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心宽的成王殿下少见的失眠了,盯着谢公子安稳的睡颜就叫了一宿没?合眼,第二天顶着老大?两个黑眼圈出?去的时换来了杨子仪一脸的不可言说,
“谢公子身子刚好?,老大?,你还你好?歹节制点啊,怜香惜玉懂不懂?”
不心疼媳妇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望你知啊!
而且,就算不节制也不要把我赶去柴房啊!可冻死老子了!二楼地方大?,大?不了我保证不偷听?你墙角就是。
李云深:“……”我不是!我没?有!
以?前这?种浑笑话他也不是没?听?见过,没?怎么在意过,但现在不同了,他这?不是好?像有了那么点贼心,但又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公子有什么想法,整个人?都还纠结着呢,这?会儿听?见杨子仪张口胡说,当即就炸毛了,抬脚就踹。
“滚滚滚!本王明明是正?人?君子!”
自己都还没?真正?动手了,这?货乱讲!他在谢公子面前还要形象的!
杨子仪扔过去一个充满鄙视的眼神,正?准备在日常互怼两句,外面突然响起?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
如今的济明城已经被尽数接手过来,这?时候胆敢在城中纵马的又会是什么人??
“陈将军中了流箭,快、快叫大?夫!大?夫了?大?夫人?呢?”随着一声急促的勒马声,外面传来急切的吵嚷。
杨子仪原本正?端着碗和稀粥,听?见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粥泼了半碗出?去,汤的他手一抖。
抬起?眼就看见两个衣衫狼狈的将士搀着一身是血的陈林床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见他眼眶一热,当即就叫了出?来:“杨将军!”
杨子仪没?应,只?是看着一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的人?,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李云深跟孙大?夫两人?将陈林搀扶上了楼。
“楼上没?空房了,楼下湿冷,养伤怕是不成,谁腾个房间出?来?“孙大?夫一边撑着人?上楼,一边问道。
“杨将军——”跟着来的两个将士理所当然的将目光转向了杨子仪。
杨子仪站在楼梯上没?动,好?像还有点恍惚,听?见声音迟钝的好?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闷声冲到了前边儿去开门。
推开门的时候,他手抖滑了一下,没?撑主,腿磕在了门边儿,身子没?控制住网前倾了倾,眼看可能是要扑了身后陡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胳膊拽住。
那手抖走的比他还要厉害得?很,但抓的很牢。
“小心点儿,没?、没?长眼睛是不是?”
杨子怡嘴角抖了抖,在那只?手滑下去之?前把人?搀住了,“你特么才没?长眼睛——长眼睛了能把自己搞成这?破样儿?”
是真伤的挺重,最重的一处大?概就是折断在背后的羽箭,足没?入血肉二寸有余,其次则是右肩上的刀伤,从肩胛划至胸膛,透过裂开的甲胄能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
原本在一旁扶着人?的李云深很识趣的松开了手,让杨子仪把人?接住,而后看着杨子仪架过陈林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把人?直接往房里拖,嘴角不由得?直抽抽。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
但心里莫名羡慕是怎么回事?他如果伤成这?样谢公子应该不可能这?么折腾他吧?
昨天半夜才歇下,今儿早上他起?来时人?还睡得?很熟。漆黑柔顺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自己起?身时还有点不满的往身边靠了靠。
李云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兴许是怕自己走了,这?人?睡不安稳,就傻在床头坐了小半个时辰,至到杨子仪敲他房门,跟他商量开仓放粮后重置耕田的事时才轻着脚步离开。
刚才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粥食候着,谢青吾挺喜欢这?些的,等会儿起?来了正?好?可以?填填肚子,这?会儿让他再睡会儿。
他不敢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不通自己到底是真的对谢公子有那方面的意思,还是说对谢公子的身体有某种妄念,但若真的只?是对那身体有想法,他为什么在当初最好?下手的时机没?有下手?
可,他当真会喜欢一个男人?吗?
他这?边还发着呆,房门已经碰的一声关上了,他离的近,差点儿被磕了鼻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杨子也被赶出?来,绷着一张脸站在走廊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热水端进去,浸的红透再端出?来,孙大?夫的小徒弟趁出?来翻药的空当儿劝道:“师傅说这?位将军身上伤口颇多,处理起?来恐怕还需些时候,王爷,杨将军,你们就别蹲门外守着了,怪累的。”
“陈林情况怎么样?”李云深等不到杨子仪开口,只?能自己问。
“没?有危及性命的伤势,就是肩上的伤被人?连砍了两刀,缝起?来有些棘手,旁的都没?什么大?事,我师傅做事眼睛不大?好?,缝合的慢,您二位真不用特意在外面等着。”
“嗯,”杨子仪终于应了一声,“陈林出?了事,刚才还没?问安支山那边情况如何,一旦乱军渡江,向济明城过来——我这?就去调兵。”
“别撑了,我去,”李云深按住杨子仪,果然,虽然这?货面上装的一派淡定,然而身上竟有些发抖,“你守着陈林,帮我照看好?谢公子,把济明城守住了,我去。”
顿了顿,“如果谢公子问起?,就说我短时日内不回来——全南的腿等孙大?夫缓缓再说,你千万将周福林看紧。”
“殿下!”杨子怡声音低沉,第一次用上敬称,”我跟随殿下到青州就是为殿下冲锋陷阵,这?原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怎敢让你先我一步去往战场?
“可你担心陈林——与?其去了之?后心神不宁瞻前顾后,还不如在这?守着等人?醒过来,”李云深定定地看着杨子仪故作镇定的眼睛,“你根本放心不下。”
杨子仪喉结动了动,明明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辩道:“没?有!”
这?就是李云深和杨子仪的差距了,被人?戳了痛处,李云深能恼羞成怒不要脸皮,杨子仪就只?敢梗着脖子说虚张声势的说没?有。
然而通常情况下说没?有,那就是有。
李云深难得?看的通透,策马出?城的时候还有点忧伤的想着,他看杨子仪都看到这?般明白清楚怎么换成自己,却越发看不懂了呢?
他到底,是不是对谢公子存的那样不可为人?道的心思?
——可他明明不喜欢男人?,他活着这?两辈子从来只?对姑娘存心思,怎么会突然,突然就——
幸好?,一时想不通也没?什么,他可以?慢慢想,时日还长。
安支山失守,御林军退至鞍山谷口,守住济明城最后一道天险,他虽并不明白陈林到底是怎么在对峙的局势下被乱军反咬了一口。但他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总不可能情场不得?意,战场也不得?意吧?
他这?辈子、上辈子加起?来也就打仗还算得?得?心应手,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再去谢青吾,那便,先离开,好?生冷静一下吧。
远山云雾重叠,长风从关口直抵青州,拂身而过带来彻骨的寒意,不远处安支山的轮廓在夜色中隐隐约约,只?待明朝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他这?一生,是否也该终于,拨云见日?
谢青吾醒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他昨天大?着胆子把人?抱了,那人?,没?推开他。
其实忐忑了许久,唯恐这?人?是迟钝过头,反应过来就把他推开了,然而等了许久,直到实在忍不住睡了过去,这?人?仍然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没?有松开。
夜半其实醒过一回,初时还有些慌,怕他睁眼这?人?还是跟杨子仪睡在一处,然而睁开眼,却发现并不是。
大?概这?是李云深第一次在他无病无痛的情况下主动抱他,下巴搁在他发顶呼吸擦过眼帘,抱的有点拘谨,胳膊有点别扭的虚环在他腰间,但好?歹已经不是从前那幅自己在他怀里蹭一蹭,都能手足无措到原地僵硬半天的样子了。
关键是,李云深没?睡着。
——他的确是清醒着的并且愿意抱着他的。
谢青吾做了一个梦。
梦里桃花三月草长莺飞,李云深牵着他的手,抓的很牢,掌心温暖干燥,跪在春雪初融的梅林里,跪了一天一夜,
后来,淑贵妃亲自出?来,勃然大?怒之?下拿着马鞭抽人?,李云深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弯腰护着他,背上伤痕累累,而被他护在怀里的自己毫发无伤。
再后来,他和李云深睡在了一张榻上,李云深看着他手足无措,憋了好?半晌,拿玉枕分了楚河汉界,谁也不可逾越一步。
他们保持着奇异的平静,直到他在无休止的噩梦中被李云深忐忑的抱在了怀里。
从未拥抱过人?的少年笨拙的不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经常抱着他一宿一宿不睡,只?为在他惶恐惊醒时跟他说一句——别怕,我在这?里。
而后的十?多年,他与?李云深离的最近的时候也相隔半座皇城,最远的时候相隔一座江山千里之?外。
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只?能睁着眼到天明,他梦见那个人?在他眼前倒下去,数日高烧不退,那灼热的高温仿佛将他的心肺都放在了火上炙烤。
——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在他怀里醒来,也已有许多年不曾安稳睡过一觉,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