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床上,温远毓微微眯眼,胸腔轻微地起伏着,半晌,抬起手腕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擦过汗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床另一边的男人一把夺过,牙齿沿着他手腕轻轻滑过,突然用力一硌,使劲吸了吸皮肤上的气味。
皮肤并没有很香很香,但是却有一股很特殊的气味,让冉邱每次贴近他,都口干舌燥,心跳加快,也异常的亲密幸福。
冉邱翻身侧躺过来,一手撑着枕头,公孔雀似的说:“舒服吗?我是不是也太厉害了。”
温远毓噗嗤一笑,言笑晏晏地伸手摸过他的脸,“你确实很厉害。”
冉邱被夸得很膨胀也很舒坦,他轻哼一声,“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上我?”
“我一直都喜欢你啊。”温远毓声音有些沙哑,情爱过后更有点渣男音,给人一种指尖碰过磨砂纸般浑身战栗的感觉,他难得神态有几分慵懒,“冉邱,你是不是瘦了?看着脸尖了点。”
冉邱轻咳一声,被他这一看弄得有点儿心虚,掩耳盗铃虚张声势地说:“我肯定是没瘦,我现在这个体型多帅啊。”
他平时都保持在150斤,早上轻2斤,这也是私人教练建议他的最佳体重,但这一周他确实瘦了不少,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但为什么瘦了,他不能对温远毓说。
他刻意减掉了七八斤的体重,就是为了昨天《天渊之别》的试镜。
《天渊之别》是个双男主爱情剧,公司安排他试镜的角色是个病弱大叔,男一号。这个病弱主角的外貌条件与他极为不符,他今年刚过23,一张脸谈不上显年轻,因为本来就年轻,个儿又高,将近一米九,脱衣有肉,穿衣也不显瘦,毕竟体重在这儿摆着,反而是穿衣更加显的他腿长、手长、孔武有力,全身上下怎么都看不出一丝病弱的气息。不过,冉邱觉得这次试镜有一些希望,一个是他瘦先瘦脸,所以特别显,另一个是他用功地跟他爹学了半个月的——如何做好一枚大叔,认为演得可圈可点。
这要是试镜成功了,他得给温远毓一个惊喜。
这么多年温远毓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确实为温远毓感到骄傲,但也为自己多年来都演不上主角而懊丧,更担心温远毓会对他失望,等真正胜利的一天,他一定要美滋滋地开个屏。
可是该撒的娇是不能不撒的,冉邱整张脸埋进了温远毓的颈窝里,像条吃饱肉的野狗一样对着主人狂蹭一顿,哼笑道:“你是喜欢我瘦点吗?你喜欢多少斤的?”
温远毓还沉浸在情爱的余韵里,轻笑着说:“喜欢110多的。”
脱口而出后,温远毓就愣了愣,与此同时,他感觉怀里的人肩膀一僵,颈窝处突然空了,他瞬间从余韵里清醒过来。
冉邱却是条件反射地抬眸去看温远毓的表情。
温远毓笑意不见了,脸上有片刻的恍惚,似乎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太对,但他很快偏头对上冉邱的视线,又恢复到平时的气定神闲,不慌不躁地定定看着他。
冉邱心里猛地一沉,面上也做不到像温远毓那么从容体面,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冷冷地道:“温远毓,你在说谁?”
温远毓坐了起来,伸手搭上他的后背,对答如流,“我在想一部戏,你不要多想。”
冉邱逼人的目光直射进温远毓的瞳孔里,半天没说话。
温远毓的这句解释非常牵强。先不说温远毓是个理性至上的人,从来不会用私下时间去追忆戏里虚假的情感,就算温远毓确实在想某部戏,可女主角们几乎不会超过100斤,根本不符合温远毓说的110多斤。而他更不认为温远毓是希望他再瘦30斤,但凡是审美正常的人,绝不会认为他这个身高的男人,再减30斤会更帅更合适。
冉邱的第一直觉是,温远毓在说另一个人。
冉邱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床单,床上还残留着运动后的滩滩痕迹,这两者的结合让他像是被羞辱了一样,不禁面皮滚滚发烫。
温远毓淡淡一笑,“你不信是不是啊?”
薄被下,冉邱的腰上还冒着细汗,但他却感觉四肢发冷,他怒极反笑:“你要我信什么?你跟我睡的时候想着女明星吗?”
“我一个同性恋想什么女明星啊。”温远毓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冉邱的嘴唇上碰了碰,“小家伙,你可真够难搞的。我刚才说的110多斤是我过去喜欢的类型,瘦瘦的,乖乖的,比较惹人垂怜那种,可我现在就喜欢你这样的,高大英俊型。”
冉邱嘴唇被指尖碰得发痒,他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但还是很难看,他皱眉道:“那你刚才就是在骗我。”
温远毓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主动又耐心地迎上去想亲吻冉邱,却被从来没有推拒过他的冉邱往后避开了。温远毓被拒绝也不恼,依旧语调温柔地道:“是我刚才太紧张了,我也是担心说实话你会不高兴,你能不能不生气啊?”
冉邱看着温远毓垂下的一排浓密的睫毛,看着他那双多情好看的桃花眼,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有点不能。”
温远毓突然松了手,往后退了退,靠在了床头上。
这个动作让冉邱以为温远毓没耐心了,他心里一慌,目光本能地追了过去,正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嘴巴都张开了,又给自己的举动气得不行,顿时什么也不想说了。
温远毓却突然道:“你生气我能理解你,但我不希望你气太久,毕竟我也不是故意的,好吗?”
这个商量的语气让冉邱说不出话了。温远毓都把姿态放低了,他要是还大发雷霆,那就显得他是在得理不饶人一样,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顺着台阶滚下来。
但他现在就是滚不下来,他还生着气。
冉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抬起胳膊,手臂僵硬地往床头柜上够了够,摁开手机一看,短信有3条未读信息。
半小时前响的。
现在是凌晨3点36分。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账户0526于9月27日03时01分01秒消费19980元。】
【尊敬的客户……消费8980元。】
【……消费15800元。】
冉邱心里骤然一沉,皱着眉仔细把这三条短信又看了一遍。
昨天下午,他刚去银行把单笔消费限额调到2万,这一下又出去好几笔,具体干了什么不知道,也不重要,但这让他又一次质疑起他当初的决定。
他同母异父的姐姐——汪福福十多年前被确诊双相情感障碍,躁狂发病的一个特征,就是对金钱失去概念,过度消费甚至欠债,老爸老妈希望把她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进行封闭住院治疗,但他一直没狠下心这么做,一方面是汪福福的演艺事业正在上升期,汪福福极力反对住院,答应在家治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要汪福福不发病,其他时候就跟正常人看不出区别。
冉邱没有直接给她打电话,他现在心情极不好,在气头上跟汪福福说话,那只会是更大的麻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也许有汪福福,也许有温远毓,也许最气他的还有他自己。
他给汪福福敲了条信息过去:【知道你没睡,你在哪儿呢?】
发完摁灭手机,冉邱又往温远毓那边看了一眼。
温远毓也在低头看手机,指尖敲着屏幕不知在回复谁,他眉毛微微蹙着,表情不再似以往那么从容轻松,似乎是挺不悦的。
冉邱看他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自作多情地问了一句:“你生我气了?”
温远毓目光依旧落在手机上,闻言头也没抬,“我为什么要生你气?我没有生气。”
冉邱又问道:“不生气那你皱眉干什么?我是不是太用力了,你腰又疼了?”
腰疼是温远毓的老毛病,之前拍戏不慎受伤后就断断续续,冉邱劝过他好几遍找专业人士看看,却都被温远毓以“我心里有数”为借口推掉。
温远毓这才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眉间松了松,遂又微微一笑,颇为无奈道:“没疼,我也真的没有生气。”
冉邱仔细看了看他,温远毓这一笑确实看不出生气,就好像之前温远毓对着手机流露出的不悦,全都是他的错觉。而温远毓不生气,这反倒让他更生气了。
冉邱特别想问问他,你大半夜的是跟谁聊天聊的那么认真?比跟我聊有意思吗?但他没有问出口,毕竟他是先看手机的那个。
冉邱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低眸看了一眼。
【福福临门: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冉邱稍微松了口气,起码汪福福人没有到处乱晃。他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两件衣服,边穿边对温远毓说:“我先去给我姐打个电话,她可能躁狂期来了,我担心她出事儿。”
温远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那你出去打吧,我过会儿就直接回我房间了。”
冉邱正在穿衣服的手一僵,但很快恢复了系扣子的动作,“这就回啊?”
温远毓笑了笑,“休息会儿就回,再不回该天亮了,被别人发现的风险太大。”
冉邱“哦”了声,背对着温远毓换上了运动鞋,心里不禁有些郁闷。
虽然他理解温远毓对事业的在意,可是每次这么提防别人发现,还是让他不太舒服。可能主要是因为他太没出息吧?还不够资格站在温远毓身边,所以才总觉得温远毓的温柔里掺杂着一种冷漠。这种冷漠总是让他无比惊慌,而惊慌背后,更是说不上来的委屈。
冉邱扣上房门,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没点着,眯着眼睛在走廊的墙壁上靠了好一会儿。
墙壁对面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扭曲的人捂着脑袋尖叫的画面。
冉邱对画没什么研究,也没什么浓厚的艺术底蕴,但他以前也见过这幅画的网图,他一直以为这是画的某个陷入惊恐而无助的人,发出的对生命的呐喊。
现在他却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在这个明亮却寂静的酒店走廊里,他觉得画里这个扭曲的秃头,就是迎面朝他走来的过客,在对着他发出讽刺的尖叫。
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咬着烟嘴低低地骂了一句:“操啊冉邱,□□你个傻逼。”
酒店这一层剧组包下来了七八间,住的都是大咖,昨晚的杀青宴后陆陆续续有人收拾行李走了。温远毓是今天下午的机票,与导演和女一号一块走,冉邱为了能在当天庆祝他杀青,专门坐飞机过来看他,再坐同一班飞机不同机舱的座位回陆市。
冉邱没什么名气,剧组里基本没人听说过他,来去也都自如方便。
冉邱绕进了公共卫生间,给汪福福拨通了电话,对面刚说了一句,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姐,你干什么压着嗓子说话?你家里有别人?”
冉邱隐约听到对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他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一个头都有两个大了,“汪福福,你是不是又谈恋爱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谈吗!”
这不能怪冉邱大惊小怪,汪福福躁狂发病的另一个特征就是谈恋爱,见一个人第二回就能爱的死去活来,并且对性非常开放。
她这场恋爱会谈成什么样子,简直让冉邱心疼又后怕。他正想再说什么,电话突然被汪福福挂断了。
一条微信紧跟着传了过来。
【福福临门:我就是谈了恋爱才听说的,你那个男朋友在偷情你知道吗。】
冉邱眼皮猛地一颤,险些没拿住手机,他反应过来后,马上又给汪福福拨去两个电话,但都被她一一挂了。
【福福临门:不方便多说,要是温远毓最近和哪个男的来往多,你记得留下证据给我。】
冉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汪福福话里的意思听上去是她也不能确定,不排除有不靠谱小道新闻的可能……而且,汪福福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人又简单没心机,搞不好是被什么人利用的。
他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把头埋进池子里,从头到下巴浇了个遍,可他刚浇灭了心底巨大的慌乱,温远毓半夜和人聊天的那一幕又冲上脑海。
冉邱连脸上的水都忘了擦,他失魂落魄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冷不防瞟见走廊电梯口站了一个身姿高大,英挺无比的男人。
男人低头看了看手机,单手敲着回复了什么。他上半张脸被巨大的墨镜遮住,米色的围巾又在脖颈绕了两圈,遮住了他下半张脸。
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冉邱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等电梯的男人是温远毓。
无论是熟悉的腰围臀围胸围,还是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风衣,冉邱都确定自己绝不会认错。
只是温远毓的房间就在同一层楼,他大半夜地坐电梯是要去哪儿?
冉邱正要出声叫住他,只见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温远毓紧握着手机信步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