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从厚重的云层里隐约能听见闷雷声响。
大雨将至,山中降水对住民带来的困扰总是比恩惠要多?,平日里加茂分家的人也会提前做些准备,可此时所有人都没心情注意这件事。
内院里被浓厚的黑雾笼罩着,咒灵和人都被困在此地,按理来说会演变为极为残暴的厮杀现场,如今却只有一片寂静。
其理由就是,作为“裁判”的孩童正以近乎嬉戏的态度维持着?现场的平衡。
而?就在另一边的外侧走廊上,‘人狼诅咒’和分家的管事者-加茂守的对峙也在继续。
“装成需要帮助的行路人进到这里,咒灵还真是卑鄙。”
这好像没法反驳。房石阳明浅色的眼睛往旁边闪了一下?。但你说咒灵卑鄙,跟我和美弥有什么关系。
而?且……
“这话说得,好像你们真是出于好心才为‘无?辜的行人’开?了门一样。”
“外界结界被破坏,又在恰好的时间出现过路人,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加茂守沉声回应,同时面具后的眼睛闭了起来,“如果连这点异常都注意不到,又怎能负起加茂之名?。”
“你对自己的姓氏很自豪吗?”房石阳明说着?,抬起一只手抵着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可据我所知,加茂家并非产屋敷那种气氛和谐的开?明家族,氛围还是挺压抑的吧?不会觉得辛苦吗?”
“……闭嘴。”
听见自己的家族被这样评价,加茂守狠狠皱起眉。
是啊,就算心里有些不满,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评价。
“抱歉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诅咒仿若闲谈般地说着?,“就是单纯好奇而?已——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关押一位本应该过上正常日子,已经失去力?量的弱女子的?”
“估计也只有在你这种诅咒眼里她才是弱女子吧,对险些毁灭世界的诅咒师来说,如今的下?场已经算轻了。”
“可她不也是人类吗?我还以为人类都拥有做错事未遂之后改过自新的机会。”
“人类本就是不平等的。”加茂守的表情泛起一丝厌恶,“区区咒灵,还说什么‘机会’?”
“……唉,这么快把话聊死就没趣了啊。”
原来如此,眼前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无?可救药的家伙,就跟创造出伪神?,取缔吾的位置数百年的三车家一样堕落,需要帮汝杀了他吗?”】貉漫不经心地说着?。
【“哈哈……还请别那么做。”】房石阳明苦笑着?在心里回答。
妨碍李花子享受来之不易的正常人生,这笔帐一会儿肯定还是要算的,但现在从加茂守的身上,也能对古老咒术家族的腐朽程度窥得一隅。
如果是休水长者们那种以谎言和信仰手?段控制别人的老旧家族还好说,可这是拥有术式之类超自然力量的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用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改变。
要从根上治疗,恐怕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唉,真是头疼。
最?后房石阳明只能摇了摇头,随即再次对加茂守开?口。
“总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加深了脸上那让人看不真切的笑意,“就让我们……像一般的咒灵与人类那样相处吧。”
……
此时,地下监控室。
【即刻联络本家】
用鲜血组成的一行字在看守身边的纸张上显示出来。
赤血操术中最?基础的术式之一就是操纵血液的流向?,对于加茂守这种继承了些许皮毛的分家人士来说,如此简单的操作却已经是他练习多?年的成果。
讽刺的是,如此‘无?用’的能力却让他一跃成为了一支分家的管事者,拥有一定的权力?和地位,收获周围人无?数艳羡目光。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不是凭能力或者阅历,甚至不是因为他能战胜什么强大的咒灵而得到的。
仅仅是他能让盘子里自己的一滴血,动来动去而?已。
如此滑稽到令人发笑的理由,在这加茂家,或者说在几乎整个咒术界,都被视为理所当然。
“尽管只是皮毛,你也继承了术式,所以你是不一样的。”
“你的后代有可能继承完整的术式,所以你值得这个地位。”
这样的话在他成长过程中,比比皆是。
加茂守虽然对此产生过怀疑,但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在不知不觉中消磨得差不多?了。甚至渐渐地他也开?始学会像周围人一样思考,认为自己在某些地方与众不同,认为人按照天生的血统而?分上下?等次就是如此寻常的事。
硬算起来,如今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让这种力?量在战斗中派上用场。
加茂守不善战斗,但性格谨慎,为了面对紧急情况,早已提前将血液放在了布置着通讯设备的地下房间。
毕竟总不可能在危机到来时还拿出手机,咒灵可不会给你优哉游哉打电话的机会。
就在此刻的地下,接到消息的看守也十分尽职地立刻拿起电话,往上面输入了某个号码。
在这间充满高科技设备的房间里,连山中不良的信号都不成问题。
这是直接通往本家的内部线路,对方只要几秒就能收到信号,然后做出反应。
他将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先是听见两声忙音,紧接着?,里面却传来了类似收音机接受不良时的那种呲呲声。
没有打通吗?
看守正疑惑着?,正想换条备用线路,却听见了别的东西。
“原来……如此。”
那是随着电流杂音一同出现的,某个语调缓慢的陌生男人的声音。
“藏在这种……布满符咒的地下……”
“噫!”看守吓得扔下?了手?里的话筒,踉跄着?后退一步,满脸惊疑不定。
这情况怎么跟闹鬼似的!
谁料这个想法刚刚出现,视野就猛地一暗——头顶的灯光忽然灭了,但没过几秒又自己打开?,反复闪烁几下?,真就像恐怖电影里鬼怪出现时的状况。
“是谁,谁在那!”他大着胆子向?周围喊道,同时一点点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快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就彻底陷入一片昏暗,机械运转的声音骤然消失。
是错觉吗,总觉得一下?子变得好冷。
过于空无?的环境让人对时间的感触近乎失调,看守愣在原地忘了要逃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监视着?回末李花子的大屏幕唰地一下?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源刺激得他下?意识眯起眼,过了几秒才终于定神?看去。
可上面出现的,却不是那个银发的美丽女人,也并非那间布置着血色阵型的牢房。
这是……什么?
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突发情况惊得发不出声音的男人,脑子也几乎转不过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座破败不堪,显然已经荒废的寺庙,画面似乎是信号接收不良,时不时卡顿或者闪烁着?错误的电信号。
然后从那座庙里,走出了一个身影。
一身黑紫色相间的和服和黑色袴,武士打扮的男人腰间配着?一把刀,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左额和右脖颈上蔓延着火焰一半的斑纹。
他看向?了屏幕外侧,一双漆黑的眼睛似乎直接与房间里的看守对视。
“多?亏了…我的同盟者……还有那个喜好怪异的少年。”
那人缓缓闭上眼,与此同时抽刀出鞘,单手?执刀,朝距离屏幕越来越近的方向走来。
“不去界定自己的极限…仅随心所欲就好,幽灵能做到的事……呵…着实?有趣。”
在那张颇为俊朗的脸上泛起笑意的一瞬,有狰狞的六只眼突然同时睁开?,在那非人的色泽中是难以掩盖的兴味。
“你,你不要过来……!”
眼见着?刀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看守转身就想逃,但被脚下?东西一绊,猛地跌坐在地。
他被震了一下?,等再次抬起头时,却看见那武士已经从屏幕里钻了出来,轻轻一跃就到了他的面前。
“骗人的吧!咒灵,咒灵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咒灵了?”继国岩胜说着,刀锋一转,做出了某个招式的准备,“还要多?谢你……让我捕捉到名为‘信号’的踪迹。”
否则这暗藏地下,被符咒隐藏起来的地方还真不好找。
看守紧紧闭上了眼,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虽然过去也想过自己临死时的情景,但真正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什么亲人的脸啊自己的信念啊都根本记不起,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可幽灵不再看他,而?是抬起头,视线似乎穿透厚重的地面确认着上方的情况。
随后,他改为双手?执刀的架势,左腿向后退了半步。
“月之呼吸……十之型——”
仅仅一次呼吸间,鬼之刃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上方猛地劈去,无?数细小的新月形刀刃围绕着?两道巨大的圆月斩击打在上方屋顶,发出宛如爆炸般的剧烈轰鸣。
“穿面斩·萝月。”
草木泥土与建筑物的碎块没有掉下?来,而?是被这近乎超越常识的一击直接冲上地面。一瞬间的功夫,暗藏在加茂分家地下的机密就这样被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撕开?一个口子,暴露在天空之下?。
“啊……啊啊。”
监控室里是被刀刃卷起的劲风掀得乱七八糟的设备,看守愣愣地抬头,看着?那个幽灵武士足下?用力,轻而易举地跳上了起码有三四层楼高的地表,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么离开。
“到底……”
话说自己为什么没死?简直是奇迹。
……对了,之前守大人他要干什么来着?
联络本家?
得了吧,这里能算得上‘完好’的存在怕不是只剩自己一个。
而?且就算本家的人来了,就真的有用吗?
他仰望阴沉的天空,感受着?已经近乎一个月未能体会到的风的流动,突然觉得面上一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了下?来。
“……是雨啊。”
他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喃喃。
“明天干脆辞职……去找份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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