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是不是不会人话?”
白绩勃然色变,忍不住攥紧拳头,他竟然有一秒在以为齐项嘴里能吐出象牙。
“我认真的。”齐项诚恳又无辜。
就齐项自己而言,和平相处与针锋相对没多大的差别,但他试探的话已经说出了口,索性就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不冷脸的白绩更有趣呢?
既然黄老板说白绩心软,他就尝尝这位“花臂柿子”的心到底软不软。
齐项垂手放下勒在腕处的袋子,刚准备要进一步说。
这时,吧台上的服务铃嗡嗡震动起来。
小马见机扯住白绩的围裙,小心翼翼插话,“雀儿,楼上。”
齐项耳尖,抓住空气中一挥而散的音。
“雀儿?”他咬着这两字,歪着脑袋望向白绩,“小名?”
雀儿是梁逢秋带出来的外号。
他说白绩这个名字,你叫他白哥,是鸽子,你叫他绩哥,又像是鸡,多少是个鸟,索性就雀儿,雀儿的叫。
久而久之,有些熟人邻居也爱这么喊。
但齐项喊这名儿,尾音打转,黏糊糊地拖着长音,像融化的冰淇淋,糊着喉咙,粘得慌。
白绩听着耳朵痒,刚松下的眉头又锁起。
他乜了齐项一眼,掂量着又瞟了眼楼上,懒得和齐项继续扯皮。
“跟你熟吗?”忌惮是在咖啡店里,白绩压着声音短促地骂道,“闭嘴,快滚。”
他伸手熄了服务台的灯,不再看齐项,转身上楼。
齐项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走,缠人地就要跟着上去。
“哎——”
齐项脚没踏上台阶,被小马拦住。
小马:“帅哥,别去找不痛快。”
齐项歪头看了女生一样,眼珠一滚,似乎想到了什么,顺从地又回到吧台。
齐项两胳膊垫着吧台,坐在高脚椅上,对小马笑得人畜无害。
“吃雪糕吗?”他对小马自我介绍,“姐姐叫我小齐就行了,我跟白绩是同学。”
“吃,专门给白绩买的吧。”小马落落大方地挑了跟冰棍,“小齐,你是不是跟白绩有矛盾呀?”
齐项点头,“我给他补课,有点误会,就是想找他说清楚的。”
小马想到白绩上学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以为是学习上的矛盾,本着为白绩好的心思,主动出主意。
她提点道:“你不能乱逗他,招他生气。”
齐项瘪嘴耸肩,指着楼上走动的身影,“我跟他玩儿的,好像有点踩到猫尾巴了。”
“还好,没真生气,他要是真气了…”小马摆摆手,没往下说,“我教你怎么做。”
齐项洗耳恭听。
“真诚、弱势。”小马竖起两根指头,笑得狡黠,“但首先得我出手。”
*
白绩上去逛了一圈,下来时齐项已经坐在不远处的拐角,看到他时,亮着眼睛直直瞅他,还撒娇似地招手。
白绩选择性眼瞎,低声嘀咕了声见鬼,悬着两个空杯子回吧台。
“喏。”小马叼着冰棍,推给白绩一杯奶茶。
白绩困惑,“?”
“小齐给你点的,用来为自己的嘴欠道歉。”
白绩愣怔住,诧异于齐项的怪异行事。
他今天多少生了点疯病,说话做事都腻腻歪歪的。
已经被招安的小马看他无动于衷,加大马力。
“一袋子雪糕我都揣冰柜里了,一看就是全是你喜欢的,下功夫啦。”
“我可是收了贿要帮人带话,小齐想找你聊补习的事,听听嘛~”
补习?
所以雪糕、奶茶都是齐项道歉示好的噱头?
“哦。”
白绩眼尾扫过仍在傻笑的齐项,面不改色,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光顾着洗杯子。
就在小马以为自己任务失败时,只见白绩把杯子往架子上一搁,一根一根地擦拭手指,有些别扭地问:“他点了什么?”
“冰美式。”
“嗯。”白绩点头,酷酷的,“我给他做。”
“!?”
小马迅速让位,对着齐项疯狂眨眼。
“别跟他使眼色。”白绩说,“我都看得见。”
白绩熟练地磨好咖啡,又慢条斯理地擦去因为齐项殷切到无法忽视地目光而手滑了滴下咖啡液,他背过身,慢慢叹出一口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
收了礼,底气就是不足。
如果是补习……
白绩沉凝片刻,又转身到后厨取出个乳酪红丝绒。
是他早上做的,只剩下两个,他搭着美式一齐给齐项端去。
“买咖啡送蛋糕?”齐项贴着桌子,前倾身体瞧瞧嗅嗅,“挺漂亮。”
“还你的。”
白绩坐到齐项对面,挑眉,说话仍是蹦单字。
“说。”
“啊?”
“……”傻逼,啊个鬼!
白绩以为齐项又耍人,无语地点点头,起身就要走。
齐项赶紧钳住白绩的胳膊,指腹正正按住了小臂上的太阳,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把人拉回来,求饶道:“认真说,认真说。”
他摆正态度,“我的意思是,每天我们吵来吵去的太没劲了,不是浪费时间嘛,丹毓可是有开学考的,到时候你考差了,周阿姨问起啦,咱都不好解释。”
白绩抖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面上是一贯的冷清,看不出同意不同意。
齐项开始铺台阶,退让着。
“我回去给你整理一份高一的知识点,就先数学吧,你有空就写张卷子,当然没空咱们明天慢慢学。”
齐项爱笑,故而总是显得没有攻击性,像一块温润养人的白玉。
他那双桃花眼天生多情,眼尾一抹淡淡的绯红,含春带雨的,他也完美地利用了自己的长相,睁着那双水润眸望向白绩,诚恳到有些狗狗似的可怜。
白绩的表情稍显松动,耷着眼皮,心里也在纠结。
齐项不要脸又撵不走,难搞得狠,白绩清楚,两边都不松手,便只能这样不冷不热,没根没底地与他消耗时间。
而且他说话在理。
但白绩最难过的是自己那一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认真学,有时候…
算了,白绩舔舔发干的唇。
他抬头,不冷不热地问,“好吃吗?”
蛋糕甜津津的,齐项不大爱吃,但他摆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一勺一勺舀地起劲。
小马姐告诉过他,蛋糕是白绩做的。
如果白绩主动给他吃蛋糕,说明白绩也在让步。
“好吃啊。”齐项笑眯眯地抬头,不期撞上白绩茶色的眸子。
店里的柔光清晰照出白绩眼里放弃抵抗后倔强又顺从的矛盾眸光,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这让齐项心跳突然滞了半秒。
他低头叉蛋糕,避开白绩的眼神。
齐项:“我再买个给我妹。”
“行。”
白绩硬邦邦的松了口,还好齐项听出来他那含蓄的一语双关。
他瞅着白绩利落转身的背影,哑然失笑。
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
*
事儿解决的异常顺利,齐项回家的脚步都轻松不少。
他提着蛋糕,天热,加了几个冰袋,他怕自己动作大了,蛋糕摇歪了蔫儿了,齐祺那个臭丫头可挑剔了,爱鸡蛋里挑骨头。
到家,赵姨给他开门,里面争执的声音争先恐后的钻出。
“少爷。”赵姨眼神飘忽,欲言又止,“齐总回来了。”
“……”
齐项的脸色骤然晴转阴,他敛下眼底的烦躁、厌恶与无奈,几种情绪一股脑冲上齐项的眼中,使一块黑曜石蒙上了旧日子的灰霾。
他向后抓了抓头发,顺了一口气。
“在吵?”他补充,“说我呢”
答案显而易见。
里面两个人不知道是在转移战场,还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齐太太王荟趿拉着拖鞋,一路气势汹汹,头发散乱地从二楼冲到客厅。
看到齐项的身影,她眼里一闪而过疯狂,充满恶意地对着楼上的人声嘶力竭。
“齐正晟,你儿子回来了!”
“反正他跟你一样不着家,我给他找个活干干不行吗?你是以为我把他卖了,还是把他埋了!”
这话也是指桑骂槐说给齐项听的。
齐项背手关门,也是这一动作使他没能反应过来王荟后面的动作。
没有预警的,王荟泄愤一般,不管不顾地抄起带着尖头的玻璃工艺品,熟练地向齐项砸去,偏生人气疯了,手跟不上脑子,准头不对。
齐项怕砸到赵姨,情急之下,抬起那蛋糕的手帮忙挡了挡。
可怜的蛋糕遭遇无妄之灾,被戳个对穿,与玻璃双双坠地。
冰袋落地的清脆声,蛋糕摔在地上,白色的奶油混着红色的芯,压踏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刺目而凌乱,就跟这个家一样一片狼藉。
“……”
齐项低着头,看着满滴残渣,眼睫上下快速碰了碰。
或许是白天他过得太舒坦,齐家今天的喧闹疯癫让齐项格外不耐烦。
他空空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而后深吸一口气,冲破满口鼻那种被什么糊住般的窒息感。
他嘴角漾起一个温柔的笑,迎向王荟。
“妈。”
“闭嘴!”
王荟踩着玻璃渣走过来,指着齐项的鼻子骂,整个人像是被提着向上,有些不正常的愤慨,神经质地重复着,“你配叫妈?”
“那我叫您什么?齐阿姨?”齐项刻薄地反问,语气却乖巧。
王荟被气到,转脸诘责从楼上下来的齐正晟。
“是你教的吗?怪不得两个月不回家,一回来就先问儿子,原来你们俩一条心的啊!”
齐正晟西装革履地来到王荟身边,可笑的是这种场合下,他仍旧衣着整齐,面上满是无奈与正直,和齐项一样,也长着一张容易取信于人的脸,虽然他保养得当,但上了年纪又久居高位不免染上了世故和懒得掩藏的狡猾。
“我都说了,我去谈生意。”
“谈生意?你脱光了跟人家在床上谈生意?”
“王荟!”齐正晟呵止,他瞥了齐项一眼。
齐项已经调整好状态,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瞅齐正晟的眼神满是嘲弄与轻视。
“爸,怎么都不注意点啊?”他两头都煽风点火,“齐阿姨,我站你这边。”
“啪!”
没等王荟发难,齐正晟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使得齐项耳朵短暂地耳鸣了一下。
齐项被打地偏头,碎发遮住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刚准备再说什么,抬眼便看到二楼角落处没藏住的小脑袋。
齐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嗫嚅着又不敢说话。
齐项用眼神命令她回去,见她担心自己,只好勾唇露出安慰的微笑。
“回去。”他再次重复做出这个口型。
齐祺一扭脸,跑了。
“咳咳。”
齐正晟浊浊地咳嗽一声,似乎打完了才有些后悔,在裤缝边蹭了蹭发烫的掌心。
但他还端着长辈架子。
“不像话!你也给我滚上去!”
齐项从鼻腔里发出短促的嗤笑声,无所谓地挑眉微笑,“不滚上去了,我先滚出去吧,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