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思暮念 南雁北归

庚午未时

“十四弟,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出去了?我们在这里干着急。”这个温和的声音出自一位坐在右侧上位的男子,他的白色长衣一尘不染。

“让八哥担心臣弟在这里赔不是了。”阿星向八贝勒赔了个礼,他也没客套只说,“大家都担心,你都要陪个不是才是。”

果然是满朝人人称赞的八贤王,这表面功夫做得也足,不在任何小事上得罪一个人,可是他步步为营却最后还是未能成功,史学家们都从各方面论述他为什么在这场九龙夺嫡的战争中败北,可是谁又能找到一套真实正确的理论呢?说他太贤能让康熙忌惮了,说他母妃的地位太过低下,说……其实有时候一切只是命运的安排,他没做错任何事,他所做的都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他的错是他生在了帝王之家,所以他没有失败的退路,他的对手是一个不顾兄弟亲情的皇者。

“是啊,十四弟你该是一一陪个不是才对,我们可是为了你才等到现在。”一位坐在左侧下位的阿哥笑着说道。

“五哥说得正是,老十四你都到了出宫开府娶妻的年纪了怎么还不老实。”说话的这位仁兄可是生的好生俊俏,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张瓜子脸,要个到二十一世纪绝对是个影视歌三栖偶像派明星。咳咳,是不是看得太久了,他竟然回以妩媚一笑。

“哈哈哈,九哥你就会取笑人。”又是那位多事的十阿哥。

“九哥说得在理,我一一赔不是。”阿星便自己倒了杯茶给各位阿哥一个赔礼。本来也就是玩笑话,没人当真,只承了他的茶喝下。

刚刚那位左侧下位的就是五阿哥呀,当年好像读史书的时候就有记载此人心性善良,连康熙皇帝都称赞他,他也是没有加入党派之争,所以也是结局较好的一个,他的平和让我顿生好感,是啊,谁说就一定要在硝烟弥漫中为一个遥远的目标战斗一生呢?有一种活法便是让自己悠然自得,不累我们仅有的这唯一次生命。

“算了,既然十四弟都已经赔不是了,我们就饶了他吧!”坐在上位的阿哥说,他起身道,“这就是十三福晋的侄女吧,伊尔更觉罗家的闺女都是美人胚子。”

“三贝勒谬赞了,暮念不懂事,还请三贝勒饶恕她。”小姨怒声对我说,“暮念,还不行礼。”

“三贝勒,四贝勒,五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吉祥。”我一口气全喊了个遍,这也不能怪我,我哪能知道清朝的礼数,估计暮念本人都不打清楚。

“哈哈哈,十三哥你这侄女倒是好玩,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吧,按辈分我也是你叔叔。”十阿哥走到我前面蹲下与我平视,我只好低头。你个草包,要看我不知道先让我起身呀,我一现代人怎么受得了你们那些礼数的折腾。

“三哥,已经很晚了,十四弟再不回宫恐怕要闹出些事。”一直不说话的他终于开口了,月光下他的脸越发冷淡,以前我看书时总以为他的冷面是因为帝王之争,是他的选择,但是现在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不敢再多看多想。

“是啊,暮念你先起来吧。已经晚了,我们还是散了,走吧。”三阿哥说道,史书里他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还主持编撰了《古今图书集成》,但显然康熙虽喜欢他,却不会将江山交给他,因为大清不能成为另一个后唐,另一个南宋。

“还请福晋不要怪罪暮念,确实是我叫她帮我找去马场的路才会这么晚才回来。”阿星走时向十三爷和福晋行礼道。

你笨呀,我瞥了他一眼,去马场我们不知道光明正大的出去,干嘛从后门偷偷出去。

“十四弟放心,”十三阿哥道,众人又一一祝贺了十三阿哥方才走。

“爷,暮念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是教不好她了。”小姨就你疼我了,你都不胳膊肘往外拐了,我该怎么办呀?我连忙跪下。

“她还小,况且十四弟不是说了,不是她的错。”十三阿哥过来叫我起来,笑着说,“不过啊,他这礼数到是邀请个人好好教教了。明年还要入宫的。”

我以前大学的时候就修过繁体字,因此在这里认字读书也不是难事,只是听奶嬷嬷和小姨说暮念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所以我也只好有时也装一下文盲,结果小姨又给我添了一个教书先生。真是耻辱,我一个现代硕士再怎么说也比你们的大学士强了吧,先进文化说出来不吓死你们,竟然还要一个之乎者也的老夫子讲课。

老夫子叫冬湘去给我拿一本诗经,我便自告奋勇亲自去拿,来了这么久我还没看过古人的书房,那里面的典籍肯定都是原版的,没有现代人的强词解释,值得好好看看。

果不其然,十三爷的书房藏书颇丰,纸张的味道和墨迹的味道交融最是好闻,我左翻翻右看看,手抄版居多,这要是拿到现代得是多少财富呀!

我拿起一本孟子,孟子以前是看过的,有几个版本,还有某某某解读孟子,现在看到较原始版的,心情激动呀,便把诗经抛在一边了。

“你能看懂么?”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我立即站起来,可是脚蹲麻了,难受的要命。

“给给给,四贝勒请安。”

“行了,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孟子你也能看?”

听这口气,我怎么觉着这么不爽,论知识,你在我面前可是要低头受教的,要是我成你的幕僚,那皇位你还不稳拿的。当然,虽然最后你是成了皇帝,可是要是我就给你透露那么一点点,你得省多少事?

“孟子如此多观点,我倒认为,竟有一句是在里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其他倒是太过理想,他不赞成暴力,可知这国家暴力机构定是要加强的,一个强国一定要有一只强的军队。我比较赞同韩非,一国必要严格的法度,尤其是官员,必要用法度严律,这样贪官少了,百姓才有好日子,百姓好了,江山社稷才会延续。”

呵呵,这一段话下来,把你给镇住了吧,还敢小瞧我。不看你我都知道你的神情是何等的惊讶。

“听你小姨说你不识几个字,还请了先生叫你写字,看来她倒是看错了,你那还用学诗经呀?”

遭了,露馅了。怎么办才好,“暮念都是胡乱说的,还请四爷不要跟小姨说,不然那先生教暮念更难的,暮念就要苦了。”

“我是想,伊尔根觉罗·伊桑阿学术了得,他福晋乌云珠也是满清第一女诗人,他们的后人该不会差到哪去。果真,你只怕是满肚子墨水,何苦还为难你小姨给你找先生?”

“四贝勒谬赞了,暮念只是略懂一些。”以前暮念可是半个文盲,若要小姨他们知道了,还不怀疑我,我就惨了。

“算了,你既不说,有你的道理,我也不会与人说。”

“四哥这是什么不与人说?”十三爷从外面进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们的讲话,我行了个礼。

“暮念,原来你在这,我看见冬湘在外面寻你,只当你有顽皮了,原来你在书房,难道是那先生教得不好,要向四哥请教?”

“不是,我来拿诗经的,今日先生要交。”

“既拿了,你就先去吧。”他说着把手里的诗经给我,又向十三爷道,“我还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我只好走出去,可是他会不会跟十三爷说,我要不要做准备先逃走。只听到十三爷道,“四哥近来也来得勤,你有什么事要人来叫我就是了……”书房的门就关了。

我看四下无人,便偷偷跑到书房后面的窗户下,躲在灌木从里,虽这里昆虫挺多,可是事关人命,要是被他们怀疑我不是暮念,我肯定经不起调查,那时肯定会安个罪名,非死即伤。

灌木丛里确实不好待,我听了好久,倒是没听到他说我什么。“伊桑阿虽病了,但学生很多,要是我们能得到他的长子伊都立的支持,那在朝堂上也可收获一股力量,暮念明年是进宫选秀了吧。”

“是,四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皇阿玛肯定不会选她当妃子,伊尔根觉罗家也没出个妃嫔。”

“应该是先安排个阿哥或格格陪读,到时候再挑个人赐婚吧。这到不急,却不能让她嫁到他们那边去了。”

不知蹲了多久,我的腿今天注定是要遭罪的,我看着天空,这里有现代没有的最纯净的天空,可是,人心却不能如此,总不能如此啊。

一行飞雁唤醒了发呆的我,我站起来揉着腿,没走多远就看到冬湘迎面而来,“姑奶奶,你这拿本诗经又拿到哪里去了?叫先生好等。”

我只不说话,谁能知道自己被人那样算计还有力气说出话来,要有力气便是骂人的力气了,“骗子,坏蛋,狐狸……”

“姑娘,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姑娘,我啊,今天几次看见大雁一行行的飞过。就觉着肯定是有信要来了。”冬湘贼贼的在我面前捂着嘴笑,“我今日出去买针线,倒真的有人给了我一封信,倒不是写给我的,却是鸿雁传情,你看。”

她将信在我面前一摆,我还奇怪这小妮子作什么,今日如此扭捏。只看到信上写的‘阿月收’,我便赶紧拿了信藏了。

那小妮子到笑了好久道:“姑娘平常倒是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子却红了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

“你只在我面前里放肆,我告诉小姨,让她罚你。”

“呵呵,姑娘别怒,我只笑你藏这么快,十四阿哥可是没你那么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在大街上就给我了。”

那小妮子说完更是笑的没完没了了,我跺跺脚,只好先跑了。

哪想到,用晚膳的时候小姨一边吃饭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搞得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终于吃完了饭,她也忍不住了道:“暮念啊,十四阿哥倒是个好人,你们那天一起回来我就瞧着不对,现在想想你们年龄也差……”

“小姨,哪有的事,我,我先回房睡了。”我寻了扇子就往自己的房里跑去。

“暮念,你别这么早睡,会隔夜食的……”身后又传来嘲笑声。

这古代最让人恼的地方就是没有电,蜡烛一点燃就一股的味道很难闻,我又怕黑,只好忍受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还挺喜欢点一支蜡烛在窗边看书写字,有一种‘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意境。

我打开阿星的信,“阿月,已有时日不见,我日日在宫里读书习武,却出不去见你,每当夜晚我都会想起那天我们一起在街上游玩,还有那晚的月老灯,不知你还是否记得我们一起牵手走过的路,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牵手到老。朝思暮念,盼与你再度牵手月下。”

此时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下午我看到了城府的他们,现在十四有真心相待,我多少会怀疑,他是八阿哥党的,会不会也是为了利益,也许更长远那个夜晚又是不是真的?

想着想着竟睡着了,梦里妈妈在哭泣,黑暗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抽泣着喊着我的名字,我要过去安慰她,可是我却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洞,我喊着妈妈,又进入了另一个梦,他们发现我不是暮念,要砍我的头,他们,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还有十三阿哥,他们嘲笑着看我跪在断头台,阿星,他来了,我喊他,他却狂笑道:“你这个傻瓜,我是十四阿哥,我是十四阿哥,哈哈哈……”

如此我又断断续续的梦了好几次,好像看到奶嬷嬷和小姨,还有大夫,有人给我喂了好苦的药水,我还呛出来了,只是在那里抱着小姨哭,说不要吃苦药,小姨安慰我,又喂我吃了些药,然后我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是早上,小姨在床边睡着了,冬湘也在椅子上打盹。我想爬起来却没什么力,惊醒了小姨。

“暮念,醒啦。”小姨摸我的头,“还好退烧了,你饿不饿,我叫厨房热了粥给你喝。”

我点点头,冬湘去吩咐人热粥,又过来道,“姑娘这总算是醒了,烧了一天一夜,福晋时时守着,端茶倒水,再不醒来,倒下的就是福晋了。”

我看着面容憔悴的小姨,眼泪不知怎么如断线的佛珠一粒粒的往下掉,我抱着小姨,小姨还好有你在,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你还是对我好的是吗?就像小时候你照顾没爸爸妈妈的暮念,就像妈妈照顾被爸爸抛弃的我,只有你真真切切的疼我,小姨有你我真的好幸福。

小姨摸着我的头,“傻孩子,又撒娇了。”

我正喝粥,外面进来一个丫鬟,行了礼道:“福晋,十三爷说,太子爷后日要来府里祝贺主子得了格格,要福晋准备一下,太子爷来了,其他阿哥也怕是要来的。”

“知道了,你下去回爷,只说我定会准备好。”

“福晋还是去歇着吧,这两日累了。”冬湘便扶小姨回房休息了。

其他阿哥要来,他会来么?如果他来我又该如何面对他?怎么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