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大婚

瑞珠见她这样只一壁偷擦眼泪一壁收拾东西。

又问秦可卿说:“只将咱们带来的东西拿走,别的一概不摇动。”

瑞珠道:“是。要我看咱们只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这些东西来来回回拿着不便宜。再者,回来有些回来还得用。”

秦可卿冷笑道:“还说什么来来回回。我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有去无回。”

瑞珠听闻她这话大有深意,忙停下手里的活儿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只是不说,道:“你只听我的好好收拾。别的日后便知道。”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竟没看见贾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前了。

瑞珠见了,唬了一跳,忙将人让进来,借故上茶出去了。

贾蓉早就将秦可卿的话听在耳里,这会子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可卿见他的脸色,料想他已经将话听去了。也不想再与他拐弯抹角,干脆说道:“是我白费了你们一家人的心思。奈何我命苦福薄承受不起。我这就要走了。”

贾蓉早些日子见她的情形,多少也知道她与众不同。

今日,又见她这般光景,心里早就明白,留她不住。

胸中万语千言,只是说不出道不尽。坐了半日,恍恍惚惚的出门走了。

临在门口,只笑道:“你又要扔我独自在这煎熬。你白费了我的一颗心。你走吧。”

秦可卿闻这话如遭五雷轰顶般,独自坐在椅子上垂泪。

凤姐从西府中回来,便忙到秦可卿处。

见贾蓉从屋里出来,忙喊道:“蓉哥儿,还不快回去。听你母亲在家跟你娶媳妇呢。”

贾蓉呆头鹅似的望了一眼凤姐,呐呐的道:“婶子真会说笑。娶什么媳妇呢?媳妇都要走了。”

说完也不等凤姐回话,便走了。

凤姐只得到屋中,正见瑞珠在陪着秦可卿抹眼泪。骂道:“多亏你平儿姐姐日日夸你。怎么现在主子心中不痛快,你不劝着反倒在跟前添堵。”

秦可卿见她来忙擦了眼泪,站起来让座道:“快别怪她,是我沉不住气。是我没福分,就此拜别婶子。”

凤姐上前握住她的手,同坐在炕沿儿上道:“快别这么说罢。我看你是各有福分的。我特特的来给你道喜。”

秦可卿道:“婶子又来找人取笑。我这会子心里正难受着。”

凤姐道:“我虽是年轻到底是个长辈。再不尊重,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逗你。你听我说吧,这真是大喜。让你做蓉哥儿媳妇,你欢喜不欢喜?”

秦可卿见她说的不想作伪,忙问道:“婶子这话可是真的。”

凤姐喜道:“自然是真的。老祖宗发话了。那府里现在应该是忙上了。”

秦可卿忙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去找老祖宗收回成命吧。这会儿我心里火烧火燎的,还嫁什么人?”

凤姐忙拉住她道:“真真的小孩子家,没经过事儿。你过来我且问你,你这辈子到底嫁不嫁人?不是我说话吓唬你。若是被退了婚,你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比我们好的。不用说是被我们这样的人家退婚。就是一般的人家,姑娘被退了回去,多半以后只能做个续弦、继室。”

秦可卿低着头,知道她说的不能反驳,仍嘴硬道:“我一辈子不嫁人,行了吧。”

凤姐道:“那你说的是傻话。我刚说的这是一。二呢。你就这样回去。好好地人都要气出病来。何况夫人尚在病中呢?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中老子娘的脸面想想不是。”

秦可卿没了底气,只道:“若是嫁娶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母亲她。”说着不禁红了眼圈。

凤姐见她意动,只道这件事儿成了。便安抚道:“平常准备少说也得小半年。但这是非常时候,必做非常之事。一切从速。老祖宗还怕仓促之中又礼数不周全的地方,委屈了你。这不早早的打发我来说与你听。”

秦可卿忙道:“没有比老祖宗想的更周到的人了。若不是婶子,母亲再为我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自处。”

凤姐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早就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帖子出去了。夫人见到这样的好消息,一冲喜兴许就好了呢。”

秦可卿忙握住凤姐的手,含着泪道:“婶子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怎么报呢。”

凤姐笑道:“怎么报?明年给我家生个胖娃娃不就报了。”

秦可卿顿时羞红了脸,道:“婶子,人家拿你当个说话的人,婶子竟这样怄人家。”

凤姐对瑞珠道:“快给你家小姐洗脸匀面。一会儿来贺喜的不知道要多忙呢。”

瑞珠听了忙取来妆奁,打了水。

秦可卿道:“婶子等等我。我与婶子一起到老祖宗那里去。”

凤姐笑道:“这才是呢。”

两府中的忙乱自是不用一一细表,只说到了出嫁那日。

一早秦可卿就让大家伺候着,来来回回的打扮。

终于吉时一到,一顶大红的轿子,将她从东府抬到西府。

盖着大红盖头秦可卿盘腿坐在炕上,望出去都是一片红。

底下几个老妈子在跟前伺候着,瑞珠跟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屋里静悄悄的。秦可卿想着自己就这样嫁人了,着实有点像做梦。

嫁人。嫁人?呵,自己在那世二十六了还是黄金单身呢。这世虚岁十六就嫁人了!

再望望大红的喜幛,这自然不是做梦。

正想着,忽听底下的婆子道:“新郎官儿,来了。”

秦可卿忙端正身子,放轻了喘息。

门外噪杂着,都是嚷着要看新娘子的醉汉。

贾蓉醉里嚷道:“砚台送客。”

众人起哄道:“你是学里第一个娶新娘子的。咱们又听说新娘子长得花骨朵儿似的。今天,咱们非见不可。”

砚台忙上前堵住那一起子胡闹的人,赔笑道:“各位爷前面有尚好的女儿红,咱们去前面不醉不归。”

众人哪里肯,砚台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将人哄走了。

贾蓉脚步踉跄的走到屋中,早就见秦可卿蒙了盖头坐在炕上。

一时间竟看愣了,呆呆的在门口瞧着。

门下的婆子上前笑道:“爷别愣着了。请爷去揭新奶奶的盖头。”

贾蓉‘嗳’了一声,走到秦可卿跟前,悄声道:“可卿,我可揭了。”

秦可卿两世都未曾经历这番,难免有些紧张。含含糊糊的点点头。

只觉得眼前一亮,贾蓉见盖头揭了。

贾蓉站在跟前,觉得今日的秦可卿更是美艳无妨。

一双美目含情带怯,双腮肌肤润滑,双唇饱满甘甜。

秦可卿见贾蓉一身的大红喜炮,衬得他越发的俊朗风姿。

俩人正在暗暗感叹着,底下的嬷嬷高呼一声:“吃交杯盏。”

瑞珠端上一个八宝红漆小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红艳艳用红线连着的酒盅。

贾蓉自己拿了一杯,将另一杯递在秦可卿手里。

秦可卿见他,仰脖子便喝了一盅。估摸着自己的酒量这一盅就到了。

无法少不得学样子也干了。

喝完吧唧一下嘴:奶奶个熊,美味!竟然是水。

心下腹诽道?:“原来百年前就造假了。”

按照礼数一一完成。

只听嬷嬷再高喊一声:“礼毕。祝一对新人早生贵子。”便领着众人退下去了。

红烛高装,俩人相对而坐。

见众人一走,秦可卿便好奇的问道:“刚才喝的交杯盏里,你的也是水?”

贾蓉笑问:“可卿,你说呢?”

秦可卿见他笑的很有深意,方觉含羞,低下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贾蓉见哪里禁得起她这样,忽的攥住秦可卿的手,痴问道:“姐姐,可在这里,定不是梦。”

秦可卿羞的忙将手拽回来笑骂道:“要死啊。作什么动手动脚的。”

贾蓉笑道:“等到这一天,我死了也是值得。”

秦可卿忙上前握住他的嘴道:“干什么要死要活的。让人听了去。我还有话跟你讲,你依是不依?”

贾蓉忙问:“可卿,要说什么?我都依。”

秦可卿道:“你果然都依?”

贾蓉道:“果然。”

秦可卿道:“那好。我问你,咱们今晚只这样说说话可好?”

贾蓉急道:“可卿,这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不好直说,只道:“我们那里有习俗。女子过十八方可行那事儿。”

贾蓉自然不信,道:“可卿,被哄我。那里有那样的习俗。”

秦可卿红着脸道:“你倒是依不依?”

贾蓉半日不回答,只瞅着秦可卿看。

看了半天,忽的躺在秦可卿腿上。

秦可卿问:“你这是做啥?”

贾蓉气哄哄的道:“姐姐,不让做还不让睡了?”

秦可卿喜道:“好蓉儿。快起来,我腿坐的正麻,你来帮我捶捶。”

贾蓉闻言,虽不情不愿也是起身给她捶腿。

秦可卿心道:我这可是为咱俩好。这样算来,在那世我们都是未成年。若是一不小心我再中奖了。那小命好要不要。

古代人寿命短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生孩子太早了。再者说,虽然那事儿上比较看得开,但是实在没准备好做个母亲。

又见贾蓉在给自己捶腿,想着不若就将他训练成忠犬。

于是道:“这条腿好了,换另一条。”

贾蓉果然依言换了另一条,哄得秦可卿大悦。

俩人闹了一回分被躺下。

折腾了一天,秦可卿一会儿便睡意朦胧。

贾蓉仰天躺着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愿呆在贾府。与不愿意嫁与我。可是我的心你是明白的。我想等有一天你能把心给我。我愿意等这一天。”

翻身看着秦可卿已经入睡,呼吸和缓,岁月静好。

第二日,秦可卿起了个大早。

一切免了一切俗礼,今日便要回姑苏。

乌泱泱的正要去上房辞行,眼角瞥见礼仪嬷嬷正待在门口。

电石火花间,秦可卿明白过来。

忙对瑞珠道:“方才我落下了一件极重要的东西。这就去取。”

转身拉着贾蓉会屋。在炕上翻找,果然在被子上见到一方雪白的喜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