对璧人,世间万物再?美也美不过他?们,便是美艳动人的红梅白雪此刻也尽数成了他?二?人的陪衬,以至于陆长宁连一刻都不愿意挪开眼。

雪花簌簌,耳畔是急逝而去的西北风,可?她却觉得这世间一切太静,静得让她心慌。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动了有朝一日当她也能与他?人白首偕老痴念。

至此以后她再?没动过那样的念头,也不敢再?动。

安平见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便过来作?揖行礼:“将军,请容婢子进去通传一声。”

陆长宁抬手制止安平:“不必了。”

安平笑:“婢子听闻圣上已经取笑将军和张家姑娘的婚事,将军得偿所?愿,可?还欢喜?婢子猜将军今日必定是来谢娘娘的,是与不是?”

“瞧把你?伶俐的,看?我不给你?一榧子吃。”

安平也装作?躲陆长宁的样子说:“将军舍不得。”

陆长宁笑,她道:“你?替我告诉阿姐,明日我去一趟东都,顺便送一送得安世兄,这些日子怕是不能进宫来瞧阿姐了,让阿姐不要?担心我,好好顾好自个儿就成。”

当年先帝爷一直未曾对外明示立储人选,李丘是先帝宠妃容妃之子,所?以先帝爷本就高看?他?一眼,加上李丘本就天资聪颖,先帝更是对他?青眼有加,常委派李丘处理皇族事物,是以朝中纷传先帝有意传位蜀王李丘,朝臣亦明里暗里巴结李丘。

按当时李丘风光无限的势头,李丘确有入主东宫的可?能,可?自从先帝狩猎秋沐围场归来,李丘的境况便急转直下。

听闻那年在秋沐围场有刺客混入其中意欲行刺先帝,六子李泽拼死?救下先帝。后先帝查出此事或与蜀王李丘有关,帝怒,回京后便秘密禁足蜀王李丘。

那年围猎陆长宁不曾亲历,她所?知皆是从传闻中来。故而这事是真是假,陆长宁实不敢断言。她只知道当年先帝自秋沐猎场回京后,京中一片肃穆,就连陆丰年也下了严令,不许她往朝中重?臣府上跑,更不许她去李泽府上。

次年吐蕃寻衅挑起战事,先帝派李丘领兵迎战。待李丘得胜,班师回朝,帝已崩于太极殿,宫中白幡高挂,哀乐彻夜不止。后皇六子奉密诏继承大?统,改年号安元。

李泽虽如愿以偿登上帝位,然则李丘之事始终是李泽心里的一根刺,否则圣上也不会在登基后的第二?年便寻了个由头把李丘打发?去镇守边境。

想当年李丘的风光有多晃眼,如今他?的落魄就有多扎眼。虽说成王败寇已是定局,但也难保李丘有心夺位,所?以她不得不防。

“将军可?是去送国子监徐博士之子徐得安?”

陆长宁点头道:“是。阿姐怀胎辛苦,还望你?多多留心,多费点心,代我好好照顾阿姐。”

“将军放心,这是婢子应当做的。”

旧时,陆长宁第一回进宫城经过丹凤门时便被巍峨宫门的凌厉之势所?慑,以致之后无论她在宫墙内见着多么富丽堂皇的殿宇,她始终喜欢不起来。

到如今,回首再?望丹凤门,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在那份凌厉中看?出一丁点儿亲近凡人的人情味,也不知是今日阳光过于灿烂,还是她情绪所?致,又或者是因为高门之后的那一对恩爱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