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泽在医院给酒店打电话,安慰了何妍几句就挂了,不敢多说,毕竟不知道酒店里有没有傅慎行的眼线。
幸好自己还没有和妍妍说要住在酒店,不然说了要去酒店住,现在又因为自己在医院,去不了了,惹得妍妍担心。
何妍和梁远泽说了几句话,心中平静了许多,早早地睡下了,也不知道是白天想傅慎行的踪迹想的太多,竟然做起了梦,还梦到了傅慎行。
半梦半醒之间,何妍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床上坐着个人,她心一沉,第一反应就是傅慎行,然后还未等她完全睁开眼,自己口鼻已经被蒙住了,意识也几乎立马没有了。
何妍醒来时,天将初晓——钳着铁铅的窗户没有窗帘,外面天光乍破。
何妍想起来昏迷前那个床边熟悉的背影,她无奈地冷笑,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傅慎行手里了。
没关系,或早或晚的事,何妍把小臂横在双眼之上,略略挡一下窗口|射进来的熹微,继续睡吧,睡醒了求一求傅慎行,求他给个痛快点的死法。
何妍醒来时,傅慎行果然在身边,一如往常,何妍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默默地喝了傅慎行递过来的一杯水。
九、十来天没见,傅慎行发丝有些凌乱,胡茬也泛青了。
他看着何妍喝了一杯水,笑了笑说:“这还有一碗粥,阿妍,喝了吧。”
何妍只是口渴难受,并不想吃饭,她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慎行似乎还有些得意,“我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
何妍的眼神有一丝惊愕,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大腿,接着就看到了傅慎行脸上淡淡的笑意。
何妍没有说话,把手从大腿上拿回来,轻轻地放在自己腹上,继续阖眼装睡。
傅慎行也没有硬灌的意思,把保温桶放在床边,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
何妍闭着眼睛,仔细听着傅慎行离开的声音——这间房只有一扇窗,而且很高,何妍站着举起手才能摸到窗框,更不要说通过窗户看见外面了。
听傅慎行锁门的声音,这间房像是外面还镶了一层铁皮,说不定还是防弹的。
有傅慎行下楼的声音,但楼梯不是实心的,所以这房间很可能是架空的。
何妍听到傅慎行的声音慢慢走远,站起来跺了跺脚,地板是水泥地,地板之下回荡着空响,下面果然是空心的。
何妍又努力地往上跳,还是看不到窗外的任何事物,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口看,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飞鸟,还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汽车轰鸣声。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
何妍推测,这应该是荒僻的远郊,这间房子应该在开阔的平原之上,平时鲜少有人涉足。
何妍在屋内每一处地面都跺了跺,又发现这张简易的架子床可以挪开,她又找到了一把废弃的折叠椅,用椅背上脱胶的铁棍去狠狠地戳地面。
就跟傅慎行耗,要么自己死在这里,要么把地板戳出个窟窿来,逃出去,然后让傅慎行死。
傅慎行回来时已经是黄昏,何妍听到了他上楼的声音,赶紧把作案现场掩饰起来——把床挪回去。
然而她一整天就只喝了一杯水,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上午还能挪得动的床现在却挪不动了,她干脆脱了外衣,一把盖在已经戳出个小坑来的地面上,自己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床边。
傅慎行手里拎着吃的,看见何妍的姿势,一下就慌了,赶紧走过来把何妍从地上搂起来,他发现何妍全身滚烫:“阿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何妍自嘲地笑笑:“没有不舒服,就是因为太舒服了,做做俯卧撑玩儿。”
傅慎行一手拎起旁边的保温桶,还是跟上午一样的重量,没有变化。
他眉心蹙起来,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阿妍,你别这样,孩子受不了。”
何妍这才想起来,她肚子里还有个累赘呢。
傅慎行把手里的袋子打开,里面是打包好了的一套饭,有荤有素,“不喜欢喝粥吗?我出去买了饭,都是你平时喜欢吃的,吃一点吧?饿一天了,孩子都饿了。”
何妍挥手打掉了傅慎行手里的吃的,米饭和肉菜滚落一地,全部沾上了沙子——刚刚何妍用铁铅刨地面的时候刨出来的沙子。
糟了,忘了把沙子弄干净。
何妍挣开傅慎行,站起来,慢悠悠地打开那个保温壶,里面是一碗稠粥,还带着温度。
何妍端着,摇摇晃晃地走到窗下,她看着傅慎行的目光尾随着自己而来,然后在傅慎行面前、不疾不徐地把粥倒在了地上。
啪嗒啪嗒的,浓稠的液体倾下,脏了何妍的鞋。
“阿妍!”傅慎行吼出来,“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何妍居高临下,惨淡地笑着:“我要怎样?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你死!”
傅慎行也站起来,两步到了何妍面前,何妍身上一下就罩上了阴影,“好!我死!你吃点东西,留下我们的孩子!我用我的死,换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何妍冷笑:“我说了,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这个交易我们做不了,你杀了我吧,给个痛快。”
傅慎行的气势全无,他从怀里掏出手|枪,塞进了何妍手里,“阿妍,你杀我吧,我说过我会给你递刀。警察崩了我,哪有亲手崩了我来得爽快?”
何妍抬头,眼神带着些微诧异。
俯身转过身,敞开双手,自己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了,身家性命全在何妍手里,生杀予夺全由何妍决定。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也没有怀疑过小五,我只是在想,如果新郎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失踪了,我的新娘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担心我,哪怕仅仅是一闪而过的一丝丝担心,担心我出事了?甚至只是担心我又在想什么惨无人道的方法折磨你……我都会觉得,我在你心里占据那么一点位置,那我就回来,自首前还能看一眼你穿婚纱的样子,多幸福啊。
“我也想过,我的新娘肯定会转头就逃、逃回去找她的前夫。如果你真的走了的话,我给自己约定,我就不回去追了,任你和梁远泽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过问了,因为我就算把命都给你,还是留不住你。
“可是你还是我老婆,永远都是,你没有办法和梁远泽结婚,你还会日夜心惊胆战我再次找到你们,你会永远都忘不掉我……这样,我也知足了。
“我叫阿江不要打草惊蛇,把我失踪了的消息悄悄放到江边别墅,可是阿江却再没有回来。我死心了,我甚至想过要不要顺着你的意思,走进你的圈套里,可是我不甘心,因为你走得毫无留恋。”
傅慎行说完,转过身来,表情扭曲而阴鸷:“阿妍,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你和小五里应外合却谋划这么久却还是没有抓住我,哈……上天要我死在你手上。”
何妍听完傅慎行的这段话,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反唇相讥:“对,你说得没有错,我没有丝毫留恋,我离开的时候想到你马上就要落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傅慎行额角青筋暴起,他上前掐住何妍的肩膀,摇得何妍的肩膀抖得像筛糠,“可是我不愿意死在条子手上!阿妍,你要我死吗?我给了你枪了,你开枪,杀了我,杀了我!让我死在你手里!”
何妍的手快要抓不住手|枪,太累了,手|枪啪一声掉了下去,她低声说:“傅慎行,我不杀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吗?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傅慎行的声音也低下来,他似乎在思考,他滥杀无辜,图的都是什么呢?
傅慎行哑着声音说:“阿妍,我爱你啊!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即便是让你亲手杀了我!”
何妍冷笑:“爱我?你居然配提‘爱’?”
傅慎行一愣,对啊,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爱,他曾经尝试过去从何妍身上去学,但是何妍却教给了他欺骗。
傅慎行放开何妍的肩膀,“对,我不配提爱,我连对你的爱都是肮脏的。”
何妍的肩膀快要散架了,她忍着痛,“对我的爱是肮脏的?所以呢?这就是你的理由,觉得我会心疼你的理由?
“对,你之前说得没错,没有人教你爱,但是你以为这世界上会有人平白无故地教你爱吗?这个世界很美好吗?人活着,谁没有过创伤?沈知节!你能花两年时间从沈知节变成傅慎行,为什么学不会自愈!
倘若你能学会,你要为你的兄弟报仇,只冲着我来,我把命给你就是了,你没有必要花这么多年、用这么多恶心的方式来折磨我、来疗你的创伤!”
何妍第一次和傅慎行说这些,追根溯源,傅慎行一开始就错了。
“傅慎行,谢谢你的爱,你的欣赏。对,我有虚荣心,我希望被人看见,被人喜欢,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宁愿永远埋在泥里。所以收回你的爱吧,我不愿意接受,我也有权利拒绝接受。”
傅慎行盯着何妍看,两人的表情眼神都不善。
半晌,傅慎行捡起地上的手|枪,行尸走肉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