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还记得吗?”
李云深的?声音里几乎带着蛊惑,脚下的?土地曾经被赤血染红,那是谢青吾最珍视的?一切,母亲的?遗物,忠心耿耿的?侍女,肝脑涂地的?暗卫,洒脱温和的?朋友,以及,曾经被囚/禁在他身边的?自己。
他若是没?疯,看见这些不可能没?有触动?,如果他确实是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云深低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泼墨一般洒在这片焦土之上,他低垂着眉眼,任由阳光在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浅金,眼里仿佛是有细碎的?微光一闪而过。
——
最后?回程的?路并没?有坐马车,李云深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山下走。
“过去的?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皇城,去抢夺回我?应得的?一切,然后?……”
那些疯狂的?念头曾彻夜不休的?纠缠他,让他一宿一宿的?做着噩梦,每一次醒来的?时候谢青吾永远会在他身边,他藏在心底的?炼狱无人?能够明白,大约只有身边这个人?能平息那些几乎能将?人?焚烧殆尽的?恨意。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直率,敢爱敢恨的?将?军,磨难磨平了他的?骄傲和棱角,他从内里开始腐烂着,被这座皇城用权力束缚住想要的?自由。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毁了。
没?有人?是能救他的?良药,他总有一天会变得不择手?段,像父皇一样三宫六院负心薄情,催促他立后?的?折子?雪花一样落在案头,他隐约觉得透不过气来,所以,他只想最后?确定这一回——哪怕这样伤他也在所不惜。
他走的?太快了,谢青吾跟的?吃力,转过一个山道的?时候终于不见人?影,傻子?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滴答滴答落下来,却还是尽力去追赶着他。
却在转角处撞进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里,带着薄茧的?手?碰了碰他眼角,叹气:“怎么越来越喜欢哭了?”
“追,追不上……”
不管怎么尽力,还是不能赶上,哪怕是个傻子?,也要觉得绝望。
“以后?都不会了……”李云深蹲下身去,让他爬上自己的?背,而后?轻轻拖住他的?臀部,慢慢往前走去。
山道险峻坎坷,身后?一群侍卫看的?心惊胆战,哪怕这条路已经全部清理过一遍,确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仍然不能放心,毕竟这两位都不怎么让人?放心。
“以后?都不必再来追我?了,”李云深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阳光,轻声道,“等着我?就好,以后?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
“——在你身边。”
“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不扔下你,你也不能丢弃我?,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其实也很好……”
“我?下山的?时候你怕自己连累我?,宁愿说放下也要叫我?离开,那时候你濒死,所以肯定没?有听见那句话,不过也没?什么了,你没?听见,大不了我?再说一次就是,我?再说给?你听。”
“谢青吾,”他喊他的?名字,把人?喊答应后?才轻声道,“我?爱慕你。”
这一声仿佛惊雷,其实说出来轻轻巧巧,嘴唇吐出的?这四个字与?其他字没?有任何区别,但确确实实有着几乎叫人?瞬间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爱慕你——我?这一生从来不曾知道什么是爱,母妃爱着父皇,恨不得父皇去死,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深夜里抱着酒坛子?喝醉了的?时候却还是会哭,最恨的?时候甚至曾用鞭子?抽的?我?皮开肉绽,她从小就教导我?,不要对任何人?动?真心,她说这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父皇深爱母妃,可是他后?宫三千三宫六院佳丽如云,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爱慕一个人?。”
他们两个其实一直都是半斤八两,谢青吾不会爱人?,他又何尝会呢?他们其实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几近蠢笨的?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对一个人?好。
“十四岁的?时候我?遇见云桑,她和牛羊一起?被赶在街上出卖,我?走过去的?时候她孤狼一样咬住了我?的?裤脚,她的?手?脚都被捆住,脸上脏乱不堪,可我?还是一眼相中了她,只因为她有一双格外明朗的?眼睛——她的?眼睛多像你啊……”
“可她终究不是你,她捅了我?一刀后?窃取了我?的?令牌带着她的?族人?逃出去,她原本想杀了我?的?,可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力气不足,尖刀刺进了我?的?咽喉却没?能要了我?的?命。”
手?骨有些不舒服,李云深使了些力气把往下滑的?人?又托起?来些:“因为追击她被埋伏,我?最好的?兄弟几乎一个都没?剩下,就连杨子?仪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那时候领兵的?王将?军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我?却感受不到疼,你知道吗?我?从看见那些兄弟的?尸体那个时候起?就想着,母妃是对的?,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某个人?。”
“——却偏偏遇见了你。”
可是命运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他好不容易肯放下心结,这个人?却还是背叛了他。
身后?的?侍卫在他的?意思下隔的?极远,他不怕人?听见,于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这个傻子?是一个多好的?倾听者啊,永远不会说出去。
他以前话不多,自从到了这个位置后?跟他说话的?人?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一丝不苟,他想找人?说话都没?人?,知道帝王的?过去有时候意味着死亡。
——即使他并不想这样做,也并不妨碍别人?这么想。
迎着耀眼的?阳光,说了第?一声就不怕继续说下去,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眼睛却湿热的?厉害,不由仰起?了头,任由着自己的?脆弱迎接阳光的?炙热,闭上眼的?刹那,他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眼帘。
“殿下,”他迟疑了一下,仿佛是在考虑该怎样安慰这个难受的?人?,许久,李云深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覆上他的?眼帘,他从后?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的?眼睛和眼泪。
他的?唇很柔软,并不像从前一样蛮横又慌张,亲吻都好似啃咬,带着无法忽视的?绝望和占有,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失去了爪牙的?幼兽,那样的?,柔软脆弱。
李云深觉得阳光过于炽烈,烤的?他的?肺腑都涌起?疼痛之感,山风吹拂而过风干他眼角泪痕,他慢慢的?往山下走,任由谢青吾把手?覆盖在他脸侧,是无言的?安慰。
他背着消瘦的?人?慢慢往前走去,前方阳光正?好,秋意微凉。
当初答应过那些暗卫会待谢青吾好,也曾经在他濒死之时承诺,只要他活下来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今——
他再一次呢喃一般出声:“谢青吾,我?爱你。”
谢青吾还能不能听懂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谢青吾清醒的?时候永不能听见的?话,如今都可以告诉他,那些炙热的?爱恋和彻骨的?背叛,他终于都可以告诉他。
走过这一路,往前数年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不再管亏欠与?得失,前面半生都一刀两断。
——到此为止。
李云深走的?摇摇晃晃并不稳当,但没?有任何人?敢来扶他,就那样看着他背着一个人?走了整整十里山路,然后?在山路的?尽头站立良久,没?有回头。
——直到一头栽倒着地。
他最后?一句话是,封了那里。
帝王的?话是圣旨,那座山庄将?从此不见天日,没?有人?会再知道关于那里的?往事?,包括他这一生最惨烈的?噩梦都将?从此封存,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谢青吾有一丝机会。
懦弱也好,逃避也罢,他不过是个凡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醒过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谢青吾,杨子?仪在坐在他床前发愣,手?里捏着一纸薄薄丝娟,见他醒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决定了?”
李云深看着他,没?有说话。
杨子?仪怔怔瞧了他好半响,忽地将?手?里的?丝娟扔进碳火里:“老大,你还是这样轻信啊,你变的?再多,骨子?里还是这样的?,容易心软。”
“谢青吾走了,跟着李云霁。”
李云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声音微沉:“杨子?仪,过分了。”
”你去吕县捉李云霁余孽是我?允的?。”
——所以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子?仪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继续开口:“老大,你自己将?事?儿交给?我?处理的?,不能我?出去筹备两天你就把立后?的?诏书都拟好了啊。”
他看着碳火中慢慢燃烧的?丝娟,神色不明:“不过,你答应的?正?好,你应了他他也就该放松警惕了,这时候再找人?去威胁,怕是能事?半功倍。”
“毕竟,在你面前能装的?再好,离了你也该消停了……”
“你不要怪我?,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不放心你,老大,哪怕如今再杀伐果断对上在意的?人?,你一直都没?有任何胜算……”
李云深差点克制不住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半响,才缓缓跌落回榻上:“杨子?仪,这些年,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向来镇定的?人?闻言僵硬了一瞬,而后?自嘲一般嗤笑?了一声:“没?什么,不过是看了些人?间百态世态炎凉罢了,我?从小在暗卫中长大,那里虽然残酷无情但同样也简单纯粹,后?来在军营也没?怎么见过世间冷情,这三年……”
他眼里空空落落,没?什么焦距,他不能告诉李云神他受过的?那些苦,做过的?那些险恶的?事?,但从他最后?甚至不惜利用陈林对他的?愧疚,大约能知道他曾经有多么不择手?段。
这些年,变的?又何止是李云深一个?当年率真耿直的?杨将?军,也早已被磨平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我?不恨谢青吾,若不是他为了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怕是已是一幅枯骨,可是,老大你又当真就相信他疯了吗?你不信我?也不信,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谁又能当真放心?”
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学会怀疑和小心翼翼,而陈林教会他不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这也是李云深日后?必定要会的?,他能做一个好的?皇帝,可碰上谢青吾还是难免乱了分寸,既然如此,他就帮他这最后?一回。
你不能下的?手?我?去,你不忍心做的?事?我?去,我?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如果死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死也只是为了李云深的?日后?。
他的?命,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李云深的?。
这是他在生不如死的?三年里,挣扎着活下来的?信念,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的?杨子?仪,即便已经面目全非,在李云深心里也还是那个会傻乎乎的?喊老大的?傻子?。
所以他不能再说任何话,他现在的?身份,若是旁人?胆敢绑了他的?人?,自然是死不足惜,可这是杨子?仪,这天下间他最为亏欠的?,最为信任的?杨子?仪。
“你把他绑到了哪儿?”
“皇城外,”他看了看天色,“已经打了三日了,也该开口了……”
李云深动?作一僵,手?边的?锦被几乎被生生撕碎。
他肯定不会睡这样久,所以杨子?仪怕他去强行救走谢青吾,给?他下了足够昏睡三日的?药。
杨子?仪看着他颤抖的?手?腕,无奈又疲惫:“你看,这就是我?能不放心的?理由。”
在关于谢公?子?的?事?上,你总是这样的?一眼就能看见的?在乎。
他是你,如此显而易见的?弱点,帝王冷硬的?心肠上最后?的?柔情。
尤其这个人?还是这样的?一条毒蛇,随时都能择人?而噬。
——多可怕。
杨子?仪选的?地方偏僻至极路也遥远,李云深一开始还拿着折子?看,后?来大概是药力未褪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是不是在马车上的?缘故,他睡的?并不安稳,恍惚着被梦魇困住。
梦里都是尸山血海,杨子?仪站在尸体堆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黑黝黝的?天空,手?里的?长刀还在旁人?的?胸膛里,那好像是个普通人?,眼睛睁的?极大,死不瞑目的?盯着他。
他身后?是一片尸骨铺成的?长路,他踉踉跄跄的?往自己身边走,一面走一面杀人?,手?起?刀落血雨挥洒,他的?表情一开始仿佛是要哭出来,后?来渐渐变的?麻木,身后?的?枯骨也越积越多。
他能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的?深处缓缓而来,他在喊:“老大……”
曾经有人?教过他,登上那个位置的?多数都是从腥风血雨中穿过,他以为自己身上杀孽并不算重,至少不曾沾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原来不是没?有而是已经有人?代替他承受过了。
身遭迷迷糊糊,不远处谢青吾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眼里闪着微微的?泪光,神色凄凉又决绝:“殿下……”
他们身后?都是无尽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自己身后?,他想伸手?拉住他们,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慢慢跌入深渊。
最后?是被一声惊雷惊醒,大概已经是夏天最后?一场雨,来的?又快又急,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杨子?仪递了杯茶给?他润喉,倒是没?问他梦见什么,只是劝了一句:“去找年大夫瞧瞧吧,老大,你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又不是瓷器。”他好歹是军中出身哪里就至于这么脆弱,“倒是你。”
李云深有些迟疑:“最近怎么越来越……”
他说不出来,却能敏锐感觉到杨子?仪的?不同寻常,仿佛是生命流逝,叫他说不出的?心慌。
“那群老家伙天天盯着你在,没?事?都能传出有事?,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还不闹翻了天?”杨子?仪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到了吗?”李云深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是一处山林,就在皇城外五里地,离他那座别院倒是挺近。
杨子?仪应了一声,马车外有人?撑伞候着,李云深跟着他进了一家农院,绕进后?院,后?院搭了一个戏楼一样的?物什,两层楼,看着隐隐竟像是唱戏的?。
“这里曾是李云霁豢养男宠的?地方,他娶的?那一位身份高贵,性子?也蛮横动?不动?就上鞭子?抽人?,打杀宫女美人?,她身后?还有整个草原做为后?盾,李云霁不敢触怒她,只能在外面偷着养些玩物。”
杨子?仪收伞,语气凉凉:“不过云桑之所以肯让他在外面养这些玩意也是因为他是个废人?,第?三条腿早废了,也只能养些玩物泄欲,这处窝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但谢公?子?怕是一早就知道……”
李云霁本来就性子?爆戾,外表再怎么温文尔雅里面也是烂透了的?,虽然后?来身为皇帝,可那玩意却是怎么也瞧不好了。
本来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身边就没?缺过人?,男人?女人?一般爱,突然就当了太监,再加上心有郁结,再怎么疯狂变态也是有可能的?,从前甚至弄死过人?。
李云深心中有微弱的?不安,进去的?刹那就嗅到一股血腥味儿,杨子?仪领着他进去的?时候旁边有人?过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将?军。
那人?一脸凶相,络腮胡子?,一道狰狞的?伤口从眼角划脖颈,李云深几乎不能想象这样重的?伤势这个人?是这样活下来的?。
这个人?,他并不认识,这是杨子?仪的?心腹,离开他的?三年里收拢来的?心腹,这三年来果然变化良多。
“开口了吗?”
“没?,”汉子?摇了摇头,有些迟疑,“一直都没?说话,不论我?们怎么逼问都不肯开口,已经依照您的?吩咐让那些人?都去过了,没?有动?静。”
迟疑片刻还是道:“已经动?过刑了,哪怕再烈的?汉子?也要招了,他那个样子?,恕属下直言,若不是当真疯了就是心智极坚,一般刑法怕是不行。”
其实他更倾向于这位是真疯了,可很明显,将?军不信。
其实连他也不信,从前那样风华无双的?人?物,怎么会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疯了,怕不是想要在改朝换代的?时候苟且偷生,可是他们都是李云霁手?里出来的?人?,折磨人?的?功夫炉火纯青,再硬的?嘴也能撬开,更遑论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病秧子?。
杨子?仪神色微敛,却没?有说话,李云深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进去,房间同隔壁是相连的?,中间用番邦进贡的?玉做了一道特?殊的?屏风。
从另一间瞧不见这一间的?情况,但从这里却能完完整整的?看见另一面的?情形,甚至连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声音一进去就能听见压抑的?呻/吟和低泣。
其实前面三天杨子?仪一直守着李云深,自己也不曾过来看过,只是把谢青吾扔给?了这群人?,这群混账都该碎尸万段,但死前哄着他们帮忙试探谢青吾一回也算废物利用。
谢青吾身上的?衣裳已经只剩下丝缕,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污血顺着脖颈往下滴落,头发覆盖住大半面容,背后?伤痕累累尽是鞭打过后?的?痕迹。
烧红的?洛铁的?印在胸前细嫩的?肌肤上,烫的?他整个人?都在疯狂的?颤抖,手?脚已经是在抽搐了,微弱的?□□从惨白的?嘴唇里颤抖的?流露出来,反而更加剧了那群混蛋的?快意。
“谢相感觉如何?”看着往昔高傲强势的?人?此刻奄奄一息的?模样,这群丧家之犬有些莫名的?快意,原以为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好事?。
手?中的?洛铁还在转动?,刁钻的?挑了最受不得刺激的?地方碾压下去,赤红的?铁器几乎陷进柔嫩的?肌理深处,空气里有微微烧焦的?味道,却是他低垂的?长发撒在烧的?发红的?铁器上被硬生生烤化了。
“谢相为了活下来装疯卖傻陛下自然能够理解,此次特?意叫我?们潜入皇城来请您回去,还不是舍不得您,陛下也知道您就代表着青州,皇后?娘娘已经去草原借兵,陛下也已经在江南安顿好,就差您回去再添一臂之力。”
“谢相在外人?面前装疯傻,却是糊弄不过去我?们的?,我?们也听说那位对您宠爱非常,可您当真就能甘心做个男宠吗?”
“陛下让我?们给?您带话,那位日后?三宫六院哪里又会记得您呢?陛下的?意思是只要您回去,以后?他便再不干涉您的?事?,也保证留那位一条活路,等陛下打回皇城便将?那位赐给?您,您看这条件如何?”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制于人?,谢相是金贵人?,我?们也不想对您动?刑,可您老是这样装疯卖傻可怎么成?我?们兄弟冒险回来可不是看您做戏的?——谢相?”
手?里力气又加重两分,停留时间长久,胸膛肌肤被烫烂,焦黑的?伤口处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细嫩嫣红,甚至于渗出污浊的?鲜血。
“其实也并不只这一桩事?,若是您当真自甘堕落愿意当人?男宠,陛下自然也没?话好说——当年青州一案,查抄出来的?官银有一部分是被人?截留下来了吧?”
“陛下撬开了李云安手?底下的?人?得来的?消息,我?们也不多求,您只要把这笔银子?交出来,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您,谢相觉得可行?”
“陛下东山再起?需要银钱,您只要说出来藏在哪儿,我?们就放了您,您愿意回去给?人?欺给?人?骑我?们自然不会打扰到。”
他这话说的?粗俗又下流,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猛的?落在了绑在架子?上的?人?赤/裸的?上身上。
“啧,谢相的?身子?看着倒也真是勾人?,当年陛下若不是……怕已经把你给?办了,怪不得现在皇城里的?那位即便和你有着大仇也不杀你。”
说完扔下铁器一把揪住面前人?低垂的?头颅,强迫他抬起?头来,谢青吾已经是半昏迷之状,被硬生生疼醒过来后?眼里还有些泪光,也不知怎的?猛的?便激发了这人?的?凶性。
“果真是尤物,但谢相这样矜贵的?人?怎么能受此折辱?您乖顺些把该说的?都交代了,我?自然放您回去,若不然……”
左右都还是逼迫他开口说话,但只要开口说了,便能证明他是装疯,他还清醒着。
但只要他清醒着,便根本无人?能将?他逼到这一步,这是个无解的?局,除非他没?疯,或者设局的?那个人?放弃。
见人?始终不肯答话,那人?阴冷一笑?,提起?谢青吾的?头就是两耳光:“不识抬举!”
厢房的?另一面,李云深的?手?死死卡住杨子?仪的?脖子?,杨子?仪脸憋的?发青,却还是牢牢锁住李云深的?手?,不让她动?弹分毫。
“老大,再,再等一等,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若是当真疯了……从此以后?你愿意怎么对他好,我?,我?都没?有二话,哪怕你杀了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被谢青吾逼怕了,三年前的?事?谁都不能再经历一次,这样一条毒蛇放在身边,如果不能确定已经拔除爪牙,他又怎么能安心?
宁愿老大此刻恨他,他也不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直到现在他其实都心存疑虑。
谢青吾心思深沉,他毫不怀疑,为了留在老大身边,哪怕是真的?装疯卖傻受尽磨难他都能忍下,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可是他同样骄傲,他既然爱慕老大,就绝对不会让旁人?欺辱他,就差最后?一点了,他相信那群混账没?有那个胆子?碰谢青吾。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李云霁竟然这样——
从他手?里出来的?人?,刑讯的?手?段竟是比大理寺还要更残酷,寻常人?根本撑不过去,谢青吾那么一个病秧子?……
慌神的?刹那,他听见一声几乎是泣血的?悲鸣:“殿下……”
一直被他扣在身下的?人?猛然僵硬了身子?,下一刻,他耳边响起?骨骼碎裂的?声响。
他其实论武功比李云深稍逊一筹,早些年比试就没?赢过,只是后?来李云深的?手?废了三年疏于习武,才能隐隐被他压了一时,他方才制住李云深的?最为脆弱的?手?腕。
——所以,他方才是手?腕折断。
杨子?仪躺在地上看着自家老大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脑子?里好像记起?陈林说过的?某些话。
“他们两个疯子?,你不要去管。”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对那个专门过来提醒他的?人?说了一句,滚。
目光缓缓上移,他在此刻终于承认,他怕了,万一那群混蛋当真对谢青吾动?手?,他就是自尽也难以谢罪,谢青吾的?命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可是对于老大——
他在此刻才如此清晰的?认识到,那是他的?命。
还好,没?有没?有……
惊慌失措的?大汉依然保持着揪住谢青吾头发的?姿势,那只手?却已经和身体分家,喷薄的?鲜血混杂着惨叫溅开,而后?是分家的?头颅,透过血幕他终于看见谢青吾的?模样。
并非是被欺辱,而是自尽。
——咬舌自尽。
冲进来的?却并不是老大,魁梧的?人?影挥刀斩断锁链,宽阔的?怀抱接住摇摇欲坠的?人?,几乎是失控一般的?屠杀干净行刑者,那刀舞的?密不透风,哪怕怀里还接着一个人?也丝毫不影响那人?一面倒的?屠杀。
杀了吧,都杀了,这些混账禽兽!
杨子?仪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这样叫嚣着,直到那刀滴着滚烫的?鲜血落在李云深颈项。
杨子?仪想要站起?来,却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剧烈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是啊,他已经是病入膏肓的?一副身体,只不过想最后?为老大除去隐患,怎么就……
他已经,时日无多。
郑殷眼眶通红,青吾失踪的?这三天,他求遍了所有的?人?,欠下的?人?情数不胜数,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李云深将?青吾……
这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他在阿姐坟前发誓会护他周全,却瞎了眼的?将?他交给?了李云深。
年大夫说青吾离不开李云深了,甚至偷偷拿了草拟的?立后?诏书给?他看,他知道多半是李云深授意,否则一个大夫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动?李云深的?东西。
立后?啊,若是青吾喜欢,若是……
他怎么都未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李云深,你特?么根本就不是人?!”
窗外电闪雷鸣,郑殷手?起?刀落,杨子?仪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骤停,他想起?来阻止,可每起?来一寸就开始不住的?咳血。
他看着怒极的?人?流露出的?仿佛实质的?杀意,想到的?却是老大的?手?腕废了,根本不会是郑殷的?对手?。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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