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青团确实不好分,放在谁家都是难解的话题,偏偏队里发是以家为单位的,周青玉心里愤愤不平,隔壁戴家一家三口,因为分了家自立门户就能拿十个,他们何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也才拿十个。
“要我说,李建设就是个挑事的主。”
“就是啊妈,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他家就三个人拿十个青团,每个人能吃三个哟,这青团可真够大,吃三个能得三天能顶三天的饭呢。”
清团是用艾叶,碾成汁,揉在糯米糍里面打制而成,说白了,那不就是米饭做的吗?那不就是糯米团吗?自然顶饱,戴家拿了这东西,都可以当干粮了,而同样的数量放在人数众多的何家,却只够大家尝个新鲜。
周青玉把十个青团摆在面前,反复地数着家里的人口,“老大家五个人,老二家五个人,老三家三个人,老四再加我们两个老的又是三个人,数来数去,有十六个人。”
儿子们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觉得母亲太辛苦。
儿媳妇们看着婆婆为难的样子,觉得婆婆太能演戏了。
听说要分青团了,孩子们最高兴了,他们早早的就得到消息,守在家里不出去,等着奶奶发青团吃,但周青玉心里另有打算,今天在门外张望了一天,若有所思的来回跺着步,等放工的人们都回来,孩子们都急不可耐的问奶奶什么时候发青团啊,周青玉这才收回心神。
“兰兰,你今天出门看到邮递员吗?”
刘兰兰摇摇头,“没见着啊,好久没见了,应该快来了吧。”
周青玉点了点头:“就是说呢,应该是在这两天来,怎么还没来呢?”
何卫昶何卫星吵着问:“奶奶,快给我们发青团啊!王二木都拿着两个吃呢。我们快馋死了。”两个男孩的眼睛的确闪着绿光。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们别吵了,等会儿给你们吃。”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要开饭了,周青玉迟迟没动,所有的儿子儿媳孙子都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看着大家巴巴的眼神,周青玉索性就直言不讳了:“今天队里发了十个青团,你们都知道了啦,这东西可是个稀罕货,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
刘兰兰说:“那是,我嫁进何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呢。”刘兰兰一个大人都抑制不住兴奋了,她真想尝尝那青团味道什么样。
周青玉继续说:“既然这是给一家子的吧,那老四也是咱们一家子,你们说对吧,咱们得了青团是不是也该让他尝尝,老四现在找工作比较忙,也没法回来,我就想着要不给他寄一个?但你们想想,这一个寄过去,先不说丢不丢人,他可怎么吃啊,老四现在还是住在学校宿舍的呢,里外里宿舍人见着不太好,万一碰上个老师,还说我们家老四吃独食呢,那影响就更不好了。现在到处都讲关系,找工作也是一样,不仅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也要跟老师搞好关系,人家才肯推荐你啊,是不是?所以我就打算,给老四拿四个,明后天邮递员来了,就把这东西寄出去,大家有啥意见吗?”
奶奶还不知道邮递员来过的事儿,时丫丫被奶奶的偏心震得颠覆了自己的三观,十个青团要拿四个寄给小叔,本来就不够分的青团只剩下了六个,家里那么多孩子,早早回来带着雀跃的心情等着尝尝青团是什么味道呢?
何为昶:“奶奶,那你快把剩下的分给我们吧。”
何卫星:“就是啊,奶奶,我都馋死了。”
几个儿媳妇和儿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奶奶的偏心,也都不说话了,姚小菊说:“娘做主。”
时丫丫发现她这个大娘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娘做主”,看上去不争不抢,但好像从来也不缺什么。
何永福说,“青团这种东西也就是吃个新鲜,没什么好吃的,分给孩子们吧。”
他这么一说,何永祥,姚小菊,甚至何成功也都挺同意的,“就是我们老人了,啥没吃过,赶紧分了啊,咱吃晚饭,青团就给孩子们尝个新鲜呗。”
周青玉也点点头,只要他老四儿子有的吃,其他人包括她自己能不能吃到,对她来说无所谓的,于是她便不再管剩下的六个青团,放在桌上任由孩子们拿去。
六个青团,八个孩子分,大家都不晓得该怎么分,但没一会儿,时丫丫就帮大家分好了,她拿着何卫星的小刀,把每个青团都切成了规规整整的四块,四乘以六就是二十四块,分给八个孩子,每个人就能拿三块,大家拿到手里,再互相理理,发现是平均分的,都满足的不得了。
时丫丫庆幸,青团不新鲜,已经干巴巴得啦,所以还能切得开,要是新鲜的,黏糊糊根本不好切,大家也会觉得不均匀。
这么容易让大家满意了,而她自己只吃了一块,把剩下两块好好的包起来,准备留给妈妈吃,何卫星说:“姐姐你怎么不吃了啊?”
时丫丫说,“剩下的留给妈妈吃,”何卫星其实也嘴馋,而且他也急匆匆的吃了两块了,听到姐姐的话,他把自己手里那一块放进姐姐手里,“姐姐,这巴掌点儿大不够我塞牙缝呢,两块也没多少,我也要给妈妈吃点儿。”
何卫星说这话,时丫丫就把东西收了,妈妈要是知道何卫星给她留了吃的,肯定非常开心吧。
青团的事情圆满解决了,另外一件事时丫丫也该去办了。
晚饭快吃完众人都在一起,时丫丫说:“奶奶,红平跟我说明天生产队要去县城里,带我一起去玩去见识见识。”
“什么?”周青玉没明白时丫丫意思:“李建设又去公社这干啥呀?”
时丫丫是真从李红平那里听到了消息,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要运板材,李叔叔打算叫李红平去,刚好位子能坐两个小孩,李红平也喊我去。”
钱冰梅:“哦,那就去吧,跟着队长一起也放心。”
刘兰兰说:“你去的时候机灵点,别在那傻愣着该干活的事情,该干活的时候,动作快点儿。”
气氛很好,尤其时丫丫顺理成章的被允许和李红平一起坐着生产队的车去县城。
晚上的时候李建设还专门上门一趟,说既然去县城就干脆去公社把时丫丫的户口登记一下,周青玉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说要给时丫丫改名字呢,忙别的,忙得乱七八糟的,把给时丫丫改名字的事情又忘了。
何永福说他找了测字先生,改天上门来看看孩子,然后再定名字,可以先不着急。
钱冰梅想起对时丫丫的承诺,于是在众人面前说,“丫丫现在的名字挺好的,如果她不想改,那就别改了吧。”
这个发言倒是惊的何家人下巴掉下来,就连平时可怜钱冰梅,觉得自己老婆欺负钱冰梅的何永祥何永福都觉得大为震惊,“老三家的你这是说啥话呢?既然进了我们何家,当然得姓何了,吃着我们何家的饭,喝着何家的水,享受各种何家带来的福利,还能不姓何?”
时丫丫不敢说话了,她突然意识到她坚决不改名字的想法,可能会激怒何家的其他人,给她母亲造成更不好的影响,果然何成功说:“冰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还是这是丫丫自己的想法?”
时丫丫觉得她的温柔的妈妈此时快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大家都拿着剑在那等着,就等着钱冰梅承认以后朝她刺穿,把她刺成蜂窝煤。
时丫丫突然觉得害怕极了,不想改名字这件事难道真的做错了吗?她不想改名字,是不想忘记时家父母对她的恩情,毕竟在她是个野孩子的时候,只有时家父母收养了她,而现在妈妈收养她,不也是在她人生最落魄的时候吗?这跟时家父母当年的初心是一样的呀。
她之前不想改名字,还有一个理由是因为她怕时序找不到她,可是现在时序的信已经寄过来了,她不用担心时序找不到她,她只要回一封信告诉时序,她现在改姓何了,不就好了吗?
时序哥哥会理解她,她绝对不是因为忘恩负义才改名字的,如果现在自己还坚持要叫时丫丫,那就是对钱冰梅最大的不尊重!妈妈已经够不幸的了,她不能再为妈妈增添一分一毫。
众人咄咄逼人,钱冰梅冷汗直冒,可是她答应过孩子,让她保留原来的名字,她必须信守诺言,所以她抿抿唇边,镇定心神,勇敢的准备说出让时丫丫继续叫时丫丫的话。
开口的一瞬间,那个七岁的小女孩突然叫了起来,“对不起,爷爷,奶奶,大叔大娘,是我错了,我之前就是觉得丫丫这个名字是我养父母起的,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而且时丫丫这名字也挺好听的,所以我不想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逼着妈妈,希望她不要改我名字的,可是现在我进了何家的门就是何家人,从我进门的那一瞬间开始,我都不会再有二心,所以我愿意改名字,我愿意改姓何。”
钱冰梅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突然变卦了呢?时丫丫看着妈妈说:“妈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会忘记时爸爸刘妈妈对我三年的养育之恩,可是我也不应该忘记您,从今天起,到我长大,你也是对我施以养育之恩的人呀,所以我姓何,我改名字,我想通了,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