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
窈烟烟躺在床上睡得身子骨都软了，抬起眼皮就能看见程玄背着身子坐在对面写着习题。
她迷迷糊糊想，怎么又坐到书桌那儿去了，刚才不还死脑筋在地上写呢吗？
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是她自己临睡前的嘱咐。
窗外依旧阴沉，细雨绵密，拍打在玻璃窗上，屋内漆黑，只有程玄坐着的书桌旁亮起一盏明晃晃的阅读灯。
窈烟烟眯起眼瞧着，程玄雾黑的发丝被照得透出些细碎的光，她刚想坐起身，手压到床铺发出点动静，程玄便转过了头。
“你醒了。”程玄说着，到她身边来，冰凉的手放到她温热的额头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在窗边学了一天习，此时此刻离得近了些，窈烟烟都能闻到她身上带出股冰冷的雨水气味。
窈烟烟没什么力气，撒娇似的把脑门大半重量压在程玄冰冷的手心上：“还是不太舒服。”
“嗯。”程玄想了想，说出了句僵硬的安慰话，“很快就好了。”
“嗯。”窈烟烟开心了，脑门从她掌心移开。
“饿吗？”程玄问。
“一点点。”窈烟烟回。
“好。”程玄起身，“我给你热粥去。”
“谢谢。”窈烟烟躺回床上，目视着程玄背影进到厨房，才想起床桌上方才震动过得手机。
她打开微信，是江乐瑜给她发了条消息。
江江乐瑜是她的发小兼大学同学，两人在静市端庄知礼的名媛圈子里从小都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兴许是两个不招人待见的看了个对眼，这一认识也认识了好些年。
江乐瑜问她：【去哪了？】
窈烟烟：【旅行散心。】
江乐瑜秒回：【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窈烟烟无语：【不失恋还不能散心了？】
江乐瑜：【说认真的，到底上哪疯去了，现在圈里人都在说你晚年叛逆，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作为你唯一友人的我真的很尴尬。】
窈烟烟扶额，发了个定位过去。
对面秒回：【卧槽，你不是被拐了吧。】
窈烟烟：【没被拐，没叛逆，半离家出走。】
想了想，窈烟烟删删改改打出一句话：【我做好人好事去了，在这里帮助了一个生活比较困难的学生。】
江乐瑜：【卧槽！】
窈烟烟看着她惊讶，乐呵呵拿过杯子喝水，感觉自己人都跟着升华了。
谁知对面下一句就是：【丧心病狂！你去包养小白脸了？？？】
“噗额！”窈烟烟险些吐水，万幸厨房离得远，程玄什么都没听见。
窈烟烟：【女的！】
江乐瑜：【...】
江乐瑜：【那女的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楚楚动人那一挂？】
窈烟烟知道江江乐瑜在恋爱方面玩得开，男女不忌，郑重打字证明自己的青白：【你别瞎猜了。】
窈烟烟：【不楚楚动人，非常正经的关系。】
怕江江乐瑜不信，窈烟烟找出一张自己曾经偷拍过得程玄的背影照发出去。
照片上，少女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身侧，拿着一把贵重的黑月雨伞，背影如青松，挺直消瘦，齐肩黑发逆着光，头微微侧过来看向镜头，露出一点优越的鼻尖，显得干净又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英气。
照片发出去几秒钟，窈烟烟撤回：【看到了吗？这是我亲女儿。】
对面好半晌没回话。
过了会儿，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窈烟烟接通，对面嘴好像刚借来着急还似的：“卧槽！卧槽！窈烟烟！你还他妈装！我以前看你就半弯不直的可你一直没搞对象，原来你他妈喜欢这种类型！”
窈烟烟感觉耳朵被灌进去一连串的废品：“你再说我真生气了啊，都说了是纯洁关系，她在我眼里纯粹就是个小孩子。”
对面渐渐消停：“真的假的啊？”
窈烟烟：“真的啊。”
江乐瑜：“绝了啊，你这暴殄天物的，照片儿没p图吧？”
窈烟烟回：“没啊。”
江乐瑜感叹：“真是绝了，这五官，这气质，没得挑了，就是好像皮肤黑了点，哎不过...”
江乐瑜那边用备用机划拉着保存下来的照片，细细打量：“我总觉得她有那么点儿窈雾的影子呢？”
电话通着，这边程玄正端着粥碗从厨房里出来。
窈烟烟接着电话，抬眼，看着程玄。
对方没说话，上挑凤眸亦直直望向她。
是啊。
肯定是有些像的。
毕竟程玄和窈雾才是真正的亲姐妹。
愧疚感一下被放大，窈烟烟随便敷衍了江江乐瑜几句，挂断了电话。
程玄端粥上前：“给，自己喝可以吗？”
窈烟烟想笑，心里又心疼：“嗯，我又不是你弟弟，不用你喂。”
“你接着做题去吧，我好点了给你检查。”窈烟烟吹着粥说。
“嗯。”程玄点头，听话坐回到书桌前，心思却控制不住渐渐飘远。
笔尖在卷面上时停时顿，她攥了攥垂在腿上的左手。
她刚才给她煮了粥。
这是程玄陪窈烟烟这个病号待了一天，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在照顾窈烟烟的实感。
雨声渐小，窗外云层忽浅，阳光束束自乌云缝隙间洒下，落满在窗前搁着的粉色小花上。
陌生的满足情绪攥紧了程玄的心脏，她笔尖戳了下卷面，没忍住嘴角泛起一点笑意，又被她铺盖弥彰似的迅速抿下。
——
窈烟烟将粥碗放下。
程玄还在做题，全神贯注。
窈烟烟喊她一声：“程玄。”
对面回神，见窈烟烟粥碗吃完，起来将碗放进厨房水池里，就又要坐回去接着写试卷。
窈烟烟无言片刻，生怕她本来就有些呆滞的性格学成一个更笨的书呆子：“程玄。”
对面没有一点不耐，思绪迅速从试卷中脱离，侧脸望她。
窈烟烟提议：“别学了吧，你都学了一天了。”
程玄停笔，转过身：“好，那我回去？”
“不是。”窈烟烟话里还带着些鼻音，心想这小孩脑子里怎么就没点别的娱乐，“额...你想看电影吗？”
程玄没什么兴趣，可还是说：“随你喜欢。”
“那你拉上窗帘过来，”窈烟烟招呼她上床铺，语气有些兴奋，“咱俩一块儿看个鬼片吧。”
程玄：？
程玄一噎，依她所言拉上窗帘，走到床边了却有些拘谨，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窈烟烟弄好投影设备，正找着恐怖电影，瞥她一眼：“你立在那里干嘛？提前营造恐怖气氛呢？”
程玄抿唇，她从没和同龄女孩，不，应该说是任何人这么亲近过，格外的不知所措：“我...我找个板凳。”
窈烟烟愣了：“找板凳做什么呀？”
程玄干涩开口：“看电影。”
窈烟烟眉心微皱，似是不解：“我知道呀，上来看呗？坐在那里多不舒服啊。”
“不用，”程玄拒绝，“我这样就好。”
窈烟烟瞧她几秒，也没强求，自己抱着枕头掉了个个儿，趴到床尾。
程玄拿着板凳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在播放开头了，见她换了个位置，无言片刻，将板凳放到她身边。
两人挨的很近，兴许是发烧了，旁边少女身上体温略热，程玄有些心忧，可很快就被电影里的情节吸引，跟着沉溺其中。
两人看恐怖电影遇上恐怖情节都不爱瞎叫唤，投影画面里女鬼形象可怖，顺着楼梯直往下爬，两位观众看得面无表情，窈烟烟甚至还有闲心思往旁边瞅一眼。
程玄全神贯注，窈烟烟瞧她几秒，也不知哪来的坏心思，胳膊肘挪过去，小声冲她耳边：“吼！”了一声。
程玄一抖，没怎么害怕，明显是她突然的靠近切断了她的注意力，转过脸眼神有些呆的望着她。
窈烟烟被她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正要道歉，身后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两人心头一惊，都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窈烟烟回头：“不好意思...是我的。”
她团着被子去床的那边接电话，来电人是窈雾。
电话接通，窈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喂，姐。”
“嗯？”窈烟烟努力压低嗓音让自己的鼻音听起来不那么明显。
“我这几天估计会去找你哦。”窈雾说。
窈烟烟：“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之前不还说没兴趣来。”
窈雾支支吾吾：“我想你啦，想去看看你，不可以吗？”
窈烟烟笑笑：“当然可以啊。”
姐妹俩定完时间，窈烟烟便放下手机接着回去看恐怖电影了。
——
窈雾挂断电话，转了转因长时间画画而僵硬的脖子：“行了，我姐同意了，下次别来画室找我了，有事微信说。”
“嗯，谢谢你，窈雾，”女声似水般温和，带着几分欣喜，“太好了，我都好久没见着烟烟姐了，实在是有些担心她。”
窈雾闻言，住笔抬眼，望向面前长相清秀，笑意温婉的女孩。
“宋白若啊，”她说，语气不佳，眸子里都是冷冰冰的鄙夷，“不至于吧，你现在就是粘着我姐也得不着什么，我姐不会去你的生日宴，也没这个闲钱再带着你出去玩了，她已经离家出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知道。”
“哎？”宋白若似是惊讶，食指指尖轻碰到上唇，“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声音很弱，整个画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迫于压力，窈雾并没把她当场推出去，只是凤眸阴狠狠瞪着她。
“我就是单纯想她了，而且我在那里也有认识的亲戚...”宋白若咬紧下唇，望着眼神要吃人的窈雾，仿佛成了一朵受暴雨摧残的娇弱小白花，看着便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