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沉塘的娘4

宋泽扛着锄头回来,满头大汗,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回头见宋姝拿着一本破旧的砖头样的书看得入迷,叹了口气问:“要不哥送你上学吧?”

宋姝摇头,“等几年吧,你先把初中上完再说。”

宋泽抿了抿嘴,“你先去,你学了回来教哥就行。”

宋姝抬头,“哥,是不是家里又没钱了?”

宋泽扭开头不看她,挥了挥手,“你别管这些,家里有钱呢。”

“你要上山砸石头?”宋姝脸色变了,她实在不想宋泽跟文栋那一群人搅合在一起,“不行,砸石头虽然工分多,但伤胳膊,你以后还要拿笔读书呢。”

宋泽还要坚持,宋姝直接腾得站起来,绷着小脸,显然是真生气了。

宋泽摸了摸鼻子,语气转软,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我不去了,大不了趁天黑以后抓蝎子捡知了壳。我听说王瞎子收这些东西往镇子的药店卖钱。”

宋姝疑惑,“这不是搞个体户么?村长也不管?”

“这有啥好管的呢,工分现在已经不够分了,人总不能活活饿死。我听村里的那群知青说政策放宽了,允许个人个户自己挣钱。”宋泽一脸意动,显然有些打算。

宋姝低头想起故事线中确实有这么回事,她今年十五岁,宋泽已经二十了,离知青回乡只剩三年了,到那时候村里确实早已经有了好几个万元户。

宋姝抱着烧好的鱼跟疙瘩汤来找文涛,文栋正好在院子里洗衣服,见状脸上浮出笑意。

文栋来这儿的第三天就被宋姝领着见了文涛,父子俩起先因长达十几年的分离相处起来显得生疏别扭,后来关系渐渐变好,宋姝又几乎天天过来找文涛上课,一来二往倒是跟文栋有些交情。

文栋一直很无奈,他很喜欢这个聪慧漂亮的姑娘,也一直示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姝自始至终对他都是淡淡的,态度隐隐带着排斥,就连文涛出面说和也无济于事。

宋姝冲他点点头,径自进了房把东西放下,走到睡午觉的文涛跟前,看他脸色还好,于是放了心。

文栋见她拿起粪桶要去浇菜地,脸色扭了下,赶忙上前夺过去,“你可别碰这个,要是让我爸知道我让你灌粪非废了我这个儿子不可。你哥也饶不了我!”

宋姝松开手,哦了一声,回身把泡好的衣服拿起来搓洗。

文栋一阵无奈,“你要不歇歇?跟哥聊聊你最近都看了啥书。”

宋姝斜乜他,“我只有一个哥,叫宋泽。”

文栋被她鲜活又俏丽的神色勾到了心尖尖上,被人翻了白眼也不觉得冒犯,搬了个板凳坐到一边凑上去,“我听我爸说你已经开始读大学教程了,我爸专攻西医,你怎么不跟着他学西医,反倒想学中医?”

宋姝手底下不停,搓得起劲儿,长发没有编成辫子,而是爽利的挽上头顶,松松一绑,发根夹着宋泽给她买的塑料小花,额头小碎发自然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忽忽悠悠晃动,整个人看起来随性洒脱又青春靓丽。

文栋心下叹息,真跟这儿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啊,哪怕在帝都都鲜少有女孩子能比得上她这通身温婉却鲜亮夺目的气质。

宋姝啪一声甩了甩湿衣服,水珠溅到文栋脸上,很疑惑道,“老师的西医有很多缺点,中医却能补足人体能量失衡的根基,显然中医比西医要更有前途,我干啥不学?”

文栋一愣,“西医见效快,认病准,而且药物针对性是中医拍马都追不上的。”

宋姝摇头,“都说治病要治本。西医看着是杀了病灶,却伤害人体能量循环,病治好了,元气也伤了,无异于杀鸡取卵。中医却是从焕发细胞机理,依靠人体本身存在的免疫功能出发治病,见效慢是肯定的,但一旦治好,就是永久免疫。”

说到这里,宋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论任何时候,自身的强大永远比外力援手更加可靠。”

文栋听了不置可否,他可不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这什么能量理论都是玄而又玄的事情,哪里有西医药到病除那样神奇的效果,但他很喜欢宋姝认真的小模样,也就没开口反驳。

见宋姝埋头只管洗衣服,对自己爱答不理,文栋碾了碾手指,突然站起来,不一会儿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个模具,兴冲冲给她看。

宋姝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用木头与泥巴做好的建筑,半螺旋高楼,线条流畅精致,颇具美感。

文栋见她目露惊艳,心下微喜。

宋姝看了片刻,并没有接手过来,而是抬头很认真对他说:“你的天分很好。”

文栋被她夸得心里高兴,还没说什么,就听宋姝紧接着说,“我哥哥也很有天分,五年就读到初三了,他也很喜欢削东西,做出来的狗娃娃很好看。”

宋姝说完没管文栋的反应,洗完衣服站起身来,一阵喇叭声兹响了一耳朵,刺得人直皱眉。

村长苍老的声音从村子唯一的劣质喇叭中传出来,“咳咳,村西头宋泽的妹子,你哥跟人打架流血了,赶紧到王医生的诊所去,花婆的猪跑出了猪圈,花根同志,你妈叫你先别捕鱼,回家寻猪去……”

文栋还没反应上来,就见宋姝撒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宋姝跑了个空,到了诊所被告知宋泽已经自己回家去了,又着急忙慌往家赶。

进了巷子,一眼就看到老槐树底下的柴垛里有个猪屁股一拱一拱,她于是边跑边冲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半大孩子喊了一声:“三蛋,到花婆家跟花根说他家的猪在老槐树下,叫他给你糖吃。”

三蛋迷迷瞪瞪抬起头,只看到了一个跑远的影子,然后听到墙底下的猪哼哼声,反应了一会儿,慢吞吞哦了一声,站起来甩着沾着泥巴的棍子,摇摇晃晃朝花婆家走去。

一推开门,门口觅食的母鸡被惊飞,一片黄褐色的鸡毛飘忽落下,宋姝踩着鸡毛先喊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