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容初乘着马车进入皇宫。
马车吱吱呀呀驶过长长的宫巷,悠悠走了半天,最后终于在庆云宫宫门外停下。
轿子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人从外探进头来:“纪三小姐,请下车吧。”
轿子内无人回应,此时那个“纪三小姐”正歪着脑袋靠在轿子里呼呼大睡。
跟在容初身侧的侍女阿碧见容初还未醒来,恨铁不成钢地朝着容初胳膊狠狠一拧。
容初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惊醒。
“小姐,下车吧。”侍女阿碧对上容初愤怒的双眼,皮笑肉不笑地道。
容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暴躁,狠狠瞪了一眼这个纪老爷派来监视她的侍女,冷哼一声扭头自己跳下马车。
看在这是在李景恒门口的份上,她才不与这群无礼的凡人计较。
容初下车,站在庆云宫的门前,仰头看宫门牌匾上的“庆云宫”四?个大字。
这四?个朱红色的大字比她走时还要鲜艳几分,看来是后来又有人上了漆。
如今大门都改头换面了,也不知她住的屋子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阿媛铃儿可还好?
容初这样想着,莫名兴奋起来,跳进宫门去就要往自己以前住的宫殿走,只是没走几步,就被庆云宫的宫人拦了下来。
“季小姐,殿下给您安排的房间在这边。”宫人说完,便引着容初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容初不动作,阿碧上?前?碰了碰容初的胳膊,小声提醒:“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容初愣愣地指了指李景恒的寝殿清云殿的方向道:“可是我还没见到二殿下呢……”
她还担心着李景恒的情况呢!她来皇宫可不就是为了李景恒吗?
阿碧拽着容初跟上?前?面为他们引路的宫人,一边小声提醒容初:“小姐!你要矜持!先安顿下来,过不久二殿下就要来见你了!”
“真?的吗?”容初将信将疑。
可是就连阿碧也没想到,庆云宫的宫人竟会将她们引去一个极为偏僻的偏殿,容初呆住,若是她没有记错,这座宫殿应该是庆云宫中距离清云殿最远的一所宫殿了吧……
好在庆云宫中的宫女们并未怠慢她们,所有的礼遇都是按贵宾给的。
可是没过几?日,容初还是忍无可忍,因?为这来皇宫几天了,她连李景恒的一面都没见着!
容初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出门寻找机会去见李景恒。
功夫不负有心人,容初在庆云宫转了一大圈后,最终在莲池旁的柳树下发现了李景恒的身影。
远远地,她打量着他。
湖边翠柳擦着他素白的长衫,李景恒早已褪去少?年时的稚嫩,他已不是那个曾经钟爱暗色衣裳的少?年,就连面上也少?了曾经的阴郁,他已出落为一翩翩佳公子,只是如今面色有些苍白。
兴许是之前?受的伤还未痊愈。
容初本想上前?,可是在瞥见站在李景恒身前的谢怀裕后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个谢怀裕总是找她麻烦,她如今是纪家三小姐的身份,若是让谢怀裕抓到她的把柄,定然会牵连纪家,好歹纪凝心曾救她一命,容初想了想,还是谨慎些好。
容初就躲在这边的假山之后,远远地听着李景恒与谢怀裕的谈话。
“怀裕,把还在寻容初的人手撤了吧。”李景恒望着池中白莲,无力出声。
听到李景恒这番话,谢怀裕有几?分诧异地看向李景恒:“殿下可是想明白了?”
李景恒勾起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只是淡淡开口,却能让人从中听出无限悲伤:“你说的对,她若是想见我,怎么这么久不来呢……她曾经所说的‘不会离开’,只不过都是骗我罢了……”
谢怀裕见李景恒如此憔悴,心疼地劝道:“殿下,忘了她吧……”
“是该忘了……”李景恒墨色的凤眸中渐渐凝出厉色,“希望她真的不要再出现,若是再出现……”
“我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李景恒最后一句话宛若一颗石子落在容初心间,容初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人,有些失神。
她从未思考过,她的离开会给李景恒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曾经她对他说,在他未登上皇位之前?绝不离开,可是她却食言了。
于她不过短短的五天,与他却是漫长的五年。
一个凡人,能有多少?个五年……
“你是谁?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就在容初望着李景恒失神时,从她的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容初一惊,猛地回头。
阮惜雪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身锦绣精致的长裙,面上还蒙着面纱的女子……
怎么看,怎么符合宫人们所说的那个“二殿下未来侧妃”“纪家三小姐”的形象。
在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后,阮惜雪的目光当即一冷。
她本因为二殿下将这女人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对这女人丝毫不上?心,便放心了些,没想到这厚脸皮的女人竟然还敢寻上?门来!
容初对上阮惜雪,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她是谁,虽说过了五年,但?是阮惜雪的样貌变化并不明显,只是身量拔高了些,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些。
若非答应过纪老爷不能暴露身份,她倒想与阮惜雪打个招呼呢。
阮惜雪看着眼前有些呆愣的人,心生一计,面上露出和蔼的微笑道:“若是我没猜错,姑娘就是纪家的三小姐吧?”
容初点头。
“这几?日殿下忙于政务,怕是怠慢了三小姐,今日恰巧我遇见三小姐,不如我带着三小姐逛一逛这庆云宫如何?”阮惜雪继续道。
容初有点不解,阮惜雪是站在什么立场与她说的这话,怎么听起来仿佛她才是主人一样。
不过容初也没有细究,因?为之前?听到李景恒的话,此时她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能散散心也是好,正好能看看这庆云宫都有什么变化。
容初就跟在阮惜雪的身侧,两人一同走在庆云宫中。
走着走着,阮惜雪突然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容初见状,连忙要去扶。
阮惜雪面露痛色瘫坐在地,指着不远处的宫殿对容初道:“三小姐,我这是扭了一下,脚上?的旧伤又?犯了,你能帮忙去我殿里取一下拐杖吗?就在卧房的床榻边上?。”
容初顺着阮惜雪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不是她曾经住的宫殿吗?
难道现在李景恒已经拨给了旁人住?
莫名的,容初心中十分不舒服,并且十分抗拒去帮阮惜雪这个忙。
可是阮惜雪瘫坐在地痛得直呻/吟,容初看了疼的面色发白的阮惜雪一眼,终究还是软下心来。
“你先在这坐会儿,我这就去帮你取。”容初说罢,朝那宫殿方向走去。
阮惜雪望着容初离开的背影,渐渐收了面上的痛色,唇角掀起弧度。
这下,让你还没嫁入庆云宫就备受二殿下的冷落!
阮惜雪知道,这处偏殿是庆云宫中的禁地。
前?几?日她不过因?为好奇,在殿门口驻足观望了片刻,被李景恒发现,李景恒竟不留情面地斥责了她。
阮惜雪站起身来,腿脚利索地哪里还有扭了脚伤痛的模样。
她拽过一旁经过的宫女,打?听道:“二殿下现下在何处?”
宫女见是阮惜雪,也不敢多说什么,指了指书房的位置,道:“二殿下方才回书房了。”
阮惜雪听完,转身就向不远处清云殿书房的方向小跑过去。
这边容初进入偏殿,一眼便发现,偏殿中所有物品的陈列都与她离开时并无二异,还是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就连桌上?摆放花瓶的位置也未曾动过。
这根本就不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可是想起受伤还等在外面的阮惜雪,容初只能先压下心中的怀疑,前?去寝殿为她寻拐杖。
容初对这里熟悉的很,轻车熟路便寻到寝殿,只是容初找遍了整个寝殿,也未看到阮惜雪所说的“床榻边的拐杖”。
转眼间,容初眼尖地看到桌上?摆着两只绘得可爱的泥娃娃,容初好奇地将泥娃娃一手一只拿起。
泥娃娃一男一女,一看就知是一对,可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房间里摆过这么一对娃娃。
就在容初纳闷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容初就听到阮惜雪娇怯懊恼的声音:“恒哥哥,都是我不好,没能拦住三小姐。三小姐说庆云宫未来是她的家,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于是便硬闯了进来,你可莫要怪她啊……”
阮惜雪话音落下,容初拿着两个泥娃娃转身,就见李景恒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
还没等她消化阮惜雪的话是何意,她就听到李景恒扬声怒斥:“谁让你进来的!”
容初没料到李景恒竟会发这么大的火,手下一抖,手中的两个泥人,齐齐摔到地上。
男泥娃娃较为坚强,在地上滚了两圈,除了磕掉了脚尖的一点,其余的地方完好无损。
然而女泥娃娃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掉落在地上,头和身子就分了家。
瞥见李景恒一瞬间就红了的双眼,容初心中暗叫一声完蛋。
她好像做了什么糟糕的事。
默默垂下了头,容初心中忐忑。
原本她来庆云宫就是为了来到李景恒的身边,可是如今,在听了他对她的恨意之后,她竟不想让他发现是她。
做神仙五千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
容初垂着头,也能感觉到李景恒走进了。
他的下摆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然后猛然地,下巴被人捏住强迫抬起,容初被迫仰起头对上?李景恒幽深泛红的双目。
她听到他阴冷却异常平静的声音传来:“故意打破她,是在提醒我,她不会回来了是吗?”
下颚骨被掐的生疼,容初不知道,当年柔柔弱弱的小皇子,何时力气竟变得这样大。
还有他站在她的面前,她竟要仰头看他,那个曾经只到她胸口的小殿下,如今已高出她一个头来。
这一次,容初实实在在感受到,她错过了的五年,究竟有多长。
李景恒本已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因?为碎掉的,是他曾经悉心准备要送给容初的新婚礼物。
他放在这座偏殿里整整五年,不敢再见。
如今却碎的这么突然。
他怒不可遏,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杀死眼前的人,可是在对上?那人的双眼的一瞬间,李景恒愣住了。
那样一双熟悉眼睛,那样熟悉的花钿……
他几?乎颤声开口,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修好她,立刻让她复原,我便放过你。”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她,是她回来了,以她的法力,修好这样一个普通的泥塑,应该没有任何难度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在实习,每天下班很晚,更的也比以往会晚一点,大家可以第二天早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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