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变生不测

刺骨的寒风卷过树梢,在远方的山林里发出空荡的呼啸。

塞北的天空即使在清晨时分,也是暗沉沉的,像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厚重阴云。

戚玉霜擦了擦额头上的的汗水,提着剑,沿着险峻山脊上的小路,从望乡台一路走下来。

断剑山东面悬崖上,巨大的青石形成了一座四方的天然平台。因为悬崖宛如剑刃断口,老人们都说这地方煞气太重。为了以毒攻毒,就将这青石台命名为“望乡台”。望乡台在民间传说中,是鬼魂在阴曹地府最后回望阳间家乡的地方。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即使上断剑山,也都躲着这里走,不愿意靠近这方石台。

戚玉霜倒是不怕晦气,练剑需要的就是无人打扰。她一边把剑收进剑鞘里,一边溜溜达达沿着石阶往下走。

路上正碰到早起的陈大嫂上山拾柴,陈大嫂看到她有些惊讶:“霜娘,这么早上山干嘛呀?”

她瞟了一眼戚玉霜腰间黑不溜秋的剑鞘,以为是柴刀一类的东西:“来砍柴的?”

“嗯嗯,砍柴的。”戚玉霜毫不脸红地点了点头。

“真不容易哟,姑娘家的。”陈大嫂感叹了一声。

七年前因为家乡饥荒,霜娘带着她妹妹逃难到陈家村。村里人常说,平生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女孩家。可惜问她籍贯、姓名,两个人却因为一路逃难,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两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想上门占便宜的不少,但是姐姐霜娘力气出奇地大,一般男子被她揍一顿毫无还手之力,也因此在十里八乡出了名,再也没人敢上门求亲,这么一耽误,到现在姐妹俩都还没成亲。

不过霜娘性格爽快,砍柴等力气活都是一把好手,一个人把妹妹拉扯大,姐妹俩过得倒也自在。

陈大嫂感慨着往山上走了。戚玉霜一路下山,也逐渐遇上了些陈家村的村民,她不慌不忙地打着招呼,溜达回了村里。

陈家村就坐落在断剑山脚下,戚玉霜刚到村口,就看到大树下几位老汉一边修缮着村口路上的防御工事,一边高谈阔论。

冬天本来就是农闲时节,口沫横飞的声音老远就传进了戚玉霜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当今圣上,这回来御驾亲征,已经到镇北关了!”

戚玉霜像是没听见,脚步不停,绕着村口的陷马坑走了过来。

“犬戎不是年年都来骚扰北疆吗,怎么今年架势这么大?”

“还不是那犬戎单于,这回发了几十万的大军,连下三关,夸下海口说要直取京城呢!那王百用早就慌了神了,肯定是向京城求救了呗。”

“我就说那王百用根本不顶事,他在北疆这几年屁事没干,净躲着犬戎跑了,哪没有犬戎他往哪去,哪个村子真让犬戎劫掠了,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唉……要是戚老将军还在……”

说到这里,几位老汉都沉默了。

若说起七年前,那时的大孟北疆,还是戚家军镇守。那宛如神兵一般的戚家军,让犬戎数年不敢渡过北辽河。

只可惜戚家世代忠烈,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都是朝中奸臣当道啊!”一位老汉愤愤道,“这两年的田赋都涨了几轮了!”

戚玉霜正假装不经意地检看着这些防御工事,从旁经过,被抓个正着,“霜娘,你们这些年纪小的,恐怕连戚家军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喽。你过来,今天爷爷给你讲讲戚家军大破忽勒古的故事……”

戚玉霜赶紧一扭身,告饶道:“陈爷爷,您还是先修修这陷马坑吧,深度不够啊。”

陈爷爷一听,吹胡子瞪眼:“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当年戚将军命令下发各村的标准,陷马坑长五尺,宽一尺,深三尺,这挖得正好!”

十几年前犬戎还时常劫掠村庄时,戚老将军为了让各村庄有自保之力,特意让军中撰写了一些筑造简易防御工事的方法,发放到北疆各村,让他们依样建造,年年修缮。果然各村修筑简易防御工事后,配合村中壮丁,即使有小股犬戎骑兵前来劫掠,也能自行抵御了。

戚玉霜心中叹了一口气,自从戚家军兵败,后来的这些主将恐怕是再也没有管过百姓如何自保。不久前犬戎打下了月阚国,收获了月阚特产的著名马种高姚马,此马体大躯高,速度极快,比犬戎原产的马种身量要高得多,三尺深的陷马坑怕是已经不够了。

“您就听我的吧,”戚玉霜笑道,“不然让我家踏雪来踩踩这坑?”

戚玉霜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马户,饲养着一匹雪白的骏马,平日里也能减些赋税。那马生得异常好看,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取名叫踏雪。陈爷爷想起那匹骏马,估量了一下高度,再看看这陷马坑,好像是浅了些……

“行吧,这次就听你的。”

戚玉霜点了点头,很有眼色地拎起旁边捆好的木柴甩到背上,挥了挥手:“陈爷爷,我顺路给您送家去了啊。”

陈爷爷看着她背着几十斤柴,依然一路小跑的敏捷背影,不禁笑骂道:“你这力大如牛的丫头,要是早生几年啊,真应该让你参加戚家军去!那戚家的少将军也是个女郎,你给她当烧火的丫头,绝对能挣出个好前程!”

……

戚玉霜把柴送过去,陈奶奶拉着她的手再三道谢,说什么也要把早上刚蒸好的馒头和菜给她装一碗。

这姐妹俩刚到陈家村时,霜娘这做姐姐的,学着给妹妹做饭,出来的成品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霜娘只好去山林里打点野鸡兔子,想稍微改善一下伙食,结果烤出来更是色香味俱无,两人差点拉了好几天的肚子。幸好后来妹妹云娘看不下去,自己学着做饭,承包了家里的厨房,俩人的伙食才日渐改善起来。

戚玉霜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往回走,远远看到自家已经升起了炊烟,不由摸摸鼻子:“云儿怎么越起越早了……”

还没进门,迎面就闻到一股饭香。

戚玉霜大赞一声:“好香!”

戚玉云正在灶台前忙活,听她捧场,头也没回,“快洗洗手,一会吃饭。”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戚大姑娘二话没说,麻溜滚去洗手了。刚舀了一瓢水拿着盆出来,旁边马厩里就传来一阵嘶鸣,戚玉霜忍俊不禁,薅了一把苜宿喂到踏雪嘴边,“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昨天晚上夜草还没吃够?知道我为了喂你,几时才睡的吗?”

踏雪乖顺地用脸蹭了蹭戚玉霜的手掌,舌头一卷,把苜宿全部吞下了肚。戚玉霜拍拍它的头,回去洗了手。戚玉云把刚出锅的粥菜端到桌子上,戚玉霜闻着香味就快饱了,一边吃一边感叹。

有妹万事足啊!

戚玉云看她吃得开心,抿嘴笑道:“姐姐,今天去山上,可看到什么了?”

说到正事,戚玉霜表情转向严肃:“远方烟尘有异,犬戎的阵线应该又往前推进了。”

一月前犬戎集结草原三部与各附属部族的兵力,号称有三十万之众,渡过北辽河南下,直抵骁山关。守将王奇被吓破了胆,弃城而逃,骁山关一夜失守。

骁山关是北疆第一道防线,万里骁山的门户。骁山关一失,后面的几道关隘都无法阻止犬戎铁骑的前进。镇守北疆的大将王百用上书向京中求援,皇帝大怒,为了提振军心,御驾亲征,如今已经亲临镇北关。双方的战线一时间陷入胶着。

戚玉云有些紧张:“姐姐,那我们……”

“放心。”戚玉霜看着一向早熟的妹妹,终于从她的小脸上看到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对战争的忧惧,对未来的惶惑……每一个第一次面对战争的孩子,都会露出这种茫然的眼神,她并不陌生。

戚玉霜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怕。”

“无论如何,还有我在。”

忽然,戚玉霜耳尖轻轻一颤。

马蹄声!

不是一匹马,而是训练有素的、可以长途奔袭的战马。

凌乱的马蹄声中带着共有的韵律,是一队不小于十人的骑兵队!

戚玉霜猛地站起,从墙上扯下长弓和箭筒,神色凝重地对戚玉云道:“躲起来,去咱们家挖好的那个地方。”

戚玉云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没有多话,起身向屋内跑去。戚玉霜快步而出,从马厩柱子上解下踏雪的缰绳,翻身上马:“走!”

踏雪像是也明白了事态的紧急,一瞬间撒开四蹄,直冲出院子。

遥远地,村口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是陈大嫂的声音!

戚玉霜心头一沉,双腿一夹马腹,踏雪像是一道虚影,从村道上飞一般掠去!

村口的男人们已经利用起防御工事,将栅栏推出,挡在村口。飞驰而来的犬戎骑兵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还有埋伏,头前的三匹马踩中坑口浮草,“扑通”几声,连人带马跌进了陷马坑,被坑中早已埋好的竹签刺了个对穿。后面几匹马又踏中了埋在土中的铁蒺藜,马失前蹄,一时间人仰马翻。

后面的犬戎小头目见状,勃然大怒,嘴里叽里咕噜喊着犬戎语:

“杀了他们,进村给我搜人!”

村民们不懂犬戎语,只是提着木枪铁锹,站在村口,准备与犬戎人战斗。戚玉霜却听得懂,心中猛地一顿。

搜人?他们要进村搜什么人?

犬戎小头目捏住被捆在马上的陈大嫂的脖子,做出威胁状,让村民们放下武器。陈大嫂身上几处伤痕还在淌着血,喉咙被掐住,手脚已经无力挣扎,眼看着就要断气。

戚玉霜一勒马缰,身影隐在房屋拐角处,解下长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箭尖悄然对准了犬戎小头目。

此时距离大概有百步之遥,戚玉霜眼睛微眯,右手倏地撒开,一箭直射而去!

小头目的喉咙猛然爆开一簇血花!

他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直接跌下了战马。

周围一片寂静,犬戎人和村民全都被这意外的一箭震得目瞪口呆。

村民们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喜道:“他们的首领死了,乡亲们,杀啊——”

剩余的四五名骑兵已然惊慌失措,他们至今没有看到那恐怖的一箭是从哪里射出的,唯恐自己也惨遭毒手,都忙不迭地转回马向来处奔逃。几匹马因为慌乱,又被绊马索绊倒,马上士兵摔下马来,被村民们五花大绑擒了回来。

戚玉霜又快速抽出几支箭,对着最后逃走的几个人后心直射而去,几人应声落马。她这才从墙角催马走了出来,陈爷爷等人看到她手中的弓箭,双眼猛地睁大:“霜娘,刚才那箭……”

戚玉霜不知该说什么,翻身下马,不直视陈爷爷等人惊愕的目光,对着被俘的士兵用犬戎语问道:“说!你们在找什么人?”

那士兵见她会说犬戎语,瞪大了双目,结结巴巴地回道:“上头说要找……找一个少年。”

戚玉霜又逼问了几句,那几个士兵知道的也不多,只能说出,他们在追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从东边一路截杀而来,那少年身边本来有一些保护的人,如今几乎已经都死了,但那少年也藏了起来,四下找不到踪影,才撒开网派他们四处搜查。

戚玉霜微微眯起眼睛,转身就要去牵马,却被陈爷爷拦在马前。

陈爷爷布满皱纹的面容带着深深的凝重之色:

“霜娘,你在陈家村,也住了快七年了。”

戚玉霜嘴唇有些发干,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知道你会点武艺,能射点野物,补贴家用。”陈爷爷挥动着手臂比划了一下,“但刚才你站在墙后,距离这里,足有百步之遥。”

他深深地望着戚玉霜,“老头我平生,从未见过真正百步穿杨的箭法。”

“但是今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

“你在陈家村居住这么多年,从未让我们知道,你有如此精准的箭法,你还会说……”陈爷爷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会说犬戎语!”

“霜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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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乃父皇长女,这江山社稷,本就该是我的。”

季青鸾十五岁那年,为怂恿其父造反,一剑斩下了钦差的脑袋。

数年间,她东征西战,打下大梁半壁江山,踩着累累鲜血,战功封王。

她是大梁唯一的皇女,距离储君之位,仿佛只差最后的一步。

可惜,其父称帝登基的第一年,继后入宫,生下一个儿子。

从此,父女恩义不复。

“晋王,即日起改封晋阳公主,前往封地,不得迁延!”

在杀弟逼宫前,季青鸾也曾当面质问:

“父皇欲为一孺子而废我乎!”

她的父亲,无法回答。

继后产子那夜,季青鸾在众谋臣的劝说中冷笑道:

“若不除之,他日必死于此子之手!”

果然,当晚天现异象,洛河献碑,百鸟来朝,隐士出山——

随着这位天生神童的皇子长大,所有人都认定,他才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继承人。

而她,就像民间故事中生不逢时的反派,鸠占鹊巢的笑话。

纵然皇帝再宠爱长女,也不过是帝王无子的权宜之法。

如今,真正的皇子降生,她理应主动将这些不属于她的一切双手奉回,还给她的幼弟。

季青鸾缓缓擦拭着手中的虎符将令,微笑道:

“我偏不。”

当年,她母亲临终之时,父亲曾紧握着爱妻的手,许下承诺:

“我年过半百,只有青鸾这一个女儿,将来若得天下,必尽数传于我儿!”

如今,这些人却似乎忘记了,她,也是季氏的子孙——

她的血脉里,生来就流淌着先祖武帝野心勃勃、征伐好战的铁血。

这万里江山,本就该有她一份。

她为什么不争?凭什么不争?

她的敌人一个一个倒下,最后,她曾经的未婚夫跪在阶下,字字泣血地质问她,为何变成了这样心冷意狠,不顾手足之情的人。

季青鸾在万民拥簇中,端坐于天下至高的皇位上,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睛:

“你以为我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是靠求来的吗,仲远?”

“从始至终,我都是靠——”

“抢来的。”

【阅读指南】

1.【高亮】女主非穿越,非传统好人、道德完人,生在乱世,人有点疯批,道德感与现代人差别很大!女主三观不代表就是正确三观,介意千万勿入!

2. 男主已定,不是文案中的任何一个,是某忠心小狗,结局HE

3. 架空,非传统古代世界观,作者随心设定,一切背景与设定以文中为准,请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