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高墙旁的窄巷内,李珩给宇文复整理衣衫:“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得跟我说,不能憋着,也不能黑着脸,我看着害怕,总不能让我老猜你想什么,是吧。”
这话说得像极其了俩人在花前月下谈情一般,宇文复听着有些别扭,可又说不上来李珩哪儿说错了。“行,我知道了。”
“这才乖嘛。”
“……”
“你进去吧。”
“你要回宫?”
“不回宫我能上哪儿去,你又不愿意收留我。”
宇文复抿唇。
“是吧。”
“今晚你还能出来么?”
一听这话,是舍不得他的意思?李珩高兴啊:“你想见我?”
“我也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李珩步步紧逼。
“这不是习惯你了么……”越说越小声。
“习惯是习惯,你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也会习惯。”李珩就不给宇文复留余地。
从没有被逼问到这等地步,宇文复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答话,转身去爬墙:“我进去了。”
依旧像十二年一样,宇文复没敢从大门进太师府,青天白日鬼鬼祟祟地爬墙进去,李珩在外边确定他安全了,这才回宫去。
宇文复回到自己屋里刚坐下,他哥宇文恪就进来了:“弟弟,要不要出去玩儿?你这刚回到京城,不能总呆在家里吧?”
玩,他哪有时间玩,他想回家露个脸晃一圈去玉宇琼楼看账,估摸也没哪个教的教主像他一样悲催。“不了,哥,我一会儿还得看书。”
“学习是要劳逸结合的,走,哥带去吃好吃的,”宇文恪搂着他肩膀道,“哥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让哥请你吃东西总该可以吧?”
这话说得,宇文复哪好意思拒绝:“行,那我收拾收拾。”
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
“嗯,得穿件光鲜亮丽的,你这套太素净了。”
宇文复止住他的话:“哥,您先出去,让弟弟我换身衣裳。”
“好好好。”
换衣服的时候宇文复才想起来昨夜没洗澡……
到底还是换了身一样是素净衣裳出来,宇文恪一看皱起眉头,但见弟弟长得俊,倒觉得这素净衣裳倒是挺好看的。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头涌动,与十二年不同的是没有小摊小贩占道经营,道路宽敞许多。
“哥,以前那些小摊贩去哪儿了?”
“哦,都去美食街了。”
“美食街?”宇文复眼睛一亮,“不错啊,开办美食街,一来能解决黎民百姓的生计问题,二来可以整顿京城占道经营的乱象。”
“可不是,”宇文恪说道,“这是太子想出来的,小摊贩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咱们府衙赶吧不忍心,不赶吧存在安全隐患,多少马车经过呢,是吧?”
“嗯。”宇文复同意地点头,“太子聪慧,体恤民情,以后定是明君。”
美食街靠近青湖,宇文恪提议先去美食街吃东西,再到青湖游船。
京城美食街内,各样小吃多不胜数,有些宇文复见都没见过,到摊子前一问才知是西域的美食,奶制品也比十二年前多得多,南方民族的百姓用鲜花做成的酥饼口味独特,还有用米饼蘸着油茶吃的……
宇文复挑了几样边走边吃,忽而听到马匹受惊长啸的尖锐声音,转身看去,一辆马车滚落进青湖中!
“弟弟,你在这儿等我!”宇文恪言罢往前跑去。
“诶!哥!”
有人喊道:“马车里还有人!”
“这不是鹏程书院的马车吗?!”
虽然已有两名百姓跳入水中救人,但宇文恪还是一头扎进水里。
车夫先被救上来,趴在地上直咳嗽,许是吃了不少水。
另外又有一名孩童被拉上来,炸米糕的摊主把人倒挂扛在肩上跑,一路上吐出不少水。
“还有人!”
“上来了上来了!”
“是宇文公子!”
“这……这是鹏程书院的老夫子啊!”
夫子年过花甲,虽掉水里但还是清醒的,宇文恪将他带到岸边,大伙儿将夫子拉上岸。
站在边上双手拿着东西的宇文复眯眼,夫子向上伸手那一刻,湿水的长袖滑下,露出手臂内侧的一块老疤。
宇文恪被民众拉上去,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抱拳示意。
有好心人叫来附近医馆的大夫,宇文复就没有上前去。
见他哥浑身湿透,不断滴水,宇文复将外衫脱去披在宇文恪身上:“哥,先回去换衣裳。”
“嗯,回去吧,都湿了,哪儿也去不了。”
宇文复把手里的肉串和热乎乎的肉饼塞他哥手里:“哥,吃点儿。”
一把揽住宇文复的肩膀,宇文恪乐呵呵地:“有弟弟疼就是好啊!”
“诶!哥你这身湿衣裳别靠我身上!”
“这有什么!一起湿呗!”
是夜,李珩在墙垣外给宇文复暗号。
爬出墙外,宇文复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李珩道,“是你让我学青蛙叫的!”
“哈哈哈哈哈太像了……”
“去。”
贾崖驾驶马车在巷子口等候。
月上树梢。玉宇琼楼。
方青雨将账本放在宇文复面前,宇文复抬头问:“四长老,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与郑府大小姐私奔的家丁葬在何处?”
“这就不在咱们记录的范围之内了,咱们只需知道他已经死了。”
“那名家丁是孤儿?”
“是。”
“无人认领的尸体运去哪个义庄。”
方青雨想了想,道:“城北义庄,不过十二年前义庄发生火灾,不少尸体已经烧得只剩骨头。”
宇文复皱眉:“具体日期。”
“教主中毒当日。”
宇文复站起来:“贾崖,跟我去一趟义庄。”
“是,教主。”
前往城北的路上,贾崖问:“教主,您怎么想起要去义庄?”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咱们三人走小路,遇见运送家丁尸体的衙差。”
“小的记得,”贾崖说道,“您还回过头去看一眼。”
“我看到家丁手臂内侧有一块疤。”
李珩:“那又如何?”
“今日我见到鹏程书院的夫子,他手臂内侧有一块老旧的肉疤,与那家丁手臂内侧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是说……”
“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只是巧合,但我还是要找到家丁的尸骨才知晓。”
“可人都已经烧得只剩骨头,那怎么找到那块疤?”贾崖不明。
“那不是重点。”
贾崖还想问什么,李珩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问。
十二年前城北义庄被烧,后又重新建造。
看守义庄的多是孤寡之人,似乎已看透红尘,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一开始宇文复问什么,看守义庄的老人都不说话,只是往放置在棺材尾部的香炉里插香,还好贾崖给老人一壶陈年老酒,老人才愿意开口。
“火灾那天,停放在义庄里的有六具尸体,原本打算第二天葬了,谁知当天夜里风吹倒灯烛,正好点燃白幡,接着是地上的纸钱和纸人,火势蔓延很快,越烧越大,就这样,义庄着了火,当火扑灭之后,义庄只剩下一个框架,尸体只剩骨头了。”
“那六具尸体葬哪儿了?”
“乱葬岗,十里岗坡上。”
“您还记得哪个坟墓是家丁的么?”
“有墓碑,你们自个儿看吧。”言罢,老人抱着酒坛子背对他们躺下了,似是不打算再继续往下说。
宇文复道:“走,去十里岗。”
乱葬岗多是无主孤坟,多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冢,十里岗阴气森森,夜雾弥漫,偶尔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凄惨惨,鬼气森然。
宇文复建议道:“要不然咱们分头找吧。”
李珩:“不行,还是在一起比较安全。”
贾崖:“我同意……五长老的说法。”
李珩朝贾崖动了一下眉毛。
宇文复:“你收了他多少钱,叫他五长老。”
贾崖:“教主冤枉啊。”
“说什么呢,”李珩道,“我是那种用钱收买人的人么?”
宇文复:“你不是。”
李珩骄傲地扬起下巴。
“谁是?”
“……”
俩人在拌嘴之时,宇文复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到李珩后背。
李珩双手紧张地向后搂住他:“你行不行啊!”
“我可以。”
“还是我来背你吧。”
“不需要。”
“那你好好看路!”
宇文复被李珩训了,尽量多看脚下。
“十二年前的坟墓,平时也没人来打理,估计都平了,”李珩说道,“咱们不仅要看隆起来的,还要看地上平的。”
宇文复微微点头:“对。”
风吹雨打,泥土流失,荒草一长,就跟平地一样,只求当时立有墓碑,得以辨认。
找了半个时辰,三人才找到郑府家丁埋骨之地,若不是那一块已经倾斜的小小墓碑,怕是真找不到了,坟地已平,李珩还从上方走过。
宇文复一声令下,二人开始挖掘坟墓……
二刻之后,棺材显现出来,宇文复双手合十:“有怪莫怪。”
掀开棺材盖,贾崖背过身去,李珩捏着鼻子凑上去看,骨头黑乎乎地。
宇文复从怀里摸出一块白净的布料,递给李珩:“帮我拿他的腿骨。”
李珩接过白布,包起一根腿骨递给宇文复。
二人合力再将棺材盖盖回去,填土,原路返回。
玉宇琼楼后院。
宇文复:“烧火,火上放锅烧水。”
贾崖悄声对李珩道:“没想到教主口味那么重!”
李珩:“他不是要熬汤!”
火烧起来了,锅里的水也煮沸了,宇文复将用酒洗过的腿骨放入滚水中。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掀开锅盖。”宇文复说完便上阁楼看账本。
贾崖问李珩:“教主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