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起伏,延绵不绝,近处溪水横流,泛着粼粼白光。
车队行走在官道上,途径密林时,宇文复突然惊醒!
“师父!”
正要吃蜜饯的白鹤放下手来:“可是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我的亲生父母要接我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你离开了淮镇!”
“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醒了!”
“你掀开帘子瞧瞧。”
“嗯?咱这是在哪儿?”
“马车上。”
“我是说这外面是哪儿!”
“上京的路上。”
宇文复一把抓住白鹤:“师父!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可以当是在做梦。”
“上京干嘛去?”
“你爹娘接你回京。”
“您不是说我家太穷了,把我三文钱卖给您了吗?”
“骗你的。”
“……”
“你也信。”
“……”
白鹤耳朵一动,伸手将脑袋探出去看景色的宇文复眼睛捂住并揽回来,帘子落下那一刻,不远处临溪一侧的树上纷纷掉落十余个黑衣人,砸进底下的半人高的杂草丛内。
曹震看过去,风吹素蒿,什么也没有。
“师父,我爹娘是什么人?”
“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马车里传来哭喊声:“啊啊啊啊我不要以这副模样见爹娘!师父!怎么办啊呜呜呜……”
白鹤面无表情地吃着蜜饯,任由宇文复在马车里哭喊打滚。
……
京城,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十分热闹。
宇文复下了马车,仰头,仰头,再仰头:“太、师、府……”
瞧着这高大威严的府邸门面,宇文复抬头看白鹤:“师、师父,这不会就是我家吧?”
白鹤低头看他:“嗯。”
宇文复抬手掐曹震,曹震倒吸一口凉气!宇文复还臭不要脸地问曹震:“疼吗?”
曹震嘴角抽了抽,他总不能承认他被一个孩子掐疼了:“不疼。”
宇文复又掐一次,这次曹震喊出来了,宇文复道:“看来我没做梦,我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小少爷,您为何不掐自己呢?”曹震忍着疼问。
“掐自己多疼,我又不傻。”
“……”
随后宇文复又扯了扯白鹤的袖子:“师父,我家这么有钱,那咱们在淮镇的时候干嘛装穷。”
“为师乐意。”
宇文复一脸“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表情点头。
此时太师府的大门开启,曹震道:“小少爷,您可以进去了。”
从大门望进去,那是看不到尽头的重重深院,宇文复咽了口唾沫,去拉白鹤的手,白鹤牵着他进去了。
跟在宇文复身后的曹震揉着胳膊龇牙咧嘴,明明才六岁,力气怎么如此之大!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中庭里,朝白鹤躬身作揖:“白先生。”
言罢看一眼宇文复:“小少爷。”
宇文复没说话。
那人又道:“白先生这几日车马劳顿,老爷安排了房间,让您先歇息。”
白鹤轻轻松开宇文复的手。
宇文复皱眉:“那我呢?”
“太师和夫人在堂厅等您。”
“哦……”
白鹤的身影越走越远,宇文复咬牙,硬着头皮跟上那人。
进到堂厅,正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须、身着黑色绣暗云纹长袍的老者,右侧第一个座位上是一名年轻妇人,五官姣好,一袭白底蓝纹华服,头上的发髻别着一支白玉海棠。
宇文复站在堂厅中央,蓦然双膝一跪!老泪纵横!“爹!孩儿终于见到您了!”
并磕了一个响头!看来他爹是老来得子啊!
宇文光嘴角抽抽:“我是你爷爷。”
“啊?”
捋着胡须,宇文光沉沉地点头。
“爷爷!”宇文复又磕一个响头!
宇文光伸出手:“起来起来。”
宇文复站起来,对一旁的妇人作揖。
宇文光道:“这是你娘。”
这么年轻一定是后娘,看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宇文复方要说话,只见那美妇开口了:“我说一句。”
宇文复:“?”
“我是你亲娘。”
“!”
那美妇还歪了一下头对他笑,那笑容是“怎么着被吓到了吧老娘是你亲娘哈哈哈哈哈哈”的意思。
“……孩儿见过娘亲。”宇文复跪地,行礼,磕头。
林霜云朝他招手:“好孩子,这么些年在乡下受苦了,走近些,让娘好好瞧瞧你。”
“是。”宇文复往前走几步。
“等等。”
“?”
“退后两步。”
“??”
“长得也忒磕碜了。”
“……”宇文复想着他能现在掉头走人么?咱不认这亲了成不?
宇文光咳一声:“长得的确不像咱们宇文家的人,嘴巴大了点也厚了点,但是看人不能看相貌。”
这话还勉强能听。宇文复解释道:“孙子这是试药所致,本不长这般,师父说半月后便会恢复。”
宇文光点头:“原来如此。”
林霜云笑眯眯地道:“为娘没看错,长大以后定是超凡绝伦的人中龙凤!”
这真是他亲娘么?能不能换一个?
宇文光“唔”了一声,宇文复:爷爷,您是认真的?
到现在也没看到他爹,宇文复问:“我爹呢?”
“你爹还在宫里与皇上商议出使大月一事,估摸着明日才能回来。”宇文光说道。
“哦。”
林霜云站起来朝儿子伸手:“走,娘带你去见你哥。”
他还有哥哥呢?宇文复迟疑片刻,去拉林霜云的手,娘儿俩总算站近了。
宇文光叹气道:“去吧。”
走廊上,林霜云道:“儿子,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
“你手都出汗了。”
“……”
“你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腰眼上还有一颗小痣。”
宇文复捂腰,看来真是他亲娘。“可你们为何要把我送出去?”
林霜云道:“等会儿你见到你哥就明白了。”
与娘大手牵小手,宇文复摸到林霜云掌心一层茧,心里一阵阵心酸,忍不住问:“娘,您手上的茧哪儿来的?”
林霜云淡淡地说了句:“打麻将磨的。”
“……”
进到内院,娘儿俩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下,门口旁站着两名婢女,看到林霜云来了,福身道:“夫人。”
“嗯,都下去吧。”
“是。”
林霜云推门而入,将宇文复带进去后轻轻合上门。
“娘,您为什么要把她们支走?”
“因为你哥的事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我哥怎么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床榻边,林霜云对躺在床上与他一般大的孩童道:“这是你哥,宇文恪。”
“这名字……”在林霜云笑里藏刀之下宇文复比出大拇指,“取得好,做人恪守本分、做事恪慎严谨。”
“你爷爷取的。”
“哦。”
“你的名字也是你爷爷取的。”
“是不是万物复苏,再创辉煌的意思?”
“你想多了,他老人家随便起的。”
老子不干了!做什么少爷!不做了!
“娘,我哥怎么一直睡觉?咱们说话他也不醒?”
林霜云嗑着瓜子:“哦,你哥他中毒了。”
“中毒了?!”
“是啊。”
为什么您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还吃得那么欢实?“他是我亲哥么?”
“当然,我生的。”
“完全看不出来……”
闻言,林霜云把瓜子放回碟子里,抱着他的脑袋一阵打量:“年纪这么小眼睛就不好使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复叹气。
“你俩都是我生的,我,亲娘。”
“是是是,亲娘,亲娘。”转过身去,宇文复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有些同情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宇文恪,哥,这么多年来你也挺不容易的吧。
宇文复爬上床去,脑袋凑到他哥面前,侧耳先是听呼吸,掀开眼皮,再查看耳朵后侧,最后把脉。
林霜云就看着小儿子一脸老成地号脉,悠闲地嗑瓜子。
“请了多少个大夫确诊为中毒?”宇文复问。
“没请。”林霜云答。
“那怎知是中毒。”
“你哥晕倒之前大喊了一句,‘啊!有毒!’,然后就晕倒了,再也没醒过来。”
“噗——”宇文复仰头喷血!
他突然有点后悔认亲了,这个家才是最可怕的吧!分分钟会死啊!
抹了把脸,整理好情绪后的宇文复道:“娘,您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为娘当时不在场。”
“那您听谁说的?”
“你爹。”
“我爹当时在场?”
“不在场。”
“……”宇文复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那我爹又是听谁说的?”
“听太子说的。”
“谁?”
“太子。”
“太子在场?”
“在。”
总算问清楚了。不是,太……子?“皇上的儿子,大晋的储君?”
“正是。”
“……娘您说说当时的情况。”
“你爹说,太子说当时——”
“儿子知道了。”
“娘还没说完……”
“我还是去问爹吧。”宇文复说道,“娘,让师父过来看一眼哥。”
白鹤真的只是看一眼:“是中毒。”
“师父,我给我哥把脉,的确是中毒的迹象,只不过这毒很奇怪……”
“你继续说。”
“下毒的人不是真要我哥的命。”
“嗯。”
“我哥的脉象平稳,呼吸绵长,看似睡着了,但确为中毒的表现。”
“什么毒。”
“我不知道,”宇文复看向林霜云,“我娘说,听我爹听太子说,当时我哥说了一句‘啊!有毒!’便晕过去了。”
白鹤挑眉:“你这是在说绕口令?”
这就是他没让亲娘说下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