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
萧宴露出一笑,将她身子放下,温柔地给她整理襟口处被他弄出的皱褶,“出去也成,孤带你出去看狮子。”
“狮子?”秦绾宁微微一怔。
萧宴冰冷的眼中终究出了些许温柔,温润如水,慢慢地包裹着面前的女子,“朝廷御街摆了狮子桩,会有狮子上去舞灯,若有人能在狮子手中讨了灯,便有重赏。”
大周治国如治军营,以武为主,毕竟天下未太平,前陈势力隐藏暗中,这个时候谈什么以‘仁德’治国,都是纸上谈兵。
前陈中是有二月二狮子舞灯的习俗,大周就以此来考量金陵中可有武功卓绝之人,若有,朝廷礼贤下士,没有就图个热闹。
秦绾宁被困于一地,日日所见不过四方天地,不知朝廷的想法,但听到狮子舞灯的趣事就露出向往的神色。
幽暗中,秦绾宁的双眸若星辰,虽一如既往的冷漠,萧宴却看到了她眼中的欣喜。
秦绾宁金枝玉叶,是秦家人捧着长大的,他也喜欢。
在徐州,萧家是秦家的下属,萧家嫁女便是高攀,再娶秦氏女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绾宁便是他心中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他陪伴着秦绾宁长大,知她性子活泼,知她心底善良,更知她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哄。
他哄着陪着,假以时日,秦绾宁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萧宴发自心底的高兴,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后,亲自给她换了衣襟,带着她踏出禁锢她两年的庭院。
一出院子,便有马车过来。
马车内有车帘,厚重的布帛掩盖住外间的声音,周遭寂静无声。
秦绾宁忍了半路,终于忍不住想要去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等她伸出手的时候,萧宴立即攥住她的手,轻轻用力,将人拉入怀里,“阿绾,想看什么?”
再度被禁锢,秦绾宁脊背贴着萧宴滚烫的胸口,身上的热血都跟着沸腾起来,她阖眸,不再去幻想不符合现实的事情。
外面很安静,就像是空阔无边的地方,不像是在城外的官道上。
城外的官道与这里给人的听觉不一样,比如现在,她什么都声音都听不到。
而在宫外的官道上,无论在什么样的地段都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想而知,困住她的地方不在城外。
是在皇城内!
不久后,听到了行礼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萧宴抱着她,亲昵地蹭着她的玉颈,口中语气极为冰冷,“退下吧,今日晚些锁门。”
秦绾宁又是一震,锁城门?
“臣明白。”
接着,马车哒哒而行,再接着不久,就听到嘈杂的声音。
秦绾宁的心一点一点地开始激动起来,紧张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萧宴继续圈着她的腰际,变戏法般取出一张面具,亲手给她戴上,“孤的小白兔,美貌端庄。”
他的小白兔在徐州,脚步轻盈,似蝴蝶似白兔,自由穿梭。
秦绾宁不拒绝,当作是默认,反抗只会使得这个疯子越来越疯,到时无法收场,她会变得更加被动。
马车继续前行,幽暗中,吵杂声渐渐传了进来,阔别许久的气息涌入鼻息。
这就是热闹!
这就是人间烟火!
萧宴在这时握起秦绾宁青葱似的玉手,慢慢地挑开车帘,灯火的光色涌入秦绾宁幽深的眼中,照亮了她眼中的黑暗。
秦绾宁的眼中多了些清澈明亮。
萧宴得意地笑了笑,“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秦绾宁迫不及待地下车去了,站在人潮涌动的御街口,看到形色各色的行人,新朝带给了百姓许多希望。
御街是前陈留下的,店铺林立,三两马车并行都能通过的道路上站满了行人,秦绾宁在打量他们,他们同样也在打量这位带着小白兔面具的女子。
白兔活泼,少女一袭樱草色对襟裙裳,外间披着披风,领口的白毛与白兔相得映彰,就算看不见那张脸颊,也觉得是天上掉落的的神女。
萧宴一身白色袍服,腰系碧玉,温润端方,与白兔也极为般配。
两人比肩,站在灯火阑珊下,周遭都失去了光色。
行人纷纷侧眸去看,不少人议论是哪家的公子姑娘。
秦绾宁无所察觉,走到一侧的货郎手中,挑挑选选,最后什么都没选中,这些与平日里萧宴给的,相差甚多。
萧宴做主给她选了一只樱草色的珠花,随手插.在她的乌云发髻上,再度添了一份春色。面具将秦绾宁的脸遮挡起来,青丝微挽,露出一双白玉的小耳朵。
瞧着粉嫩有趣。
萧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秦绾宁蹁跹转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萧宴颓然。
御街之上,人多到摩肩擦踵,萧宴一人带着秦绾宁出游,担心两人分散,索性就伸手就牵住她。
秦绾宁面色微红,不自然地挣脱开了,萧宴瞧不清她藏在面具下的脸色,强硬地拉着她,“秦绾宁。”
秦绾宁不想和疯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腾,索性就依了。
灯火通明,树下多了不少俊俏郎君,结伴站在一起,而另外一侧站了清秀佳人,怕是有些姻缘的。
大周尚处于建国,民间没有太多的规矩,也无前陈那些男女不可随意见面的迂腐条例,对女子更没有那么拘束,若有心看对眼了,趁着佳节之际出来游玩见面,也是有的。
秦绾宁当年就在七夕节见了很多次萧宴,她如这些树下等候的姑娘是一样的心情,对心上人的眷念与欢喜,是什么东西都换不来的。
边走边看,走至一桥边,萧宴就停了下来,悄悄地拽着秦绾宁走到一侧摊子后面,猫着身子,鬼鬼祟祟。
秦绾宁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豁然一惊,是陈国公侯家的三个姑娘侯明澜、侯□□、侯明羽。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
萧宴嗤笑:“她们死不要脸,孤这是不想被贴狗皮膏药。”
秦绾宁唇角翘了翘,嘲讽他:“是你死不要脸。”
萧宴转身,撞入那双溢满星辰的眸子里,满天星辰,惊艳绝伦。
“两位可是要买些什么?”店家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对话。
萧宴直起身子,挺起胸膛,店家是卖糖人的,他随手指了几个,店家欢欢喜喜地给他包好。
秦绾宁看都不看一眼,确认侯家三个姑娘离开后才走回道上,萧宴极为不雅致地拿着形态各异的糖人,默然地跟在她后面。
走出一段路后,秦绾宁发现迎面走来几人,盯着身后的萧宴,她蓦地回首,萧宴面色一片冷清。
为首的姑娘的脸颊圆圆的,极为讨喜,面色如雪,五官尚算精致,但丢到人群里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殿下……”
萧宴一步当前,将秦绾宁拦在身后,凝目看着对面江氏的姑娘,“江姑娘不为长姐守孝,怎地来了御街?”
江蒹葭身后一片繁华烟火,小贩聚集,夜游的人数不胜数,她的长相让人不会再多看一眼。
如此平庸的少女,却是几日前萧宴自己定下的新太子妃。
原先的太子妃江白露被杀死了,太子为安慰江氏,就定了江白露的庶妹为正妻。
庶女做太子妃,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太子冷言质问,吓得江蒹葭泪水流了下来,其他几个姑娘更是白了脸色,未曾想到太子竟是这般无情。
她们面面相觑,江蒹葭低声致歉,跑着离开了。
其余几人亦是快速离开。
秦绾宁转身瞧着少女的背影,萧宴为何娶这么一位相貌普通的庶女为太子妃?
夜色中,萧宴继续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御街中,他漆黑的眸子里映着人间烟火,身侧的少女却在这时陡然失去了兴趣。
两人牵着手,朝前走,越往里走,喧闹声就越大。
朝廷在比试的高台旁搭建了数座看台,红绸扎着,在灯火下亦很喜庆。
看台上都坐满了人,就连台下都有不少百姓围观,台上的狮子勇猛无比,抓子抬起,砰地一声拍下去,震得高台都发颤。
只见狮子脖子上绑着一彩球,彩球就是今晚的灯。狮子对面是一青年,穿着灰布短袍,虎背熊腰,双手并无兵器,赤手空拳地去夺所谓的‘灯’。
这些比试在金陵城内少见,这里的百姓不经战火,不知险恶,而在徐州,这样的比试算不了什么。
秦绾宁忽而想起在萧宴十三岁的时候,他也曾去比试过,空手夺了灯,毫发无损地回来。
那时,萧宴名声大噪。
她对他的爱慕更深。
美人与英雄,向来都是最般配的。
秦绾宁转首看向灯火下的萧宴,面沉似水,脊背挺直,站若青松,身形在众人欢呼中岿然不动,泰山压顶不弯腰。
这样优秀的萧宴谁不喜欢呢?
但她不爱了,爱是一件快乐又痛苦的事情,她不想再体会这种爱人的痛苦。
周遭吵闹,她与萧宴成了最安静的一处,高台上的青年倒地不起,很快,就有人将他拖了下去。
秦绾宁悄悄后退两步,凝视萧宴的背影,再走几步,她就会脱离萧宴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