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远当天夜里?三更离去。
去的?很平静,临走时静静看了李云深一会儿,??枯瘦的?掌心轻轻抚摸少年尚显稚气的?脸颊,昏黄的?眼里?有些罕见的?温柔微光:“你很像?的?念儿……”
当年他外出征战,儿子?出生的?时候也不?在身边,名字是那人娶的?,是思念的?念,亦是执念的?念。
她那时,是在思念他吗?
他其实不?能明白,她到底爱不?爱他,若是爱为什么背叛他,若是不?爱,又?为什么在明明可?以逃走的?情况下,心甘情愿死在他的?刀下,他在这?山上苦思冥想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明白。
罢了,不?能明白就不?能明白吧,大不?了,他亲自去地府问一问她就是了。
眼前已经渐渐有些模糊了,他最后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傻小子?,你要?好自为之……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
——不?要?和?一样,纠结了一辈子?,最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放不?下那个人。
“?要?,去见她了……”
“皇叔祖——”
那是李云深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死亡,明明白天还好端端的?教他剑法,给他煮面的?人突然就没了声息,他在那转瞬间?几乎缓不?过气来。
那年他刚刚十三四岁,还没有经历过战场的?尸骸遍地,对于死亡有着不?能磨灭的?恐惧。
第二天他推开门时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谢青吾。
天光微暗,那人刚刚要?推门的?手僵在半空,身上还带着山间?晨露的?冷冽,他先是愣了愣,而后猛地扑过去将人死死抱住,发出了这?场噩梦里?第一声嚎哭。
“青吾——皇叔祖走了——”
谢青吾愣了许久,才轻轻回抱住失声痛哭的?人:“殿下……”
他不?会知道,谢青吾在收到他的?信后在延庆宫外跪了一夜,淑贵妃才将出宫的?令牌给了他。
那是一个和缓的?态度,代表着淑贵妃身为人母的?妥协,其实他们当时?需要?最后一点时间?,一切就都能走向不?同的?方向。
最后是谢青吾陪着他一起料理的?皇叔祖的?后事,中原一般都是土葬,以皇叔祖的?身份,后事该由父皇裁决,无?妻无?子?无?封地,若是不?出所料应是葬在先帝陵旁,但最后却是崖葬。
——?因他的?妻出身外族,族中一向沿袭崖葬。
万丈深渊寒风凛冽,李云深跪在崖上探头往下望去的?时候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崖下云雾缭绕,隐约能够看见三具棺椁,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叔祖走前那句话的?意思——他去见她了。
他哭的?全身发抖,最后还是被谢青吾拖了回去。
可?能是哀伤过度又?吹了冷风,他染上风寒,病的?糊涂了就抱着谢青吾哭,呜咽完了凑在他耳边小声同他道:“你不?许比?先走……”
——不?许留下?一个人,要?走也?能是?先走。
谢青吾端药的?手抖了抖,一时之间?没开口说话,李云深就急了,红着兔子?眼呜呜咽咽:”青吾,青吾……”
谢公子?无?端觉得这?人在冲自己撒娇。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嗯,?不?走。”
他回答的?模棱两可?,却不?知是否因为这?一句,后来李云深先一步离去,他生不?如死整整十年,若是知道后事,他当年又?会不?会应他
大约是不?会的?,有时候死的?那个人是解脱,活着的?那个人才最痛苦,生不?如死的?活着还要?日日夜夜煎熬着,才是最绝望的?。
他那十年,过的?有多绝望?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李云深养了两日的?病后便坚持要?回皇城,皇叔祖不?在了,他突然很想回到父皇母妃的?身边,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才明白亲人在世?的?有多珍贵。
离开前他拉着谢青吾最后去祭拜皇叔祖,在心里?轻声道:“?带徒媳过来看您了。”
皇叔祖于他有师徒之情,他从前总跟皇叔祖念叨青吾,皇叔祖说好了要?替他掌掌眼的?,现在,也不?迟——
下山坐的?是马车,他病还未好,马车晃晃悠悠不?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一开始自然是规规矩矩不?敢靠近的?,后来便借着头晕的?借口悄悄挨近,最后顺顺利利的?靠到了谢公子?身上,顺便不?忘委屈一句:“青吾,?头疼……”
委屈难受不?舒服,你不?能推开?。
谢公子?:“……”
温凉的?手落在他眉心,轻轻按了按:“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悄悄抓住谢青吾一片袖子?,见人没反抗,于是欢欢喜喜的?又?凑近了些,一边喊着不?舒服,一边扬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把自己整个人都挨在了谢公子?身边。
谢公子?:“……”
由此可?见,做人就是要?得寸进尺才有前途啊!
这?个道理是李云深教给谢公子?的?,多年后被谢公子???在了李云深自己身上。
——因果?往复。
华邈山地势崎岖,道路难行,前两日又?落了一场秋雨,赶路比平时要?更困难些,李云深被晃的?头晕,挨着谢青吾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兴许是高烧的?影响,恍恍惚惚的?做了不?少的?梦,梦里?光怪陆离看不?分明,无?数张牙舞爪的?恶兽从黑暗中扑过来撕咬他,黑暗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二皇兄,一身的?水渍和血迹踉踉跄跄的?朝他扑过来。
他吓懵了?隐约知道要?逃,却没想到刚刚转身就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枯瘦的?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披头散发的?女人望着他身后已经死去的?二皇兄流着泪,厉声道:“给?的?齐儿偿命!”
——那是曾经的?皇后,即将的?废后。
颈脖上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叫他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一?温凉的?手落在他眉心,声音少见的?焦急:“殿下,醒一醒,殿下——”
李云深猛的?睁开眼来,大口喘息,这?才发觉自己的?手竟紧紧收拢在自己脖子?上,若不?是谢青吾勉力抓着他,不?让他自戕,恐怕——
谢青吾的?力气自然是敌不?过他的?,本来人就细嫩,此刻手臂上被掐出一片淤青,李云深立刻就心疼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青、青吾,疼不?疼?”
谢青吾将袖子?拉起来,摇了摇头:“殿下,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李云深觉得并没有什么比自己抓疼了他更重要?的?事,但还是静心下来,这?才发觉马车比平时赶路快了一倍不?止,身后的?马蹄声急促的?追赶上来,远远还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
他愣了一瞬撩开帘子?望后望去,身后夜色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肃杀的?夜风中卷来一阵一阵的?血腥味。
皇城外不?可?能出现什么盗匪,但他好歹贵为皇子?,一般想对他出手也需再三掂量,而且听马蹄声似乎并不?是少数,有什么人敢在皇城之外对皇子?下手?
不?,等?等?——
他突然记起自己刚才的?梦境,最后想掐死他的?是母后,二皇兄的?死是母妃一手造成,如果?是母后想要?他死,可?她身后还有整个世?族——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谢青吾轻声道:“十日前江南贪污案由陛下亲审结案,国舅爷一族男子?一半斩首示众,一半充军流放,女子?充作官/妓,废后的?诏书已经下了。”
顿了顿,添道:“陛下属意淑妃娘娘为后,但宗室多不?赞同。”
母妃会不?会封后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但他却是明白了,被抄家灭族的?母后肯定?是准备临死反扑,他孤身在外,母妃和父皇不?在身边护着,无?疑是最好的?猎物。
但她这?一下最后反扑,不?管成功与?否,都将面临着彻底的?灭族大祸,就算父皇不?重视他,母妃也绝不?可?能放过,那些充作官妓的?女子?和流放的?族人都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
有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争斗与?报复究竟值不?值得,但身在帝王家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在目睹云锦姑姑下药时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出声,就是已经默认了这?残酷的?斗争。
母妃害死了二皇兄,那母后想害死他也是一样的?,他?能尽力活下去,无?论过程多么绝望艰辛。
追兵越来越近,他忍着剧烈的?头疼紧紧攥住身边人的?手,突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青吾,你怕不?怕?”
——
凤栖宫。
不?过短短几日,昔日繁华端庄的?宫殿就已经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宫人早已四散,几枝将落的?秋海棠在缀在枝头,衬得这?秋夜更显出两分凄冷来。
淑贵妃是提着剑进去的?,剑尖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步步紧逼的?夺命之音。
冷宫里?不?见踪迹,必然是在这?里?了。
殿中没有点灯,?有月色从窗棂落下的?微光照明,皇后一身正红宫装,坐在凤位上,看见她来甚至微微笑了笑。
“?十四岁被祖父许配给陛下,及笄之年完婚,?依附于陛下,顺从于陛下,他是?的?夫君,?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怕?清楚的?知道,他从不?爱?。”
说出爱这?个字时,这?位曾经的?皇后,皇帝的?发妻露出一些古怪的?神色,像是嘲讽又?像是憎恨。
“不?过?总归是他的?妻,生时他要?与??携手同行,死时他要?与??同葬一处,淑贵妃,?从不?羡慕你,”她看着这?个她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声音尖利:“你不?过一个妾!”
——他再宠爱你又?如何呢?你永远不?能越过?去!
“现在不?是了。”淑贵妃声音极冷,“?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的?东西——?的?深儿,在哪里??”
“哈哈哈!是啊!现在不?是了!”一直端坐的?人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腾的?站了起来,“你的?深儿在哪里??那?的?齐儿又?在哪里??你害死了?的?齐儿,那就叫你的?深儿去给?的?齐儿陪葬!”
阶上的?人怨毒的?看着她,突然颤抖的?笑起来:“你当年生皇三子?的?时候难产,怕是已经坏了身子?,否则以你的?恩宠不?可?能一直再无?子?嗣——也该叫你尝尝丧子?的?滋味!一报偿一报,这?都是你应得的?!”
淑贵妃扯了扯嘴角,长剑唰地一下抵上女人苍白颈脖:“那?的?涵儿呢?一报还一报,?的?涵儿出生就身中数种剧毒,药石无?医,这?又?该怎么算?”
冤冤相报,追根溯源还是因这?无?休止的?争斗,身在这?权力的?漩涡中,谁又?能当真独善其身?
“若?的?深儿出事,你发配边疆的?族人一个都活不?了,充作官/妓的?女子?都见不?到明朝的?太阳,?的?深儿一个时辰找不?回来?就杀你族中一人——”
荒凉的?殿外突然传来推搡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低声哭泣,衣衫不?整的?女子?被驱赶着过来,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那些女子?脸上的?无?助与?凄惶。
“阿姐!”其中年纪最小的?姑娘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出来,挣扎着想爬到殿中去,“阿姐!救救?!?害怕——”
“阿妳——”
人自然没有进殿中的?,云锦跪在殿外,禁卫的?刀剑悬在女子?颈脖之上,?要?再往前一寸就是血溅三尺的?下场。
“你要?想好了,?的?深儿出事,你合族都要?陪葬!半丝血脉不?留!”
“那又?如何?”她却丝毫未曾动摇。
“阿姐!”殿外的?人不?可?置信的?尖叫出声,眼里?哗的?落下泪来:“阿姐,你是最疼?的?啊!阿姐,你怎么能——阿姐!”
凤位上的?人仿佛是已经魔怔了,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的?弟弟从小没有受过任何苦,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在寒冬腊月里?被鞭子?抽打着前行,?的?妹妹与?肃亲王早有婚约,如今沦为妓子?,他们活着做什么?他们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叫?替他们做一个了结!不?要?辱没了?族门楣!”
她笑的?癫狂,一边笑一边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似乎是想向前去的?,但站立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凤冠上的?血玉破碎,珠玉滚了一地,她看着殿外哭叫的?姑娘,遥遥伸出一?手去:“阿妳……阿妳……”
“阿姐——”
殿外瞬间?乱成一团,哭喊和诅咒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淑贵妃站在离后位一步之遥的?地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后死了,没有人知道深儿到底怎么样了,皇后最后的?反扑报复,派去的?人已经全部?死在半路,深儿和谢小公子?不?知所踪。
——她该怎么办?
萧瑟的?秋风吹在脸上,她忽然扔下剑冲了出去,什么皇后中宫之位,哪里?有她的?深儿重要??
那是她的?深儿——
身后的?宫墙上皇帝脸色惨白,德全隐隐有些忧虑:“后妃无?诏不?得出宫,这?怕是坏了规矩啊陛下!”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有违宫规,可?他不?能拦她。
——那也是他的?深儿,哪怕这?些年装作再不?在意,可?在他心中,那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御林军全部?出动,找不?回三皇子?,全都提头来见!”
——
李云深觉得肺里?难受,马车肯定?是跑不?过骑兵的?,更何况山路崎岖,马车根本不?好加快速度,他顶着寒风一剑割断绳子?,然后攥着谢青吾的?手跃上了马背。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何曾遇见过这?样的?阵势,就连当初大皇兄遇刺母妃都仔细将他摘了出去,他心里?慌的?厉害,跑了不?到一刻钟便随着一声刺耳的?哀鸣坠下马去。
——绊马索。
李云深摔的?七荤八素,路上尖锐的?石子?磕到了头,有什么碾压到了腹部?,他却还记得在摔下来的?瞬间?紧紧抱住谢青吾。
后来是怎样的?他其实都记不?清了,头上的?伤口在不?住的?流血,他仿佛是晕过来了又?好像是没有,迷迷糊糊中?记得有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路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而前方是没有尽头的?无?边黑暗……
他是被冷醒的?,深秋里?寒冷的?河水漫过小腿,他还发着烧,冰火两重天之下终于疼醒了来。
已经是深夜,他刚刚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的?想喊青吾,却被人捂住了嘴,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能看见些东西,这?里?已经是华邈山人迹罕至的?深山,他们藏身在不?知多少年前废弃的?桥墩下,冰冷的?河水在身边蜿蜒而过。
两人的?衣衫都是破破烂烂,他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可?能因为太冷了,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谢青吾的?手环在他的?背上,他能看见谢青吾脸上荆棘划破的?创口,一张脸在月色下更显得惨白。
他们下山的?时候都未曾料到会出这?种事,因此衣裳穿的?都不?算多,这?时候当真是冷的?牙齿都开始打颤,青吾向来畏寒,他慌慌忙忙的?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他身上,披上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衣裳早就全部?湿透了。
谢青吾僵了一瞬,却没有推开他,沉默片刻后突然抱住了他。
两个人的?体温交织,果?然暖和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头晕的?更加厉害。
追兵随时都可?能追上来,寒冷与?恐惧交织,他不?知道自己在冷水里?浸了多久,似乎神智都要?不?清醒的?时候听见远处急促的?马蹄声:“血迹断在这?里?!给?找!”
在某些时候李云深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在这?里?,母妃要?疯的?,父皇会不?会伤心了?还有青吾,他连累他了……
“殿下,”到了这?个时候谢青吾反而不?慌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当初,您对淑妃娘娘说的?话,是真是假?”
为免被发现,那人的?唇就贴在他的?耳边,他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袋顿时乱成了一片,他对母妃说过什么?
他说:“母妃,儿臣是真心喜欢青吾,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到了这?一步,他还害怕什么呢?就算青吾不?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他颤栗着抱紧了那个人,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郑重道:“真的?——?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你。”
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喜欢一个人了,从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母妃面前作假。
那一刻,李云深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像是在等?待着一生一次的?判决。
谢青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而后在他猝不?及防之时推开他,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冲了出去。
“殿下,你在这?里?等?着援兵,等??们活下来,?就告诉你答案——”
那人的?声音微弱的?仿佛是风吹过,耳边响起的?是淌水的?声响,那个瘦削的?背影踉踉跄跄的?冲向夜色的?深处,并不?合身的?衣裳显得有些宽大,腰间?的?玉佩反衬着凄冷的?月光,一瞬间?就远了。
李云深想喊,可?是嗓子?里?仿佛是被滚烫的?碳火滚过,他发不?出声音,?能紧紧抓住桥边的?水草,任由粗砺的?石子?将掌心磨出血来,沸腾的?人声都远去了,他才从水里?爬出来,踉踉跄跄的?往官道的?方向奔去。
青吾在等?着他,他要?快点,再快一点……
那个傻子?知不?知道,那玉佩是母妃的?陪嫁,外公说了,?能给未来媳妇的?,母妃少年时候喜欢四处跑,穿女装不?方便,外公才送的?这?件东西,这?是给媳妇儿的?,他怎么能随便抢呢?
他不?答应他,怎么能戴他给媳妇的?玉佩,他要?答应他啊……
那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他避开追兵寻到御林军再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意识似乎与?行动分离了。
御林军统领说母妃马上就来,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不?肯听,?是固执着挣扎着往前,手脚都是血口,最后无?奈将他带上了路,他一路催促快些快些,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那帮畜/生竟将谢青吾沉湖!
二皇兄落水后高烧不?退而去,皇后的?报复本就是想将他沉湖,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谢青吾帮他挡了这?一劫。
身边一片混战,他跳进了湖里?。
深秋的?湖水寒冷入骨,绑了石块的?麻袋疾速的?坠向湖水深处,他勉力向他游过去,湖面上的?争斗和杀戮都与?他无?关了,那是他的?青吾在等?着他。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答案。
他隐隐约约似乎是抓住了谢青吾的?手,可?是他在水中根本解不?开绳子?,憋不?住气的?时候他闭上了眼,伸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一齐沉向幽暗的?湖底。
……
后来的?事情就是一片空白,他总是在昏睡着,梦境里?仿佛是有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了他,他走不?出来就?能反反复复的?绕着来回,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说着话,声音很熟悉,很温柔,还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和争吵,很多人给他扎针喂药,可?他根本不?愿意醒过来。
外面好冷……
冷的?叫他害怕,还有无?尽的?杀戮和争斗,无?休无?止没完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春天了,眼前有个生的?好生好看的?小公子?在看着他,眼眶微微红着,轻声叫他,殿下。
熟悉又?陌生。
他看了很久,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
大梦浮生。
窗外的?阳光很好,那位小公子?的?脸色却瞬间?惨白,而后颤抖伸来的?手,被他下意识的?躲开。
“殿下,?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早就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
那是那位小公子?离开前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腰间?的?玉佩莫名的?眼熟,可?他怎么记不?起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位小公子?。
他的?记忆变的?模糊不?清,关于那几年的?事情都变成一片阴影,仿佛是墨水滴入了河湖,被稀释的??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片轮廓里?包含了太多的?血腥和残酷,他想记起来头就会一阵一阵的?发疼。
他卧床修养了很久才能勉强下地,有一回他在昏睡中听见母妃和太医说话,母妃问他还能否记起来,太医回答,他的?头部?遭受过撞击,又?高烧不?退多日,如果?不???药的?话兴许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很久之后,他听见母妃的?开口:“停药吧。”
温暖的?掌心覆在他额头,他听见母妃叹气,声音少见的?温柔:“那些肮脏不?堪深儿都不?必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二皇子?病逝,皇后自戕,皇长子?一心向道,她的?深儿前路已经一片平坦,至于那些黑暗血腥,都已经过去了,她的?深儿将会有一个一片光明的?未来。
一阵窸窣声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云锦姑姑轻声问:“那,谢公子?怎么办?谢公子?已经在殿外等?了三天……”
母妃沉默了一下:“若不?是因为断袖之癖,深儿也不?会招致攻讦被送去华邈山思过,皇后也不?会有机可?乘……”
母妃温柔的?掌心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的?深儿,不?能有任何不?光彩的?过去……剩下的?还需要?本宫多说吗?”
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他听不?懂,?是觉得心里?闷闷的?疼,他想努力抓住些什么东西,却根本什么都抓不?住,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可?是他记不?起来那到底是谁,就好像是坠入了一个幽深的?湖水里?,一直一直在往下坠落……
醒来时是一个正午,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母妃坐在他的?榻边,轻声给他念书:“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
母妃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教诲之意:“是以,阳阳结合,是为天道。”
往事如风,似乎轻轻一吹便消散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个沙雕的想法,如果当年王爷塞进谢公子手里的是条毛毛虫,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故事呢?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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