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昊抱着胳膊坐在办公室里,此时他盯着桌上摆的□□,手边的手机停在拨号界面,欲拨不拨,光顾着扯咬着下唇的死皮,表情有点纠结。
同办公室的两个老师瞟了他几眼交头接耳。
“苍老师干嘛呢?”
“为转校生发愁呢,昨天开学就没来,家长说是身体不好,这会儿两节课都上完了,人还没影儿。”
“什么来头,家里这么惯着?不是考进来的吧?”
“我从校长那边听说是捐了栋楼,原本在十三中,犯了事被家里人送来了。”
“啊?十三中不是普中嘛,他干了什么?”
“把他班主任打到ICU了。”
班主任苍昊桌上的笔突然掉在了地上。
两个老师本要接着聊,门口兀地传来敲门的声音,她们坐直身子,屏住话头,往门口一瞧,都不由地僵住了。
来人瘦削高挑,校服外套松垮不正地被套在身上,拉链只拉了三分之一,露在外面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眼皮耷耸着,眼圈黑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平着唇角,紧蹙眉头,周身透着十足的戾气与低气压,十足的不良校霸样。
“…...”意识到办公室里没声音,男生抬头喊了声报告。
一抬眼更不得了,他右眼眼尾处凝出一抹血块,看着十分可怖。
“进进进来。”苍昊看看手上的照片,又看看来人,“白绩是吧?”
“嗯。”白绩回答也恹恹的,慢慢走到苍昊身边,“不好意思,迟到了。”
“你眼睛怎么回事?”苍昊关心,“去医院看了吗?”
“红血丝。”白绩简洁回道,“不传染。”
苍昊不是这意思,他挠挠鬓角,看着这个新生莫名有点紧张,他思索着要解释一下还是接着讲班级的一些情况时,门口又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报告。”齐项只穿了夏季校服的短袖,捏着一叠开学回执走进办公室,进门跟进家一样,笑着说,“苍总,我来送…白绩?”
白绩听着声也回过头,四目相对,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神都有点陌生尴尬,尤其白绩,他看着齐项时眼里甚至一闪而过的是晦涩。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
油漆事件的第二天,周雅雯就亲自打电话给齐项道歉,说提前结束补习的事。齐项看着眼前的人,白绩变得太不一样了,瘦了一圈不说,人也阴郁了许多。
白绩没跟齐项打招呼,因为懒得开口,反正好久不见了,不熟。
苍昊却不这样想,热情地招手让齐项过来,“你们俩认识啊,正好,我跟白绩说点开学事项,你一会儿带白绩去班级,我下节课有个会要开。”
“……”
“行。”齐项挑挑眉,走进来把回执放桌上,“开学的回执,还有我的住宿申请。”
苍昊接过没看放到了另一边,还是白绩继续说,“下周我们有个开学考试,每个人都要参加,但是你也不用紧张。”
白绩:“好。”
“丹毓的进度要比十三中快一点,你慢慢跟着学,不用着急,有什么不会的来找我。”
“嗯。”
白绩惜字如金又一脸凶煞,苍昊本来有点婆婆妈妈的性格都被冻得憋不出多余的话,来回瞭了眼白绩,还是说了最后一句话,“那行,你跟齐项去教室吧,他是学委,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能找他聊。”他想想还是轻飘飘拍了拍白绩的胳膊,笑着说,“好好学,去吧。”
白绩下意识往后一闪,苍昊的手只撩到了他的外套,他自己却撞上了齐项的胸口,腰被人不期扶了一把,拿手来得出其不意,等白绩还没回头,齐项又跟个不会说话的木桩一样站直,双手背着。
“……”白绩垂头:“谢谢老师,我走了。”
“那我也走了,苍总。”齐项笑呵呵地跟办公室每个老师摆摆手。
等两个人都出去,苍昊捻捻掌心,心说他是不是被嫌弃了?
“苍老师,你们班这个转学生不好对付啊。”
“对啊,一看就不服管,肯定是个硬茬。”
“苍老师你也小心点。”
她们这话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丹毓这个学校,里面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太多了,被娇惯着长大的也有的是。砸了大钱进来,有些孩子不免有种特权子弟的派头,心底觉得老师就是打工仔,打工仔管金主,这不是儿子打老子的事嘛?
更不用说,白绩是有前科的。
苍昊摇头,虽然自己也心里发怵,但不让别人说自家学生的坏话,横眉怒斥,“哪儿不服管了,人家有一问答一问的,就是身体不好,又初来乍到害羞!你们班那个蒋睿才是刺头,我今天还看到他课间扒围栏要逃呢,你赶紧去看看人还有没有坐在教室!”
“你不早说!“那个老师听了,立即卷起一本教案就要去逮人,另一个自讨没趣,干脆戴上耳机改试卷。
只有苍昊难得硬气过后,陷入了悲伤,他捏捏自己衬衫下才练了十来天的肌肉,不知道自己这小身板能顶得住白绩几招。
*
“你生病了?”
“没,失眠。”
“眼睛呢?”
“用眼过度,红血丝。”
“那…”
“找不着话不用勉强跟我聊。”
白绩双手插在衣兜里,生人勿扰的模样,跟齐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大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人悄悄打量他俩,可白绩就盯着前方,也不知道看什么,一步一步踩在齐项落下的影子上。
齐项摸摸鼻尖,他想自己干嘛怵白绩,架都打过,白绩脸上那未消的淡褐疤痕还是自己摁上去的呢。可能是再次见面,白绩的状态差太多了,以至于他说话都要带着小心翼翼,怕说什么伤了他。
“我是关心你。”齐项嘟囔一声,“你还踩我影子。”
白绩听到了,不冷不热回了句:“哦,我乐意。”
“……”齐项不热脸贴冷屁股了,到教室门一推,也不碰白绩,“到了,冰碴子。”
说完,他在白绩冷冷的瞥眼中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白绩站在门口,环顾着满教室的人,看他们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思忖片刻,还是慢慢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白绩,他字体苍劲有力,等他写完名字,就听到下面传来几声嘀咕。
“这就是那个转校生?是不是贴吧里说的那个?”
“对啊,十三中的校霸?到我们班了?”
“操,听说他进过监狱?真恐怖!”
“小声点,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贴吧?
白绩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丹毓的贴吧出名了,心底有些诧异,他把粉笔扔到粉笔槽里,抬眼看着全班的人,淡淡的自报家门:“我是白绩,转校生。”
鸦雀无声中,白绩一低头,敏锐地感受到第三排一个书呆子模样的矮子正怒目圆睁地盯着自己,苦大仇深似的,白绩偏头看他,偏偏对上自己的目光后,那人又迅速避开目光接触。
“……”谁啊?没见过。
白绩回忆没见过这人,但是不排除现在自己记忆力下降的原因。
他也不多想,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因为齐项在右边,他搬了个桌子,在寂静中拖拽着桌子,来到左边的角落,一个人一个位置,坐下后一句话不说,一只手搭在脑袋上,一只手垫在额头下,与世隔绝般蔫儿了下去。
坐在他前面的男生瑟瑟发抖,默默地悄往前挪动椅子。
“挪回来,你纸片人?”白绩耳听八方,闷声道。
“……”前桌欲哭无泪,心想瘟神怎么到自己这儿了?
*
丹毓开学前三天会讲假期写的卷子,白绩没有,心安理得地趴在后排,索性跟梁逢秋聊起天,那小子好像也在翘课,连发了好几个自己在乐房的自拍。
【梁逢秋:你翘课,我逃学,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白绩:我在教室。】
【梁逢秋:那你还玩手机?丹艾利斯顿毓不查手机?】
【白绩:悄悄的玩,丹毓贴吧发给我一下,没搜到。】
【梁逢秋:怎么想起来玩贴吧了?你知道有人骂你了?】
【白绩:……听到了。】
【梁逢秋:别理他们,前天开始贴吧里冒出来好多关于你的帖子,大部分在胡说八道,我都举报不完,看个屁。】
梁逢秋给他发了链接,白绩打开,骂人的部分不多,编故事的多,无非在说他过去如何嚣张跋扈,如何仗势欺人。
因为发帖数量大,声势浩大地把白绩描绘成了恶霸,散布着“保佑白绩别去你班”的恐怖氛围,这才让他开学第二天就喜提“丹毓热搜第一”
其实白绩在十三中的时候也经常有人发帖骂他,十三中的生源不是很好,进来的人多少有些社会气,骂人更是要带生殖器的,白绩经历过这些,自然不会为别人的恶意中伤而难过。
他反而觉得丹毓的那些太小儿科,太无聊了。更让他在意的是前排小矮子的敌视的目光,他怎么想自己过去都不会跟丹毓的人扯上关系。
【白绩:应明友有什么亲戚在丹毓吗?】
那头很久没消息,似乎在思考。
【梁逢秋:有一个吧?叫应裘好像,去年我不是被逼着去上他的补习嘛,见过一个,个子矮矮的,用鼻孔看人,傲得不行。】
【白绩:去查查贴吧发帖的是谁。】
【梁逢秋:我查过的,都是新开的零级小号,怎么了,跟应裘有关系?】
“……”白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静静思索,已经能猜出个大概。
【白绩:没事,我睡了。】
白绩这一个多月没怎么睡觉,一开始是因为梦魇而逃避睡眠,后来变成习惯性的失眠,后来心理医生就住在谢家帮白绩做心理疏导,过了一个多星期他才能勉强接受睡眠这个生理需求。
可他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差,梦魇的现象也仍旧存在,并且没办法进入连续的睡眠,比如今天他就只睡了两个小时。
白绩并不是超人,缺乏睡眠对他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一有空他就会趴着,补充体力,或许台上的英语老师讲话太柔,白绩闭眼后没片刻就有了困意。
一直到下课,他像是被打晕了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而他周围如同真空地带,半径50厘米处不见人影,班长搬来开学用的书,走到他边上不敢放,怕扰了他好梦,被迁怒。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原本趴在齐项桌边的娃娃脸伸手从他怀里抽出那几本书,眨眨眼,狡黠地说,“我哥帮你送。”
班长看他们像看菩萨,“舍身饲鹰,齐哥买股必红!”
齐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