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一开口,李丘和四方就都?已经?猜着林深打算说什么。于李丘而言,林深的话只要一出口,势必要糟他的心?,可于四方而言,林深的话只要一出口,必然是他今日凑过最好看也最有意思的热闹。
林深不知道李丘对陆长宁的心?思,故而未能?明白李丘的意思。
陆长宁只道他李丘没礼貌,生?生?打断老人家的话。
陆长宁乜斜着双眼,匆匆看了?看李丘,对林深说:“您请说。”
林深面露难色,打量着李丘的神色,想开口却又不敢说。
陆长宁不知林深究竟怕李丘什么。她一向讨厌别人说话只说一半的,就好比吃东西,她吃得正欢,突然却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破皮无赖,抢了?东西,撒腿就跑,她追都?追不上?,也没看清对方长相就做了?冤大头,她能?不气?
“老人家,被?唐突的是我又不是他,看他做什么,您只管问。”陆长宁不睬李丘,给林深吃了?颗定心?丸。
林深犹豫片刻后?才说:“不知公子可否定了?亲?”
陆长宁不曾细想,脱口而出:“未曾。”
话才出口,陆长宁终于觉察到不妥之处,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她想收回来?也是不能?够的。
电光石火,陆长宁回想起方才林月娇羞的模样,再想到林深故意支开林月,她这才明了?方才李丘为?何拦着林深不让他说话。
林深听见陆长宁说不曾定亲,立马来?了?劲:“小人这一生?起起伏伏,享过富贵,也尝过贫苦,无论是该了?的还是未尽的,也具已放下,实没有什么牵挂,来?日无论病死,老死又或是死于非命,我也无惧无怕。只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常忧于心?,那便是小女的终身大事。”
林深把话说到这份上?,她陆长宁要是还听不出来?林深的意思,那她就真是蠢笨如猪了?。
“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小女追随公子?小人无权无势,不敢求公子娶小女为?正室,若是能?为?公子妾室……”林深顿了?一顿“又或是做公子的通房,得公子一世?照拂,将来?老夫身死亦可瞑目,”
昨儿林深听女儿说起这位舍身就她的公子时就已觉得这位还未谋面的公子应是个稳重?可靠之人,再看女儿说起这个就她的人时眉飞色舞的模样,他便什么都?晓得了?。
“老人家,您这……这是哪儿的话。”陆长宁懊悔不及,蹙眉看了?看李丘。
李丘一副“早想着帮你挡了?,你自个儿眼巴巴非往上?凑的,眼下这般能?怪谁”的模样,陆长宁更觉气闷。
四方看热闹看得好不高兴,巴不得李丘不要管陆长宁的死活。
至于阿烈,他巴不得陆长宁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又或是看上?哪个姑娘好让他家王爷死心?,所以林深的请求正中阿烈下怀。
阿烈忙在一旁添火说:“林月姑娘花容月貌又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哪个能?娶到林月姑娘,那是莫大的福气咧。我瞧着这亲事不错,你可别瞎想了?,快答应,过了?这村就没这么好的店了?……老人家,我担保他绝对是可靠之人,也值得你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托付给他……”
趁林深不妨,李丘偷偷瞪了?阿烈一眼说:“你闭嘴。”
这老半天也不见李丘说一句有用的话,眼瞧着是指望不上?李丘了?,陆长宁便说道:“晚辈以为?婚姻一事先是两情相悦,然后?才是结两姓之好。可晚辈对林姑娘实没有那样的念头,若贸贸然娶了?林姑娘才是真耽误了?林姑娘,到时反而让老人家伤心?。所以晚辈以为?不如让林姑娘去寻一位真心?爱她,她也真心?爱着的如意郎君,长相厮守才是真的为?林姑娘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深见过太多太多如花一般的女子一辈子都?孤独守着绿瓦红墙,她们一辈子虽享尽荣华富贵,可最后?却死在漫无边际的寂寞里。
他不能?让林月也也变成那样的可怜人。
林深笑,陆长宁所言不虚,这事是他欠考虑了?,与其让林月也那样活着,不如让她肖遥一世?反而更好。
林深道:“你说得对,这事是我没想仔细。”
陆长宁反过来?安慰林深说:“老人家是爱女心?切才会如此。”
此时正巧林月打了?水回来?,众人各怀心?事也就都?没说话。
林月把水递给林深后?指了?指她自己的脖子问陆长宁:“公子的伤可还疼?不如我帮公子换药罢?”
闻言,陆长宁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血痂,摸着虽有点疼,但不算严重?。
陆长宁笑笑说:“小伤,不用费心?,放着不管它自个儿就能?好。”
李丘阴阳怪气地哼哼了?两声,唯恐陆长宁不知道他不满她这般不在意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似的。
陆长宁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不睬李丘。
阿烈还想着林深方才的提议,不想生?生?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于是不死心?地问林月:“林月姑娘可有意……”
一语未了?,陆长宁已经?抬起脚狠狠踩在阿烈脚上?,阿烈疼得叫唤起来?。
他们好不容易把这事揭过去,如何能?让阿烈再提!何况还是当着林月的面提?这不是要让林月当众下不来?台?
阿烈急红了?脸道:“你作甚!”
陆长宁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抱歉,肚子突然有些饿,一心?只想过去拿些吃的垫垫肚子,就没注意脚下的路。”
阿烈就是在没有眼色也能?看得来?陆长宁哪里是真心?道歉,陆长宁分明是假意道歉,故意气他难受。
林月亦觉察阿烈和陆长宁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悄悄伸长脖子问四方:“这是怎么了??他们二人有什么过节?”
四方托腮思索了?片刻后?才说:“说得简单点,他们俩是情敌,一见面就眼红。”
林月一听“情敌”二字便惊道:“当真?”
四方不言不语,但笑得十分暧昧。
见四方如此,林月的一颗爱慕心?就灰了?大半,索然道:“原是如此。”
夜里众人在林子里将就歇下。
夜半,陆长宁忽然醒来?,一睁眼便瞧见李丘把外衫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但李丘却不知去了?哪,就连林深也一同消失不见。
陆长宁心?有疑虑,起身四周找寻二人,片刻后?,终于在一棵柏树前?见到二人躲在后?头说悄悄话。
这深更半夜的,二人远着众人躲在这后?头说话必有蹊跷。
陆长宁贴在柏树上?,留心?听二人说话。
李丘道:“许公公,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待我送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离开。”
陆长宁大惊失色,许……公公?
林深原来?是假名?而且竟还是宦官!
等等,许公公……据陆长宁所知,先帝爷在位时身边有一位贴身伺候的宦官,因行事利落,所以备受先帝爷倚重?,而那位公公也姓许,莫不是眼前?这个林深就是那位许公公?
林深:“殿下,这些年一向可好?”
昨儿在杂物?房找到林深,李丘和阿烈一看是他皆吃了?一惊,林深自个儿也被?吓着了?。他躲这些人躲了?这么些年,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李丘。
李丘颔首答说:“劳公公挂心?,本?王一切都?好。公公一向可都?还好?”
林深是贴身伺候先帝的宦官,因心?细如发,伺候先帝得力,先帝感念于心?,驾崩前?几日格外开恩允诺来?日送他出宫,后?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秉先帝遗志,特许林深回乡颐养天年。只是林深前?脚才踏出皇宫,后?脚就有人按耐不住派了?刺客暗杀林深。,险些要了?林深的命。幸得李丘出手?相救,林深才得以保全性命。
当年李丘救了?林深性命之后?曾答应护送他安全回乡,但林深是何许人,他在皇权高处战战兢兢匍匐这么些年,皇城里人心?难测,阴暗诡谲之处他更是见得多了?,哪里能?轻易相信李丘,所以当夜便背着李丘连夜逃亡。
至此,李丘完全失去林深的消息。
“于小人而言,能?活着就算好。”
林深的话落在陆长宁耳朵里,难免让陆长宁想起她自己的处境,她与林深虽不同命,但处境却似有相通之处。再看李丘不言不语,陆长宁更觉神伤,她和林深身不由己,生?与死都?只凭他们的运气。
至于李丘,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林深也会落到这个地步?他是奉了?先帝旨意又得了?当今圣上?首肯才出宫养老的,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李丘问林深:“有一件事,这些年我一直挂怀于心?,今日有幸再见公公,我希望公公能?为?我解答一二。”
“当年殿下就问过小人,小人那时是如何答的,如今还是一样。”
当年李丘问他先帝是否真的留了?遗诏将皇位传于李泽。当时林深无法答,如今依然无法答,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前?方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为?了?躲李丘,他连夜出逃,
“我知道公公的处境,我要问的不是那件事。”
“殿下请说。”林深狐疑,但李丘三番两次搭救他,他是在抹不开面拒绝。
“当年猎场行刺父皇一事并非我所为?,我实为?人所暗算,可我却无法自证清白。我只想问公公,当年之事,父皇当真信了?是我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