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风坐在监控器前看着铁锈斑猫发呆。
顾全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皱眉道:“别痴心妄想了,它不可能跟你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志杰打断他,“我劝你理智。啥猫你都敢妄想啊?”
梁晓风长叹一口气。
办公室门被推开,余量恩沉着脸走进来,宋姝穿着白大褂跟在身后,也一脸凝肃。
“老刁出事了!”
周志杰嚯地站起身来,脸色大变。
跟白光是梁晓风的最爱一样,老刁是周志杰的心头肉,乍一听到这话,简直跟剜他肉一样。
顾全安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余量恩,“老刁怎么了?”
宋姝的手指飞快在测验机上操作,眼看着屏幕上跑数据的进城,搭话道:“换衣服吧,咱们得去野训基地一趟。”
十分钟后直升飞机落地,五人先后出现在林子里。
余量恩边走边解释道:“上一次老刁待在铁栅栏边一动未动整整两天一夜,虽然生命数据一切正常,但它情绪变得格外暴躁。刚刚突然出现了自残行为,伤到了头部。”
周志杰脸色铁青,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余量恩几人跟紧上去,远远地听到老刁的痛苦怒吼,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宋姝听得心下一悸,沉声说:“老刁说他疼。”
离着十来米远,几人终于看清楚了老刁的惨状,身高近三米高的黑熊背部出现四五条深深的伤痕,皮肉翻卷,鲜血淋淋,耳朵撕裂,双目圆睁,正一下一下狠狠撞着困住它的铁框。
周志杰急了,迈步就要朝前走去,被余量恩一把拉住,“站住!给他的麻药失效了,精神探测显示他正处于癫狂状态,你现在上去干什么?!”
宋姝示意几人停下来,自己一个人放重脚步,缓缓靠近,边走边试图跟老刁交流,“老刁,你告诉我哪儿疼!”
宋姝的声音终于引起了黑熊的注意力,他放弃撞铁框,转而朝着宋姝狂吼咆哮,一边伸出爪子试图抓她。
宋姝没有被吓住,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冷静地停在铁框一臂远的地方,刚好令老刁够不到。
几人看得瞳孔一缩,余量恩更是脸色突变,疾步紧跑几步冲到宋姝身后。
宋姝听到动静心下一惊,厉声喝止:“都别动!”
随即跟来的三人都被她语气中的惊恐与慌张吓得僵住了脚步,可惜却是迟了。
老刁因几人突兀的动作瞬间感受到了挑衅与威胁,狂怒之下挺身直立,前爪搭在铁栏上疯也似的摇晃。
几人都受到了惊吓,能听懂黑熊威胁之意的宋姝更是神色阴沉凝重,拉着余量恩连退好几步。
“老、老刁这是怎么了?”
宋姝抬头看看天气,分神回答几人的疑虑:“它疼疯了,兽性占了上风,根本认不出你们来。”
周志杰眼眶通红,手握拳抵着唇,牙关紧咬,“它到底哪儿疼?”
老刁是他从出生一点毛团开始就亲手喂奶照料着长大的,说亲儿子都不为过,一人一熊的关系最好,如今乍听到儿子居然不认识人了,心就拧成了一团,堵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了。
宋姝摇头:“我只能听懂兽语,却无法感知他们的情绪。”
几人紧张万分地盯着老刁,没有人注意到原本紧锁的铁门安全锁已经被老刁压变了形,此刻堪堪挂着一点扣,在剧烈的晃动下,咔哒一声彻底打开。
细小的声音没有引起注意,但晃悠着荡开的铁门却同时吸引了所有眼睛。
余量恩瞳孔猛地剧烈一缩,几乎下意识地扯住宋姝吼道:“跑!”
几人如同离弦之箭扭头就跑,老刁躬身灵活地钻出笼子,呲牙暴怒着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余量恩原本以为自己跟宋姝会最慢,没想到宋姝是第一个做出反应,身手矫健地三两下爬上了树。
余量恩顾不得其他,紧跟着爬上同一棵树。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爬上树藏好,老刁紧踩着后脚跟到了树下,它被分散的目标激怒了,四棵树来回抱着摇晃,企图将猎物晃下来。
宋姝拧着眉看癫狂的老刁几乎自残般的攻击,想了想,扭头附耳对余量恩建议道:“等会儿你吸引它注意力,我跳下去解决它。”
余量恩握着她手臂的手猛地攥紧,眼神狠厉,斩钉截铁拒绝:“不可能。你老实呆着!”
宋姝皱眉,“这儿只有我最了解黑熊身体结构,我能保证一招制服——”
话没说完,突然传来旁边几人的惊呼声:“志杰!”“艹!”
宋姝与余量恩猛地扭头看去,周志杰竟然三两下爬下树去,红着眼眶举着手做无威胁状,缓步朝老刁走去。
宋姝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暗骂愚蠢,伸手从怀中掏出麻醉针,起身开始寻找合适的攻击点。
老刁果不其然被周志杰的举动吸引了,癫疯的身体顿了顿,下一秒毫不迟疑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下去。
周志杰脸色大变,伸手掏枪,却来不及了,鼻翼间闻到近在咫尺的腥臭味,余光中老刁扬起的熊掌带动着风拂上他的面颊。
正当所有人都绝望的一瞬,突见周志杰身体被狠狠撞飞,余量恩替他接下了老刁的一掌,整个人拍翻在地,俯下身呕出一口带着内脏碎渣的黑血。
老刁根本没有停歇,冲上去就要按住余量恩撕咬。
宋姝几乎在瞥到余量恩飞身扑下的瞬间猩红了双眼,整个人脑袋一空,想也不想跟着飞扑下去,身体直直落在老刁的脊背上。
耳边是所有人惊恐到了极点的嘶吼声,老刁的嚎叫,打斗间地上枯枝败叶的窸窣声,相继落地的重物撞击声,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余量恩浅而又浅的呕吐声。
宋姝的世界开始寂静,嘈杂褪去,她只听得到余量恩微微痛苦的喘息声,眼底映着那一滩刺目的猩红。
宋姝的动作快得如同闪电,脚底一扭一蹬,人已经抱住老刁的脖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麻醉针刺入脊柱,穿透骨头,直直将针剂注射进神经中。
强效药物几乎在半秒之内起了作用,老刁按向余量恩的前爪突然失了气力,无力垂下去,笨重高大的身形随着惯性朝前扑到,紧挨着余量恩,狠狠砸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余量恩从命垂一线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目光随着熊背上纤瘦的身影微微颤了颤,看她毫发无损的落地,嘴角缓缓扬起了清浅的笑意。
宋姝从老刁身上滑下,双腿发软,踉跄前行,几乎爬也似的朝余量恩扑去。
余量恩带着笑意,嘴角沾着猩红,目光闪着莫名的情愫,紧盯着宋姝的一举一动。
宋姝的大脑一片空白,惨白着脸,抖着唇,慌慌张张伸手替他抹嘴角的血,声音抖得不成调,“小、小量,不怕,不、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急救室外。
医院顶楼被清场严禁,楼梯走廊个个出口都被守了人,宋姝四人坐在急救室外,焦虑又担忧的等待。
宋姝面无表情的坐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加上脸色青白,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周志杰蹲在一旁,睫毛被泪打湿成一缕一缕,抱着头无声掉眼泪,地板上能看到被打湿泅出的一点水光。
其他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焦急的抖着腿坐立不安。
梁晓风走来走去,忍不住嘟囔,“四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消息……”
顾全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姝,又看看痛不欲生自责的周志杰,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来,揽住他的肩膀劝道:“别难过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等老大安全出来了,该请罪请罪,该被处分背处分。”
周志杰压着嗓子哽咽出声,嘶声道:“我他么真该死!我对不起老大……”
宋姝突然冷笑了一声,清浅得几乎像是叹息,可语气里的森冷令在场三人生生打了个寒颤,“小量要是有事,你以为我会饶了你?”
三人抬眼看过去,目光惊疑不定。
宋姝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依然是那副软弱又温和的样子,垂着眼,声音寡淡,语气却充满了戾气:“他活,你活,他死,你跟黑熊都得死。”
宋姝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亲眼目睹亲近之人死在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底的暴怒与仇恨翻江倒海,搅得她恨不能毁天灭地。
那股从灵魂而出的疼令她窒息,她不能保持理智,也不愿再强迫自己压抑,恶魔蛊惑着想要被完全释放,宋姝在痛苦的同时几乎感觉到了某种轻松的喜悦,那是阴暗得到正视的畅快欢欣。
宋姝觉得自己压抑不了多久了,身体里某种力量在叫嚣挣脱,她强自闭了闭眼,将眼底的阴鸷与狠绝再一次压了下去。
其他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宋姝身上的某种气势,冰冷可怖,森寒入骨,压得人心惊胆寒,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就想软了膝盖臣服。
窒息的沉默在走廊蔓延,就在所有人的忍耐达到极点时,叮一声,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穿着沾着血迹的手术服出来,脸上挂着放松的疲惫,点点头道:“上校抢救过来了,手术成功。”
一句话令宋姝身体里淤积的所有情绪倏的散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生命力,她终于感受到神经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疲惫,骨头发软,双耳嗡鸣。
她缓缓吐出一口凉气,抬起了头,看到被推出来的脸色惨白,无声无息的余量恩,并没有跟上去,只稍稍动了动腿给众人让路。
其他人一窝蜂的跟了上去,梁晓风最先意识到宋姝的落后,脚步顿住了,嘴唇动了动,迟疑滞涩问:“宋博士,你、你还好吗?”
宋姝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服,面无表情的轻声说:“好好看着他,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干脆利落的离开了,脚步仓促狼狈,几乎落荒而逃。
宋姝一头扎进实验中,不眠不休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老刁发疯的原因,原来是被变异蚁围攻后中了毒,毒汁好巧不巧的侵入神经系统,令它浑身上下都在剧痛。
找到原因后,解毒有了针对性,宋姝带着属下很快对症下药,将老刁身上的毒清理干净,终于救回一头冷静自持又沉默寡言的大黑熊。
梁晓风几乎一个小时一条短信地给宋姝实况转播余量恩的病情,知道他已经脱离术后危险,宋姝彻底放下了心,回到家蒙头大睡。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大明。宋姝揉着昏沉的脑袋,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发现许多未接来电,梁晓风的最多。
她清了清嗓子,醒了一下神,回拨过去,“梁上士,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微微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的暗哑,“姝姝?”
宋姝沉默了,良久后才唤了一声,“小量啊……”
余量恩的声音听起来明快了许多,带着轻松笑意,“我听他们说你一天之内就将老刁救回来了?”
宋姝听他虚弱的声音,心底的火蹭蹭往上冒,冷笑一声:“我何止救了老刁,我不是还救了你一条狗命吗!”
余量恩低沉着嗓子笑了起来,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宋姝烦躁的揉着眉心,嘟囔道:“真的,小量,没你这样的。一身血的躺在那儿,别以为我心脏好就能经得起你这么造,早晚得给你吓出心肌梗死来。”
余量恩的笑声被一阵的咳嗽打断,听他微微粗浊艰难的呼吸声,宋姝叹了口气,“我去看你。想要什么?我刚好在家里,给你带过去。”
余量恩忍着疼痛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喘着气儿道:“你等明天再过来吧,下午我家里人要过来。给我带些你那天煮的茶,我想喝了。”
宋姝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窗外阳光明媚,有一只飞虫嗡嗡嗡的撞着玻璃,锲而不舍,风扬起院子里的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宋姝手里捏着手机,目光涣散的透窗望出去,天高云阔,白云舒卷,她坐在床上,微微迷茫。
*
赵娇蹙眉,满脸不悦的看着躺在床上一脸无所谓的余量恩,“你就不能学点好,啊?学别人进山探险,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是要气死我跟你爸吗?”
余量恩脾脏破裂,伤势有些严重,此刻苍白着脸,拧着眉满脸不耐烦,侧开头,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赵娇气得站起身来,拿手指头戳他额头,恨铁不成钢:“我跟你爸不求你有大出息,也不指望你能跟你哥一样能担负起咱们这个家,可你好歹学个人,不要总是给我们惹麻烦成吗?”
余量恩神色一冷,缓缓将目光转向了赵娇的脸上,神色莫名,“大出息?不指望?你在说笑吗?防备了我一辈子,到头来反倒是我不争气了,怕我跟你大儿子抢家产你们夫妻俩可没少花心思对付我。”
赵娇脸色一僵,手抖了抖,色厉内荏的瞪眼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旁边的余泽恩此刻转过身来,沉声训斥:“量恩!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害怕你跟我争家产?”
余量恩觉得眼前俩人简直不可思议。
他自出生起,因为个愚不可及的八字批文,就被余家夫妻俩毫不犹豫地寄养在福利院。等到十岁那年,所谓的八字批文里预言的危险过去了,人才被接了回来。
可能打小没有养在身边的关系,余家夫妻对余量恩从来是淡淡的,歉疚心淡淡的,期待更是浅薄到几乎没有,唯一对他的要求就是不要惹麻烦。
那个时候他不懂,也争取过,哭闹过,反抗过,等到考上大学那年,看着余逸真轻描淡写地就要求他改掉金融专业,去学别的。
赵娇跟余泽恩两人就那样站在一边,恍若未闻,事不关己的兀自商量去哪里度假。
余量恩淡淡的笑了,同意放弃金融专业,转身默不作声上了军校。
没有人问过他到底上了哪所大学,学的什么,只有宋姝不厌其烦跟在他身后追问了好几个月,见他总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渐渐地也不再往他跟前凑了。
余泽恩在他大四那年问了一句毕业准备干什么,听到余量恩说要学画画,一脸不赞成的皱眉批评了几句,见他一点都不听劝,最终摇头任他去了。
余量恩觉得好笑,话说余家虽然薄有资产,余逸真也算是个人才,这些年经营有方,挣了些家底,可要说家底有多厚,放眼整个帝都,那就真是提不上牌面了。
所以他一直觉得余家夫妻一副捂着口袋怕人觊觎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他还真看不上余家那仨瓜两枣。
可余家其他人没有自觉,余量恩表现出一副纨绔样子,这令他们放心的同时,却又要撑出恨铁不成钢的关切样子,虚假指责他的不争气。
这些话这么些年说下来,竟让他们自己都当了真,骂起来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将余量恩恶心了个彻底。
余量恩不介意将假象戳破,总要有人提醒他们,真相到底是什么,不然他们又当又立玩得不亦乐乎,自己反倒要缩起来受委屈?
他可从不委屈自己,“有些话不说,那是小辈有责任保全长辈们的面子,可不是因为真相就如同表象一样。这么多年,我以为咱们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我给你们留面子,你们给我留清净,互不打扰其实挺好的。”
“可今儿你们是不是戏唱得上了头,认不清东西南北了呢?什么话该骂,什么话不该骂,心里没点数吗?”
赵娇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个孽子!家里养你这么大,费了多大的心力——”
余量恩脸上的似笑非笑成功让她哑了嗓子。
余量恩懒懒的眯了眯眼,道:“十年的遗弃罪已经足够我告得你们身败名裂了,更何况自十八岁后,我没有再用过家里一分钱。满打满算,余家只养了我八年,换算成金钱,也不过一百万。要我直接花钱买断这份亲情吗?我是不介意的,就看你们的意思。”
余泽恩阴沉着脸,看着桀骜不驯的弟弟,冷笑了一声:“没用家里一分钱?那这些年每月给你打过去的生活费都喂了狗了?”
余量恩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们所谓花费的心力。回去查查,看你们打过去的钱有没有一次转账成功的。那张卡我早就注销了。”
房间里两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余量恩却看懂了,哈哈笑了两声,说不出的讥诮,“看来就连转账都不是你们亲自操作的。我猜你们的秘书肯定试图告诉过你们账号的异常,你们应该是听过就算,甚至让他们不要再提吧。”
赵娇脸色有些白,看着余量恩的眼神透着愧疚与软弱,张嘴要说什么,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假惺惺的服软打感情牌。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告你们的遗弃罪,就说明我不想跟你们撕破脸,但是公诉期限我一直在刷新的,所以不要奢望这个把柄落空。”
余量恩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心里想着宋姝明天要来,更加不耐烦面对余泽恩跟赵娇了,“行了,咱们就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跟这些年一样,我不找你们麻烦,你们也不要把戏演过了。”
他的背景不能轻易变动,当初进入保密单位的时候,家庭成分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上边看中他余家二公子身份的便利,既不显得太过显赫惹人注目,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不至于太过低微,结交的圈子能富贵能贫穷,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
余量恩需要的是自己能拿捏得住余家人,余家人则需要他继续扮演一事无成的废物,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再怎么无视防备,也不至于就恨成仇人。
这样挺好。
余逸真坐在沙发上,听到妻子与大儿子的陈述,垂着眼思忖片刻,想了想说:“行吧,既然他这些年看得这么清楚,也难得脑子清醒,今后多给一点金钱上的补偿吧。等过几天他出院,我亲自去他那儿谈一谈。他住哪儿?”
许久没听到回答,余逸真疑惑地抬头,看到了两张又心虚又愧疚的脸。
*
宋姝来到医院的时候,余量恩还在睡着。
隔着玻璃,余量恩脸色微微青白,嘴唇干裂苍白,眉宇拧着,睡得很不安稳。
宋姝站在病房外,沉着眸光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梁晓风的脚步声。
她回头,一如既往的温婉又软糯的样子,嘴角的浅笑透着暖意,冲梁晓风点点头打了招呼。
梁晓风耳尖有些红,局促地动了动脚,“宋博士,你来看老大了?”
宋姝嗯了声,又扭头看着沉睡的余量恩,“他情况还好吗?”
“嗯,文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因为是内伤,所以得静养一段时间。老大昨天说他想回家养病,文医生答应让他三天后出院。”梁晓风走上前一步,接过宋姝手中的保温桶,殷勤地推开门,将她让进门。
门一响动,余量恩的眉头动了动,惊醒了过来,抬眼看到宋姝的身影,眼底锃的亮了,眼角眉梢的冷肃顿时如春风化雨般消散,染上了浓浓的愉悦笑意。
宋姝看了一眼,垂下眸,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梁晓风嘻嘻笑着将保温桶打开,一股红枣的甜香冲鼻而来,他深深嗅了一口,兀自喃喃道:“好香啊。”
余量恩看过去,察觉到梁晓风似乎馋了,嘿一声,威胁道:“别动,我的!”
回头笑问宋姝:“你熬的?”
宋姝点点头,起身倒了一碗递过去,帮着吹了吹,“小心烫。”
余量恩迫不及待的拿过来喝了一口,眉头跳了跳,咂咂嘴道:“好喝。”说罢着急忙慌就灌下去一碗。
梁晓风看得眼馋,舔了舔嘴唇,涎皮赖脸凑上去:“哥,我也喝点吧,我还没吃饭呢!”
“去去去,要吃饭去楼下餐厅。”余量恩很不乐意,皱眉打发他走。
梁晓风不依,还要闹,宋姝先同意了,“汤多,够俩人喝的。”说罢又倒了碗递给梁晓风。
梁晓风喜滋滋接过,余量恩神色一顿,趁着宋姝没注意拼命冲他使眼色,眼角都在抽抽。
梁晓风以为他小气,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他,捧着碗喝了一口,却在下一秒“噗”全吐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满脸通红,痛苦地伸着舌头散味儿。
宋姝吓了一跳,“怎么了?”
余量恩赶忙插嘴,“烫得,他烫着了。晓凤是猫舌头,一点烫都受不了。”说着拿杀人一般的目光死死威胁着梁晓风。
梁晓风捂着嘴眨着眼,忍受良心的疼痛,连连点头,然后放下碗冲进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传来,余量恩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冲宋姝无奈道:“贪吃就会受苦。太心急了。”
半晌后,梁晓风忍着嘴里的酸苦出来,说一句下去吃饭,就慌不择路跑了。
宋姝看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在被狗撵。
自宋姝来之后,余量恩彻底把自己变成了瘫痪,水端不稳要喂,腿站不起来要扶,胸口闷要揉,衣服扣子扣不上要帮忙,就连翻个身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需要人给抚抚背摸摸毛。
宋姝不厌其烦的给他喂水穿衣,实在被他烦得受不了,一看他眼底的温软,脾气就跟泄气的皮球丝毫起不来,只好任劳任怨充当完美护工。
三天后余量恩出院,宋姝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将人领进自己家门。
余量恩努力压着扬起的嘴角,在看到房间已经提前收拾妥当,自己的日用品全都被安放整齐时,终于忍不住,拿着牙刷,兀自在卫生间冲镜子偷偷笑了半天。
养伤的日子太美了,宋姝几乎百依百顺,明明有时候被他气得牙根痒痒,只要他捂着胃皱皱眉,立马就能被原谅。
余量恩简直要乐不思蜀一辈子了。
一个月后复查,伤已经养好大半,宋姝松了一口气,一回到家就翻脸不认人,让余量恩赶紧滚回自己家去。
余量恩心情郁郁,赖在沙发上不起来。
宋姝拿抱枕砸,“别装。医生都说了你没事了,回家自个儿玩去!”
余量恩吵嚷着不起,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余逸真的,不由奇怪,“八百年都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人居然来电!我预感这个电话要出事。”
宋姝挑眉:“你怕?”
余量恩嗤笑,点了接听:“怎么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余量恩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眼底讥讽一闪而逝,简单一句“行”,就把电话挂了。
余量恩这次没有再拖沓,干脆利落站起来,“行了,我先回家了,晚上过我那边吃饭。给你做佛跳墙。”
宋姝目送他离开,垂着眼陷入沉思。
她一直不太明白故事线中为什么会没有余量恩的身影,这次的意外令她突然想到了某个可怕的可能。
余量恩可能是在这次的意外中殒命了,他身后的力量消失,余家与宋家没了隐藏的保护伞,很快遭到了各方的打击,两家合作出现问题,余家为了生存,背叛了宋家,最终导致了“宋姝”的惨死。
那现在余量恩平安无事,是不是接下来两家的合作不会出问题,宋父宋母也不会选择牺牲“宋姝”呢?
宋姝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余量恩啊……
晚饭时分,宋姝过去的时候没有在房间看到第二个人,只有客厅地板上留下的一堆补样品,昭示着有人拜访过。
余量恩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招呼宋姝过来吃饭。
宋姝很自然地给余量恩盛饭舀汤,有些担忧地问:“家里没事儿吧?”
余量恩心情很愉悦地接过碗,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就是钱的事儿。放心吧,他们不敢跟我闹翻。”
宋姝还是有点担忧:“我担心以后万一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会不会怨恨你这些年暗地里阻止他们将家产扩大?”
余量恩笑了,他一点都不奇怪宋姝看穿了这点,在给余家提供保护的同时也在钳制他们的发展,这事儿是双刃剑,端看当事人往哪边看了。
“他们没有能力跟我抗衡,别担心了。对了,我可能要出次差,刷新一下我纨绔子弟的人设,亮亮存在感。”
宋姝哦了一声,心底为他不平,脸上却没有带出情绪来。
余量恩看着她垂眸吃饭的样子,睫羽如蝶儿般颤着,鼻梁精致,整张脸都在发亮,不由搓了搓手指,有些慌乱的转开了目光。
吃完饭李子晴打来电话,让宋姝回家参加家庭聚餐,听意思宋父宋母有意让两个女儿重修旧好。
宋姝一边吃着余量恩递过来的苹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余泽恩会来吗?”
余量恩竖起了耳朵。
得到否定答案,宋姝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她不想碰到余泽恩,不是逃避,而是嫌麻烦,她连宋媛都不想见,可完全避开她不太可能,宋姝觉得干脆趁机将两人相处的模式固定下来,免得以后多有麻烦。
一周后宋姝回了家,宋媛已经到了,正跟李子晴坐在沙发上聊天。
宋姝淡淡的跟李子晴打了个招呼,眼风都不带扫宋媛一眼。
宋媛紧张地叫了声姐姐,见宋姝不理,顿时眼眶红了,无措的站在那儿,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李子晴有点心疼,却不好开口责怪哪个,毕竟做错事儿的是宋媛,只得深深叹了口气,独自头疼。
宋垠全下班回来,见母女三人沉默地坐在客厅,只有电视的声音,气氛尴尬又难耐,打圆场道:“姝姝回来了?你妈整天念叨着你呢!她想着让你回家住,前段时间身体累垮了,补回来没有?”
宋姝喊了声爸,又说养好了,不搬回来了,工作忙,就没话了。
宋媛殷切地插嘴:“姐,还是得顾着点身体。工作哪里有做完的时候,不如回家住住,让妈妈帮着给你补一补。”
宋姝摇头道不用,根本没有给李子晴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