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三日后,午饭前后,项将军被接回了家中。

崔氏见到自己丈夫尸身后,再一次晕倒了过去。项小羽要不是使劲咬牙支撑着,也会同崔氏一样晕倒过去的。

灵堂之前就已搭建好了,就在项府前院的厅堂内,如今只等众人前来祭拜了,祭拜的时间只有今天下午连同傍晚这段时间,明日午时就要下葬。

时间赶得很紧,主要是因为路上耽搁了时日。

入殓完毕后,项小羽就被人搀扶着,来到了灵堂内,在家属席位上跪坐了下去。没人知道,她就像这样跪坐在这里,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如今她的身子弱到了连她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灵堂设置的庄严且肃穆。望着灵堂正中间的那口棺材,有很多次她都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扶着灵柩好好的看一眼自己的爹爹,痛快的大哭一场。

然而眼下,她必须守在一旁,等着众人前来祭拜,只有到了夜里众人都离开之后,她才有机会这样做!

上一世她可没顾忌这些,不管不顾跑到灵柩前大哭大闹,最后好不容易被府上的丫鬟们给拉走了。

那时候前来祭拜的人不多,就算是这样,外面仍传出了,项府小姐不顾场合,疯疯癫癫的传言!!!

今日,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官职也有大有些,不管前来祭拜的人官职大小,项小羽都依礼一一向对方行礼致谢。

众人见她年纪不大,又见她礼数周全,有点头赞许的,也有在心里默默夸赞的,总之他们一致认为,这项府的小姐,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立在厅堂正门一侧,朝着里面传话的李正,见自家小姐强忍着悲伤,一个人支撑着如此大的场面,心中动容不已,忍不住在心里感念着:将军您在天之灵,可一定保佑咱们小姐平安顺遂,保佑咱们将军府免遭祸端!

李正,正在心里祈求着自己将军对小姐以及将军府的庇佑,另一边就有府上站在大门外,专门负责来回传话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传话道:“林丞相以及林公子来了!”

听到林丞相来了,李正先是一愣,然后转身看了一眼厅堂内跪坐在那里一身素服的小姐,暗暗叹了口气,紧接着领着那名前来通过的小厮迎了出去。

在游廊的转角处,李正就看到了正在同其他尚未离去的官员寒暄问候的林丞相,以及他的儿子林翰卿。

林丞相此人相貌平平,身高也平平,平时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而他身后的林翰卿与他给人的感觉却相差甚远。那林翰卿唇红齿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手里时时握着一把折扇,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白色,就连折扇上的图画都是黑白色的。

一直以来,李正都觉得自己家小姐的眼光并不是很好。在他看来,像林翰卿这样的公子哥,外表看上去风流多情,实则多半内心冷漠,遇事最先顾忌到的一定是他自己,这样的人,很难做到对自己身旁的人知冷知热的。

眼下他就分明的看出了,那林公子与那些官员客套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丝自感优越的神情。

哎!小姐就是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暗暗叹过气后,他快步往前迈了几步,朝着对方二人行礼道:

“奴才见过林丞相以及林公子,府上接待不周,还请二位莫怪!”

林相点头间,双目已经自上往下将眼前的老奴审视了一遍。他作为文官,跟项将军这样的武将接触的并不多。而上魏国一向崇文,文官的地位要比武将高。今个他能来,完全因为他见圣上对将军府很是礼遇,说到底他来是看了皇上的面子的。

可眼下,见这将军府的一名老奴都如此稳重,且礼数周全,让他忍不住刮目相看起来。立在他身旁的林翰卿跟着自己爹爹微微点头致意。

林翰卿眼下最想看到的可是将军府的那位小姐。他一直知道对方倾慕自己,每次见了自己都是满脸通红,跟煮熟的蟹子似的,很是有趣。

今个他来就是为了看看对方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还会像往常一样对自己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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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内,跪坐在那里的项小羽,只盼着时间能过的快一些,这样自己就能尽早的与自己爹爹独处了,她有好多话要跟爹爹说。

这时,门外响起了管家李正的声音:“林丞相,林公子到!”

他来了?!上一世项小羽可不记得他们父子曾经来祭拜过自己的爹爹!

上完香,林丞相迈步走到项小羽身前,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自己刚才还觉得那老奴不俗,没想到,这将军府的主子却不懂礼数,就让这么个小姑娘在这答谢众人,未免太不像话了。

他这边心里这样想着,就见那跪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被身后的丫鬟搀扶着站起了身,盈盈的朝着他施了一礼,又听对方说道:“家母因伤心过度,无法还礼,还请丞相海涵!小羽代她,以及死去的家父拜谢林丞相,还有林公子”说着,小姑娘朝着他们父子二人行了个屈膝礼。

小姑娘并未抬头,林丞相却觉得眼前这姑娘该有一双十分慧黠的双目。他之前也听到些风声,说是项将军的女儿倾慕自己的儿子,那时他并未当回事。而且从传言中,他还得知这项小姐举止行为十分粗俗,所以他当时对这事也是嗤之以鼻的。

如今再看这小姑娘这行事作风,又想到圣上对将军府的重视,他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了。

见自己爹爹一直盯着项小羽,目光中还难得的带着几分赞许,林翰卿心中有几分恼意。他喜欢的可不是眼前这姑娘。

不过今个这姑娘这副稳重得体的模样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低首看着眼前人那白的炫目的衣角,项小羽强压下心口那股腥甜的味道,几不可闻的拧了拧秀气的眉头,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现在她十分想对着这人大喊一声,“请你给我滚出去!”

上一世,她倾慕这林翰卿,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而对方甚至都不曾正眼瞧过她。后来林丞相因为参与了宁王的夺位之争,东窗事发,被判发配株洲。这从没正眼看过她的林翰卿,突然跑来请她去皇上面前为自己爹爹求情。

她那时候,自己已经焦头烂额了,还跟个傻子似的,见这林翰卿对自己软语恳求,真的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就跑去求情了。结果....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打发了回来。

皇上还因为她不识好歹,一气之下,停了将军府的俸禄,这让那时本就成了空架子的将军府,真正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开始变卖家里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就连自己娘亲的嫁妆都没放过!

而那林翰卿见她毫无利用价值了,转身就跑去求那廖芝云了。听说他一开始就是求的那人,只是被廖府给出面拒绝了。

后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招数,京城内竟出来了他与那廖芝云私通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前世的她,终于受不住打击倒下了。

直到她闭上双眼,那林翰卿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那时其实盼着林翰卿再来找自己的,她想朝着他狠狠的吐一口唾沫,为自己那荒唐的一生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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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一身素衣,看上去柔弱无骨的姑娘,林翰卿竟觉得她今个格外的惹人怜惜,甚至有种想伸手轻扶一把的冲动!他暗暗心道:原来这姑娘,不胡乱捯饬自己的时候,也是很招人的。

只是从自己走进来,到自己就要离去了,对方却并没抬头看他一眼,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就在即将要迈步离开时,他低声朝着一直垂首的小姑娘道了声:“小羽姑娘,请节哀!”

他这一声小羽姑娘,让项小羽,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她强忍着这种想呕吐的不适感,又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林翰卿见她这模样,只当她是害羞的没法言语了,满意的点头转身,跟着自己爹爹走出了大厅。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站在项小羽身后的胭脂,眼尖的看到自己小姐浑身都在抖动,露出的一截脖颈上,还冒出了一层米粒大小的疙瘩,她以为自家小姐是操劳过度,身子撑不住了!

项小羽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刚才那种压制不住的厌恶感,朝着身后胭脂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而一直站在门外,时不时紧张的往自己小姐方向张望着的李正,突然看见刚才那名传话的小厮又匆匆跑了过来。

那小厮跑到李正身前,喘着粗气报道:“庆王爷来了,他....”

小厮这话还没说完,李正已经看到了来人。他只见那庆王爷一身黑衣,迈着大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此时西边那落日照射出的长长的光线正打在对方的一侧,映照的那人犹如神邸。

他还来不及行礼,就听厅内有人低呼了一声:“庆王居然也来了!”紧接着便有好几人围了上去,朝着对方行礼来。那人却并不理会这些人,只朝着明显有些惊讶过度的自己,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了灵堂。

等人走进去之后,李正这才回过神来,心里不停的叹着:自己活到这般岁数,也算是见过些人了,竟是第一次见有如此气度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