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柔软的唇一触即离,只残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沈宴因赵容胆大的行为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撇开视线,“微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赵容觉得萧云楼这个人有的时候就真的很难搞,她伸出双手将对方的脸扳了过来,语气严肃地说,“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她将脸凑上前,彼此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呼吸可闻,“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沈宴轻垂眼睫苦笑,“……您又何必这样逼微臣呢?”
赵容挑眉,神态颇有些桀骜不羁的样子,
“什么叫我逼你?萧云楼,我倒是不知,曾经那个叱咤朝堂的妖孽九千岁,什么时候竟也变成?这样一副胆小的样子?”
“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赵容将额头轻轻抵在沈宴的肩膀上低声喃喃道,“自顾自地像个救世主一般突然闯进我的世界,却又在搅乱我的心湖之后想要抽身而出,萧云楼啊萧云楼,耍弄我很好玩吗?”
沈宴半晌没有开口说话,阳光从窗外暖暖地撒了进来,让赵容近乎沉溺在二人这静谧缱绻的氛围中,然而下一刻,沈宴却温柔而又坚决地将赵容从自己肩膀上慢慢推开,对方因为他这个动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霎时泛起了水雾,好似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沈宴却好似没有看见?她的神情一般,依旧狠下心来开口,“殿下,您有没有想过,您现在对微臣所抱有的这些虚幻的感情,无非只是一种错觉,人在陷入一系列重大打击后,往往会紧紧抓住身边唯一一根浮木,而微臣恰好便是这根浮木……”
“若是这样想,能让你觉得稍微好受些,那你姑且便这样认为吧,”赵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再望向沈宴时,眼神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她讽刺地嗤笑道,“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尚且敢直面自己的心意,你一个大男人,却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丝毫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萧云楼,我可真是看不起你!”
在赵容将要转身离开的刹那,沈宴突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那紧握的力道让赵容几乎有些疼痛了,
“我这样一个大男人?”沈宴低声重复着?后面这两个字,随即嘲讽地笑出了声,紧接着?,那笑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就好像有某根紧绷的弦突地断掉,那歇斯底里的笑声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下一秒便会崩溃一般。
赵容的心剧烈疼痛起来,她慌乱地回握住沈宴的手,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拥抱他,“萧云楼,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不逼你了!你好好看看我呀!”
在那股激烈的情绪发泄过后,沈宴的眼神终于完完全全不再逃避地看向她,那眼神中似乎倾注了全部的温柔与爱意,却又那般悲凉,
“若我真的是一个完整的男人,那该有多好呀……”沈宴将脸慢慢凑到了赵容面前,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那眉目如画的面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以为下一瞬他会吻上来,可是并没有,他只是将额头轻轻与她的额头抵在了一起,仿佛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便已是满足至极了,这让她有一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珍视的感觉,却又如此的令人心酸。
沈宴抵着她的额头,闭目轻叹道,“不要再将精力浪费在微臣这样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身上了,”他捋着?她鬓角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的殿下,阖该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拥四海,也当配得起世间最好的男儿。”
“而我,不配。”
说完最后这两个字,沈宴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赵容直接便怔在了那里,直到眼前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如此过了好些日子,最先?发现两人状态有问题的人是简宁。某次决策的会议之后,她将准备去练兵的红珠偷偷拉到角落里,小声和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主公和萧大人最近有些不大对劲?”
红珠不耐烦地扯开她的手,“你这人读书读傻了,就是爱瞎想,主公和萧大人都是心怀天下百姓之人,能有什么不对劲?我看最不对劲的人是你才对。”
简宁依旧还在自言自语,“这两个人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从来都没分开过,可是如今都快半个月没和对方开口说一句话了,刚才的会议上那氛围冷得我都差点打哆嗦。”
红珠本来还不屑一顾,听到这里也开始若有所思,“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刚才开会的时候,主公偷偷往萧大人那看了好几眼,可是萧大人都立马躲过去了。”红珠突然跳了起来,“主公该不会看上萧大人了吧,然后强抢民男没成?功反而导致二人割袍断义……”
简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看出毛病来了,主公如此英明神武怎会是你说的那般急色之人?”
红珠摸了摸下巴道,“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所谓食色性也,主公再怎样能干也终归是人,十几岁的少女春心萌动也实属正常,只不过我当初真是对萧大人看走了眼了,原以为他有多么忠心耿耿,这种时刻怎么好拒绝主公呢,他不是应该把自己好好洗干净送到主公的床上以求临幸吗?”
简宁“啪——”的一下将手中的奏章直接扔到了红珠的脑袋上,“快收起你满脑子的龌龊思想,赶紧帮忙想想办法,不能让他们的关系再僵下去了。”
红珠抱着自己的头朝简宁怒目而视,随即似乎被这一下突然打清醒了似的说道,“我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才来到云城的宋大夫,似乎与主公和萧大人是旧识?”
简宁闻言一顿,和红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城西的孟家娘子刚刚生?下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这是瑞安县重建为云城之后第一个降生?的新生命,赵容特意在忙完一天的公务之后去看望她。
到达孟娘子家的时候,刚好看到宋柔正在向产妇细细叮嘱产后事宜,赵容与宋柔眼神对视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孟娘子看到赵容,似乎情绪很激动,强撑着?身体想要向她下跪,被宋柔一把?拉住了,宋柔的神情带有几分愠色道,“医者最害怕的便是病人不遵循医嘱,你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休息,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了耳旁风?”
望着?孟娘子忐忑的神色,赵容对她安抚一笑,“无须多礼,我只是前来看望你与孩子是否安好,若是让你这般惶恐,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孟娘子的夫君早亡,只留给她肚中这个遗腹子,若不是赵容在接管云城之后致力于提高女性地位,准许她们自立户籍,恐怕她早就被兄嫂卖给富商做妾了,因此她一向将赵容看做是救命恩人。孟娘子听到了赵容安抚她的这番话,眼中瞬间便泛起了泪意,她将怀中的孩子殷切地朝赵容怀里塞,语气热切道,“这孩子一看到城主便不哭了,可见喜欢您喜欢得紧,城主便抱一抱她,让孩子也粘一粘您的恩泽可好?”
怀里突然被塞进一个软趴趴的婴儿,赵容颇有些手足无措,孩子的脸上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即使到了陌生?人的怀里也依旧睡得香甜,宋柔看着?赵容那小心翼翼手忙脚乱的样子,神情无奈地过来手把?手指点她抱孩子的方法。
孟娘子在一旁满足地笑着?调侃道,“城主大人这是不习惯呢,等您以后也有了孩子,便不会这般慌乱了,您对百姓的孩子都如此慈爱,将来一定也会是个好母亲。”
赵容听到这句话,逗弄孩子的动作突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又抱着孩子来回走了两圈,待她再次睡得香甜之后,将她动作轻柔地送还给孟娘子,并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借口自己还有政务要处理?转身离去了。
孟娘子神情不安地看向宋柔,“宋大夫,我方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赞颂城主爱民如子,为何城主刚才的脸色却那样严肃,宋柔再三?向她解释赵容时间紧急公务繁忙才将孟娘子的情绪重新安抚住。
宋柔从孟娘子家中出来时,就看见?赵容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角落发呆的样子,她走过去,学着对方的样子双手环膝坐了下来,无聊地仰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
“刚才怎么脸色突然那么难看?人家孟娘子刚生?产完,又被你吓得够呛,”宋柔最先?开口打开话题,“病人的情绪可是很脆弱的,主公既然想要体察民情,也该考虑周到些才是……”
赵容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自言自语道,“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他才这样拒绝我吗?就因为他没有能力给我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血脉的继承人?”
宋柔在一旁听得一阵瞳孔地震,结合之前简宁和红珠拜托她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只是这个忙她真心帮不了啊!
“主公啊主公,帮助已经断了根的人重新长回来,这个微臣真的办不到啊!”宋柔欲哭无泪道。
赵容一僵,神情诡异地转过来便看到宋柔那张哭戚戚的脸,宋柔一把?捂住了嘴,懊恼自己居然就这么把?想法直接秃噜了出来。
大眼瞪小眼,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