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人虽然都是小孩,但着实是浩浩荡荡,一家之主母周青玉,带领一众小孩,除了几个女孩,何卫国何卫昶何卫星也全都来凑热闹,一堆人拿着铁锨,水桶,泥巴,甚至柴火棍,知道的知道他们是来夺回自己地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来打砸抢杀。
算奶奶自知理亏,带着哭腔嚷嚷,不过现在地里的人都没回来,留在家的都是老弱妇孺,除了李建设和几个记分员给他们主持公道,老弱妇孺里谁的声音能赢得过刘兰兰!
几个回合下来,孙奶奶完全败下阵来,而且看热闹的妇女越来越多,就显得算奶奶越来越弱势。
“孙奶奶,你这样就不对呀,怎么能占别人地呢!”
“就是,别说是半个平方,你要是占我家一毫厘我都一定会据理力争的。”
“孙奶奶,你也是农民,知道半平方意味着什么吗?可以栽3支玉米没问题的,一年下来长满的话也有七八十斤,现在都是丰年了,能上百斤!”
且不论半平米的玉米地产量能不能上百,单是孙奶奶这不占理的情况就令孙奶奶不再跟何家起争执了。
李建设找记分员拿着尺子从量了一遍,这才叫何家动手,免得以后又说他们生产队办事不力,地都没分清楚。
时丫丫很开心,不仅不用受到惩罚,还可以砸墙,再补墙,这是对孩子们来说很解压,也是很少见的游乐方式。一个下午的功夫,所有活就干完了,李建设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其实他今天不是来调解土地纠纷的,他是来发布票和钱的,何家一直热火朝天的搞建筑工事,他只好退回去先给周边居民发好了再回来,等整个村就剩一家的时候,周青玉才有空接了李建设的东西。
时丫丫看见周青玉在李建设拿的记事本上签名的时候,周青玉就伸出大拇指,在记分员的印泥上占了一下,飞快地按了个手印。
时丫丫虽然七岁,认的字不少了,周青玉三个字无论如何不算难,这也就是说奶奶其实识字也不多?正好何卫国走过去,时丫丫就问:“卫国哥哥,奶奶按手印干啥?”
何卫国:“你不知道呀,发东西都要签字的,不会写字的就按个手印。”
“奶奶不会写字?”
何卫国:“这有啥可惊讶的,咱家除了三叔四叔,全都是睁眼瞎。我也是。嘿嘿。”何卫国笑得很淳朴,不会写字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也没必要学。
四叔时丫丫知道,在县城上初中呢,应该是奶奶最疼爱的儿子,一直也没见回来,三叔,就是她现在原本的爸爸,对,如果没有牺牲的话,现在何永卫应该是她爸爸。
时丫丫为自己的妈妈再一次叹了口气。何卫国:“丫丫,叹啥气呢,都发东西了,走,咱回家领东西去。”
原来奶奶根本不会写字啊,那她收那么多寄给钱冰梅的信干啥,时丫丫很想问奶奶,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她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吃罢晚饭,周青玉喊大家到主屋集合,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要开家庭会议了。大人必须全部到齐,孩子们无所谓,其实周青玉巴不得孩子们去外面玩,不要影响她的主事人地位,不过因为要发东西,孩子们的好奇心根本控制不住。
“今天李建设发的是这段时间的布票和糖票,一共是三斤红糖,十斤白糖,十尺布。还有两百斤陈粮这个不说了,粮食大家总归是一起吃的,每次都是我和刘兰兰掌握,每顿勉强让大家不饿肚子,再多的也就没有了,现在还没秋收,公社怕大家饿肚子,就跟国家申请了一些陈粮,够我们维持一阵子的。接下里的日子,我们还使劲打细算,我和兰兰合计了合计,应该能撑到秋收。”
“剩下的,我已经分好了,大家各自领吧。我留了一斤红糖和三斤白糖,这是我们老两口和老四的,他在城里,也不能穿的太寒酸,前两年国家的棉花紧缩,布票一直不多,咱村里分下来每人每年才九尺,生产队分批次发,还欠着我们不少,以后再给大家发。这次就给老四做套像样的衣服,他毕竟在城里,而且,要毕业了,哪个单位招工不得看外表啊!咱们在村里,只要不是破的不像话的,还能将就一下。”
时丫丫看看自己妈妈的衣服,现在天气热,妈妈穿了好几层,完全就是因为连打补丁的布头都没有,去小卖部只能买到线,时丫丫很心疼,多想让妈妈穿件新衣服啊,四叔做新衣服要用掉多少布呢?剩下的四家分一分,买点零碎或旧布头也能打补丁啊。
“除此以外按生产队记录的这段时间的工分,小菊,你拿一斤红糖,一斤白糖,兰兰也是一斤红糖一斤白糖,这红糖就没了。冰梅,你就拿两斤白糖吧。”
周青玉每说完一句,儿媳妇们就应一句,时丫丫算算就觉得,不对呀,照这样发,轮到自己家岂不是没有红糖了?
果然,轮到自己家,红糖没了。
一开始看到红糖的时候,时丫丫在心里面还暗自庆幸,妈妈身体不好,是该喝点红糖补补,可是奶奶一通操作下来,根本没听见妈妈的名字啊,时丫丫心里不服气,于是就说:“奶奶,为什么我们没有红糖?”
周青玉:“红糖数量有限,我给你们补了白糖。这次数量不够了,你们家人口又少,等下次哈。”
一句话就把小孩给敷衍过去了。
时丫丫还在认证的想,红糖反正可以拆开了称啊!为什么偏偏要一人拿一斤。
只有钱冰梅心里知道,每一次都是等下次,这问题问了还不如不问,嫁给何家这么多年,模范家庭是怎么回事她也心知肚明,不可能所有人都获得多的利益,总有人要让让的,她不退步,谁来退步?
她不退步,这个模范家庭,怎么模范的下去,生产队分的东西总是少的,而家里需要的总是多的,钱冰梅心里很清楚,还好这家并没分,她还可以在这里。
有周青玉和刘兰兰在家里看着孩子,她才能出去下地挣工分,不管挣得多挣得少,对她来说都是接受了一份恩情。
钱冰梅心里更清楚,自己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需要有何家这棵大树为她挡风遮雨。
时丫丫可跟她不一样,时丫丫性格直,她看不下去妈妈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欺负,行,既然没有红糖,那好歹有两斤白糖,数量上没少,这口气,奶奶敷衍就敷衍过去了,但布票她绝对不能让步。
时丫丫觉得,无论如何她都能凑点边角料帮妈妈把衣服上的补丁打了,让妈妈少穿一件,不至于每天干活因为热,反而更加疲劳。
周青玉继续说布票的事儿。
“刚才也说了,老四要找工作,要做件体面衣服,这一套下来唉,他才好出去找工作,他找到稳定工作以后咱们家就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了,说不定还会成为咱家赚钱的主力,我去找人打听了,一套西装坐下来起码满打满算要十一尺布,今天发的还不够,谁家布票有剩的,先拿出来支援一下你们四弟。”
这次开会只有红糖白糖和布票,没有新奇有趣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糖发完,其他孩子们待不住了,开始在一边打转,玩些你追我赶的游戏。
时丫丫却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十尺布票不够一套西装,她想要的零碎布必然没有了,她感觉自己白高兴了一场,吃,轮不到他妈,穿也轮不到她妈。
钱冰梅感觉手里的小人儿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把小拳头掰开,伸展,然后用手心帮时丫丫缓解心情。
时丫丫觉得一阵清凉从妈妈的手心里延展开,她冷静了一些些。
姚小菊:“我刚给顺子做了新棉袄,永福的汗衫也已经在裁缝铺了,我一寸票都没了。不信你们搜。”
刘兰兰:“你们也看见了,我给自己买了新裤子。”她指的是时丫丫刚来时解救的红色裤子,“我上个礼拜去我妈家,她给胜男买了条裙子,把我的布票搜刮光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时候谁都不愿意白白贡献自己的布票,每年都说小叔要找工作了,都找了五年了还要找,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布票本来就不多,捏在手里才是真的。
周青玉看了一圈,两个儿媳妇的确说的振振有词,她只好再一次目光锁定钱冰梅:“冰梅,三个月前不是给你发过布票吗?我没见你和孩子添置新衣服,丫丫来咱们家也有她前面父母做的好衣服。所以,你那里还有剩的吧?”
一家人看向钱冰梅,她的确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周青玉:“都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天天安分又不出去勾-引男人,良家妇女也不需要买啥新衣服,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