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金碧辉煌的走廊,门橼上雕刻着暗金色花纹,水晶琉璃灯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令人不由得微微侧目。

走廊的一头,唐非糖一身嫣红色长裙如女王莅临,勾勒出姣好的身形。不动声色间,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明艳动人,眼锋凌厉。

旁边还站着一个规规矩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普通中年男人。

楚河心中感慨。

这哪里是什么落魄公主。

拿的分明是飞扬跋扈小公主的剧本。

他离得最近,这会儿感受得压力最大。

唐非糖语气淡漠,冷意中隐隐带着些许压迫感:“楚哥,你今天安排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楚哥扯扯嘴角,无声苦笑:“大小姐,我就是个打工的经纪人,上面决定的我能有什么意思?”

她抿唇敛眸,拨了个电话:“孟叔。”

对方显然料到为了什么,语重心长道:“小唐啊,孟叔为了唐家这次可把老骨头卖了,才争取到机会,金总只要求你陪着吃顿饭……”

她吹了吹指甲,似有调侃:“哟,孟叔,您这老骨头可真够·贱的呢。区区一个试镜的机会,就给卖了不说,还买一送一?您孟云的名头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呀?”

电话那头的孟云:“……”

“哼!”他气急败坏地冷哼一声,“今天这顿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作为公司的艺人,必须服从公司的安排,我想你不会不懂吧。你以为你还是唐家小公主呢?唐家啊……早没了!”

唐非糖握着手机的手一顿,眼神更加冷漠:“那您可别后悔吃了这顿饭。”

像是补充,接着说:“您年龄也不小了,有个道理也不用我教您,瘦死的骆驼可还比马大呢。”

没等对方回复,电话就被挂断。

唐非糖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女将,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那一身红衣张扬耀眼,此刻就是她最强的战袍。

明明一句话也没有,楚河却莫名感到了心酸。

曾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有一天要为了一个试镜机会,要陪人喝酒吃饭。

随后,他又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闲操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管那么多干嘛。

*

包厢内,觥筹交错,谈笑晏晏,热闹非凡。

“哗啦”一声,包厢门被狠狠推开。

唐非糖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一步一步走近包厢内。

刚才热闹无比的包厢,此刻鸦雀无声。

众人呆愣着,如同静止在这一刻,眼眸中的惊艳骗不了人。

唐家小公主,即使落魄了,也还是公主,红裙飞扬,眉眼流转,明艳动人,疏离中难掩矜贵,连那份漫不经心都恰到好处,令人愿倾刻间成为裙下之臣。

有人不加掩饰,一双眼恨不得黏在唐非糖身上。

恍若未察那黏糊糊的目光,她唇角勾了一抹笑:“金总,在吗?”

“连金总都不知道,你……”

说话的是刚才正和金总黏黏糊糊的一个网红,看不惯唐非糖一来就吸引全场目光,愤恨不平地想要出头。

谁成想,话还没说完,就被正主大力推开。

“我在我在……”金总被那抹笑晃花了眼,忙不迭点头,“小唐来了就好,快坐。坐我身边来,一起吃个饭。”

金总的眼珠子死死黏在她身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流哈喇子

唐非糖随手倒了一杯酒,缓缓走到金总面前,停下来。

纤白如玉的手晃动着高脚杯,杯中暗红色的酒妖冶动人。

唐非糖举了举酒杯:“喝酒吗?”

金总这会眼里心里全是她,心像被挠了痒痒似的:“喝喝喝,交杯酒更好!小唐啊,来喝了这杯酒,试镜给你!”

“哦~”唐非糖拖着长长的尾音,慵懒肆意。

如果有人注意就会发现,她从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这个金总。

眼下,她终于正眼看了看他那个怀胎六月的啤酒肚,酒杯缓缓举过头顶,倾斜。

一杯酒,从头淋到脚!

包厢内,针落可闻!寂静无比!

金总满脸红酒,更是不可思议地瞪向唐非糖。

“怕您不够喝,我专门倒了满满一杯,这样您还满意吗?金总?”

满意吗!???

金总恶狠狠瞪着她,恨不得生吞入腹。

今天这场局,大家摆明了捧他。现在他出这么一大丑,罪魁祸首问他满不满意。

他面容扭曲,扬起手,朝唐非糖狠狠挥去。

这一巴掌要是打中,看你还怎么嚣张!老子定要灌死你!然后再……

他的脸上猥琐一笑。

谁知,手挥到一半却被一只玉手截住,动弹不得。

“咔嚓!”

金总捂着手腕,“啊啊”叫起来。

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唐非糖拿起桌上未用的纸巾,细细擦了刚才碰过金总的那只手,用过的纸巾随手丢在地上。

“哦?小唐……你也配?”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放大,变成了讽刺,“下回想和我吃饭打听清楚了,不是谁都配的,尤其是连唐家门都进不了的丧、家、犬。”

说罢,唐非糖看也不看,径直往外走。

“姓唐的小·贱·人,你别后悔!”金总忍着手腕的痛,破口大骂。

今天的他,丢了大脸。现在,一心想找回场子,完全不在乎脸面了。

“你以为你多厉害,被人害得家破人亡了,还在人家手底下卖命赚钱。你应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吧?”金总另一只完好的手狠狠抹了把脸,狠狠说,“彻、头、彻、尾、的、傻、帽一个!”

其他人只感觉一道劲风刮过,回过神来,金总已经被唐非糖踩在脚下。

细细的高跟踩在他的胸口,这双鞋的主人却似笑非笑:“你说,我一用力,你会怎么样呢?”

“你……不……敢……”金总哆哆嗦嗦地说出这句话,强自镇定,“伤了我,你也得坐牢。”

“我为什么不敢?不敢踩你还是不敢狠狠踩你?”说话间,她还用了用力,“坐牢?我一个家破人亡的,您觉得我怕坐牢吗?”

高跟鞋用了力气,金总躺在地上疼得“嘶”了一口气。

有人似乎想上前,却被唐非糖一个眼锋制止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

“我说我说……”似是知道唐非糖为何反应这么大,他慌张接道,“我隐隐得到消息,唐家出事,好像和孟云有关。”

刚才,那个金总一出口,唐非糖自然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

她不傻,对方指向那么明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但是,她不敢信。

要说,谁受唐家恩惠最大,非孟云莫属。

从唐家一家仆,到如今的文娱大佬,孟云是在自己父亲手把手的帮助下一步步做起来的。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斗米恩,升米仇?

但是,唐家败了之后,也是孟云收留了她,安排她进圈,为了她有朝一日能赎回父母创建的公司。

当初,他提过帮她买回来,是她主动拒绝的。

唐非糖敛了敛心神,面上不动声色。

不排除,对方挑拨离间的可能。

虽然,今天被叫过来陪酒,着实可恨。

“那你还知道什么?”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金总看唐非糖一副完全没相信的样子,登时急了。

他用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翻找,总算翻出了手机:“不信,你自己看!”

他调出的是和孟云的聊天记录,上面赫然是孟云发来的消息——

【那件事都处理干净了没?】

【唐怀远没和他妹妹见面吧?】

【死了也好,唐家早该这样了……】

……

简短的文字,没有直白的证据。

但是已足够表明,唐家的事情和孟云脱不了关系。

唐非糖看得目眦欲裂,脚下用了很大力气,声音喑哑:“你……也参与了?”

金总连忙举手投降,慌忙道:“没没没,我就是拦了一下唐怀远对外的通讯。”

唐非糖眼眶一下就红了。

怪不得。

她想去监狱探视哥哥,总是不批准,也没他的任何消息。

她还以为,他是怨她什么都帮不了。

等再接到消息,就是哥哥在狱中自杀身亡的消息。

原来,是他们!

不能杀人,但教训一定要给!

脚下用了大力气,一声撕裂的叫声猛地响起。

唐非糖扬长而起,她要想办法搜集证据。

而包厢里的静止键在唐非糖离开后,解开了封印。

众人长吁一口气,恍若梦中。

金总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其他人不敢怠慢,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有人问要不要报警,被金总狠狠瞪了一眼才作罢。

造成震撼的当事人并未离开,她颓丧地坐在马桶上,走神了很久。

她好像看到了以前。

那时,唐家是顶级豪门,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肆意自在,拥有全世界。

那时,孟叔是唐家的家仆,在爸爸的鼓励帮助下创业成功,而那位金总却是进了唐家往来的黑名单。

一场车祸,带走了爸爸妈妈,哥哥身陷牢狱被害而死,唐家一时分崩离析。

她为了赎回父母亲手创建的公司,在孟叔的帮助下成了艺人进了演艺圈。

她以为,这是唐家的命运。

内心也非常感激对她伸出援手的孟云。

却不想。

帮她的就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祸首?

唐非糖觉得,讽刺极了。

虽然这是那个金总的一面之词,但是……她想想孟云偶尔对她流露出的恶意,一直以为是觉得自己没用才有的。

原来……他是看不惯整个唐家啊!

唐非糖回过神,抬手擦掉眼角不知何时多的眼泪,嫣红的长裙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唐非糖失魂落魄地出了会所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

等上了车才发现,所有的事情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司机是私生饭。

他疯狂地述说对唐非糖的爱意,眼底满是疯狂、占有。

“糖糖,我真的好爱你,每晚都梦见和你一起睡觉……”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爱你爱得都要疯了!”

……

唐非糖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许是被她沉默下的冷漠疏离刺激了,对方情绪愈发激动,梗着脖子,大声吼道:“我们在一起!我要和你一起去死!去死!”

没想到,激动之下车早已偏离了轨道。司机发现后,惊恐大叫,疯狂打方向盘,仍无济于事。

毫无意外,车在下一秒冲出护栏,一跃而下。

司机的哭喊声就像狠狠的耳光,甩在自己的脸上。

所谓的爱,在后悔的哭喊声中成了最大的笑话。

冰冷的河水逐渐渗透了四肢,她的眼角仿佛有泪滑落,与河水交融。

只是……

还没替爸爸妈妈……和哥哥报仇……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唐非糖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