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冉邱最后还是决定跟剧组签约。

他没怎么犹豫,这是他试镜成功的第一部剧,他不可能因为温远毓要出演就放弃,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是一部爱情剧,而他一看见温远毓就胃里翻腾,直犯恶心,这就太考验演技了。

别的演员想的那些会有反应,需要提前发泄,他这方面是一点不担心,他只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来,那就太尴尬了。

当然,他答应出演这部剧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非常好奇冉一鸣投资到底是什么目的。酒哥的失联,让他有八成把握,冉一鸣绝对有些问题。

冉邱签合同的当天,温远毓跟他的团队就在另一个隔间。

签合同的整个过程,冉邱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寸步不离地盯着他手上的一撇一捺,仿佛是一台跟着他拍摄的摄像机。

冉邱视而不见地签完字,生硬地客套几句后,就准备赶往他姐的治疗中心。

经过温远毓的隔间时,他听见温远毓跟团队打了个招呼,然后起身走了出来,一路都步伐稳健地跟在他身后。

冉邱好几次想扭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你有完没完,但温远毓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想质问都没有找到特别恰合时宜的机会。

不过他很快想开了,温远毓想做什么就随便他做,跟着就跟着。对付温远毓这种平心静气,仿佛对世界都游刃有余的人,你要比他还沉得住气是不可能的,你要跳脚就更是着了他的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无视。

冉邱在电梯前停下,摁亮了往下的键。

电梯开门的瞬间,温远毓步履从容地跟着迈了进来,“我很高兴你答应拍这部剧,有什么不懂的我希望你能来问我。”

冉邱盯着电梯里播放广告的小屏幕,闻言薄唇微张,声音冰凉,“你为什么要演这部戏?”

温远毓一怔,他右手不自然地插进裤兜里,侧眸看了看冉邱。

冉邱没得到他的回答,也没有再问,就当这个人跟不存在一样,一句话都懒得再跟他说。

论装模作样,他装不过温远毓,可他也不能一直无视温远毓,尤其是以后他俩还要拍同一部剧。

现在合同都签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放下,曾经的感情他已经不在意了,但被温远毓折腾出的怨恨,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想通,不过他希望自己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全部都统统放下,他决不能再被温远毓牵着情绪走,任何情绪他都不想再分给这人一分一厘。

电梯里的第一则买房广告播完,温远毓又突然开口,“你没回我微信,但我知道你肯定看了,这个专家是我托朋友找的,专攻双相情感障碍,让你姐和他聊聊吧?”

提到他姐,冉邱就不能当作没听见了,他尽量平静地说:“不用了。”

温远毓看着他,眉头逐渐拢起,“为什么?”

“我姐治疗中说什么话都有可能,难道再给曝光出来吗?”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你觉得我会曝光吗?”

冉邱挑了挑眉,忍不住侧眸看了温远毓一眼,他想知道温远毓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的,可当他真的看到温远毓眼里的震惊、愤怒、和一点点仿佛是被冤枉的受伤时,他又想起了他姐除了脸被打了马赛克,其余都是赤/裸的床上视频,他闭了闭眼,手指扣紧掌心,阴冷的话仿佛从他齿缝里钻出来一样,透着森森寒意,“温远毓,你离我姐远点,你再敢招惹她,我会让你失去你最在意的事业。”

温远毓看着冉邱如寒冰般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就连原本准备问出口的“一块吃个饭吧”,一时间都不知是否还应该说。

电梯下到一层,电梯叮地一声开门,温远毓的声音飘进了清冷的空气里:“我在烤鸭店定了位置……”

回答他的,是冉邱置若罔闻的背影。

《天渊之别》定在十月底开机。

这部剧前半场讲的是男主角宁港开早点铺,养活热爱画画的爱人,后来他为爱人失去左臂,爱人却因为画画的机会离开他的故事。后半场则直接跳跃到七年后,那位一幅画卖百万的爱人回来了。

冉邱在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把剧本消化了几十遍。对他来说,这部剧最难的不光是演技和台词上的考验,他还要学会一项技能——包包子。

包包子本身并不难,但自家人包包子,与专业卖早点的包包子,完全就是两码事,更何况他拍到后期,还要掌握一分钟单手包10个包子这项听上去不可思议的技能。

这半个多月里,他除了去治疗中心看他姐,其他的时间他都花在了一家厨艺速成班上。

掐时间包包子相当解压,也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冉邱渐渐发现,他都可以不去想温远毓了,不会想那些过去的好,也不会想那些怨恨,温远毓在他心里已经很陌生了。这个认知让他前所未有的高兴,不用等任何人短信、不用不停地开脱自己不要生气、可以把整颗心踏踏实实地留给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心安了。

但这种心安,以及吃了太多包子的后果就是——开机后导演一见到他,立马就吹鼻子瞪眼地狂骂他赶紧减肥。

导演是业内巨佬张延戈,外号张严格,顾名思义,张导干事儿非常较真儿,为人也颇为傲气,他不能太能瞧得上大多数的小鲜肉,尤其是冉邱这种没什么作品的小鲜肉。这回若不是跟另一男主是合作过、业内一贯以敬业著称的影帝温远毓,他根本不会答应执导这部《天渊之别》。

张导正坐在小马扎上对着冉邱指指点点,剧组里不知是谁拉的八卦小群,也在叽叽喳喳地响个不停。

“这个冉邱……我怎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

“ls+1,我也有印象,好像是那谁她弟,私戳对个暗号。”

“神秘兮兮的,有病。”

“所以这个小鲜肉到底是谁?居然能演张导和温爸爸的戏?”

“肯定是投资方的关系呗,这还用问?”

“不懂别瞎说,冉邱是编剧关系进来的,编剧是同性恋。”

这话太引人遐想,群里立刻就炸了,正跟在温远毓身边的助理刘乃,捧着手机差点儿没摔个跟头,他忍不住抬眸看了看步履从容的温远毓,又重新低下头,也跟着在八卦群里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问号一出,说编剧是同性恋的那位已经把消息撤回了。

温远毓扫了一眼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的助理,皱着眉道:“有什么事吗?”

“呃,没什么。”刘乃紧跟着把这个问号也撤回了,他偷瞄着温远毓的侧脸,明知道不该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试探着说:“老师,今天没您的戏,您特意来一趟是不是想见冉邱啊?”

温远毓偏过头,目光不遗一处地打在助理的脸上,那表情摆明是在说‘这是你该问的吗’。

助理深知温远毓的脾气,温远毓在公众眼里的人设虽是宽容大度,儒雅礼貌的温柔好男人,但这个人设私下只给需要给的人,绝不是给他的,只不过他隐约觉得,温远毓最近的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

温远毓没有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站在片场门外提醒他,“别玩手机了,眼睛看路,你是我助理,不要毛毛躁躁的。”

刘乃不敢再继续八卦,连忙笑嘻嘻地点头,“是,老师。”

片场内站了不少人,张导“教育”冉邱的声音颇为洪亮,以至于大家的眼睛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冉邱身上瞟。

谁都想看免费好戏,但谁也不好意思打量地太明显。

温远毓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在这连绵不绝的“教育”声中,姿态优雅又从容地,从门外信步走了进来。

今天没有温远毓的戏,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反常的出现,让大家纷纷将目光从冉邱身上,不约而同地移到了温远毓身上,然后又沉默地移回了冉邱那里。

众所周知,温远毓虽然在面对采访,以及私下相处里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他在演戏上却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他虽然不会明着说你演的差,但如果对方总是NG,他就会沉默地站在那里,嘴角疏离又客气地微笑着,熟悉他表情的人都知道,他这可不是让你“别着急,慢慢来”,他这是在忍你,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很不耐烦了。之前就有好几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男演员,都被他这副表情,弄得经不住高压,在片场就歇斯底里地崩溃了。

这么一个高标准要求自己,并且同样标准要求别人的影帝,大家都在期待他会怎么给冉邱“施压”,而那位传说同性恋的编剧又会怎么给冉邱“解围”。

张导也瞥见了温远毓,大老远就朝着往这边走的温远毓招了招手,“远毓,来啦?我以为你得明天才到呢!”

温远毓臂弯处夹着剧本,他把剧本交到助理手里,颔首笑道:“我随便逛逛,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说完他的目光朝着冉邱飘了过去。

就在他以为冉邱根本不会看他,或者至少会像这一个月表现的那样,完全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时,冉邱却倏地抬眸朝他看来,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朝他轻点了下头,然后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冉邱第一次对他笑,可温远毓却透过这层笑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疏离,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