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丹姐姐……”茗玥立即忧心起来。文太后死状凄惨骇人,那□□显然是毒性猛烈,她支撑了这么多日,还能撑得下去吗?
云罄似是知道她的忧急,摇了摇头,道:“你别担心,我有办法救她,因为……”他眼神闪了闪,艰涩开口,道:“因为下毒之人,正是我的母亲。”
茗玥顿时睁大了眼,又惊又疑,他的母亲分明早就离世,那年分明是她与他一同找到了她的坟墓,怎么又……
她忽然又想到初到北秦之时那个醉酒大汉,还有那只杀死大汉的银针。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便听云罄嘲讽悲凉的笑了一声,“我名字中的‘罄’,不是钟磬的‘磬’,是罄竹难书的‘罄’。”
茗玥心底一颤,又听他道:“当日骥城镇的客栈,你听到那故事中的玉和公主,便是我的母亲。不过玉和国却不是如传说中的桃花源,与玉和公主定情之人,也不是北秦将军,而是我的父皇。”
“百年前玉和国国富民安,便想扩展疆土,玉和皇帝派二皇子远渡重洋来了北秦,谁知不过两年,玉和内乱,新皇忌惮二皇子功丰业伟,又惧怕他手中势力,便断了他与玉和的联系,想让他客死北秦。”
“二皇子与玉和断了联系,虽心中生疑,却还牢记先皇的旨意,暗中召结势力,想有一日玉和攻打北秦之时与之里应外合,如今已过百年,那些势力已扩展到南楚,二皇子早已离世,却在生前安排下诸多谋划,势力也传到他的后代手中。”
他说到这里,茗玥已经猜到,果真听他顿了顿,又道:“我的母亲,便是玉和二皇子的孙女。”
“那日在她墓前,我也是初次知晓此事,一并到我手中的,还有夹在医术里的、我母亲精心备下的势力图。”
“其实三十年前二皇子去世后,那些谋划便进行的步履维艰,多年来北秦南楚又局势多变,玉和势力看似强大,实则已经开始没落。到我手中之后,我便一直安抚追随部下,切莫有别的动作。没有玉和皇室,就算再强大,与两国军队相比,也不过是卵石之争。”
他看着茗玥,眼底多了一份暖意,“我先前摇摆不定,一是不忍先人心血付诸流水,二是看到秦楚之战,百姓民不聊生,若是能靠着那些东西结束战乱,也算功德一件。谁知……”
茗玥还记得儿时在清玄寺,云罄给她讲那些野史杜撰,便知他胸中沟壑不浅,却不明他心系臣民。他当初想的,怕不是平定战乱,而是山河统一。
她看云罄说到这里住了口,只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忍不住问道:“谁知什么?”
云罄叹了口气笑了笑,“谁知竟遇到了一个小丫头,死缠烂打,不顾脸面,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偏说要为了我做一个小丫鬟。”
茗玥让他说的一羞,来不及发作,便听他又道:“当日在清玄寺,迦木大师给我的签词,是‘玉珠埋尘火幽生,孤松霜欺木凌云。龙门之上事通达,山间乡里济世人。情字为碑义为坟,虚妄骗局一世痴。’。”
“我不信命,可听这签词,心底还是忍不住伤怀。”
他看着茗玥,一双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月光,越发柔和,“回到禅房,你还安安稳稳地睡着,那时我便想,便是我的一世真是虚妄骗局,那不会负我的,必然是你。”
茗玥目光闪了闪,忽的想到,自己前世也是负了他,那签词当真不假。只是今世,她断不会再将他置于玉珠埋尘,孤松霜欺的境地。
云罄又道:“我当是想了一夜,若我旁的强求不得,那一生直到到白头,怎么也要留下一个你。我便去了南楚。”
他笑了笑,抚上茗玥的脸颊,道:“你不用觉得是我牺牲了什么,你还在,便足够了。”
茗玥从未听他说过如此深情的话,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听他话锋一转,道:“我原以为一生如此足矣,可此次回北秦我才知晓,原来我的母亲竟还活着。”
“我猝不及防便被她送到云王府,之后寻她多年,闻她死讯。多年后知晓她还活着,竟是派了刺客来杀我,也当真是可笑之极!”
他语气嘲讽悲凉,茗玥却不知如何安慰。
云罄又低笑一声,才接着道:“她觉得我生下来便是个过错,便给我取名为‘罄’。她本就是与北秦皇室敌对,与父皇那一夜,也从来都觉得,不过是一时迷了心智。文太后之死是她的安排,就连……”他声音有些艰涩,看着茗玥放在棺木上的玉蝉,“就连秦千湛的死,也是她一手安排。”
茗玥身子一震,秦千湛……她不自觉的伸手去握那块玉蝉,她原以为秦千湛的死是秦千颂的手笔,倒不想……
“你母亲……”手里的玉蝉散着寒意,让她心里都发寒。她抬头看向云罄,不知为何脚下一软,竟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后背便抵上了棺盖,她陡然惊醒,忽地想起今晨云罄说的话来,“你明日若还敢嫁我,我便非你不娶。”
她看到云罄在她后退那一步的时候,眸光闪了闪,随即移向他手中的玉蝉,柔和的目光寸寸碎开,只一刹,便将所有的深情都隐了去。
他喉结动了动,还是勉强扯着嘴角,“玥儿,我从不会勉强你。”
“我……”茗玥心中一急想要解释,就要去扯他的衣袖,慌乱之下只听“啪”的一声,那玉蝉竟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茗玥又是心头一跳,蹲下身来慌忙的捡已碎的玉蝉,心头针扎一般,竟又落下泪来。
她听云罄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你这回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茗玥只是摇头。她如今心里千百种滋味早已分辨不清,都不知自己为何流泪。她索性坐在了地上,就那样哭起来。
她从不曾知晓云罄今生也给了他如此深情,也从不曾知晓他的母亲会如此狠心绝情。她从不曾想过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会与云罄有何关系,更不曾想过他竟会死于云罄母亲之手。她不曾想到云罄的母亲会与秦楚为敌,也不敢问云罄是否会支持他的母亲。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云罄慢慢蹲下身来,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道:“玥儿,我从不会强迫你。”
茗玥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使劲地摇头,“不,不,云郎,我嫁你,不管你母亲是什么人,不管你日后是何打算,我都嫁你……”
她又听他幽幽叹了口气,生怕他心中摇摆不定,抽搭着道:“你昨夜已经要了我,就不能再生别的心思!”
原本要守三日皇陵,谁知竟在第二日清晨又出了岔子。
清和公主不管不顾闯了进来,拦都拦不住。她气势汹汹,看着茗玥眼里冒出火来,要张牙舞爪跟她打一架的架势。
她看到文太后的棺椁收敛了气焰,却依旧指着茗玥骂:“你这个不知检点的贱人!没资格为我皇祖母守灵!”
云罄从她进来周身便冷了下来,听了她的话更是皱紧眉头。
茗玥反倒是笑了:“那清和公主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知检点了?”旁人或许不知,茗玥却已经猜到了。昨夜那一壶酒必不是秦千颂的主意。她原本还只是怀疑,如今她这么一闹,便让她确信了那一壶酒正是清和的手笔。
她原本想毁了茗玥的清白,却谁知成了茗玥顺水推舟的手段。
茗玥看她此刻气炸了肺,竟连听她骂自己都不觉得气愤,反倒心中快意。
听她一句反问,清和顿时看向云罄,想说的话顿时全吞回了肚子里。云罄目光幽冷,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分明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
她跺了跺脚,恨恨咬牙,道:“你等着!我去将你所做苟且之事告诉父皇!”
茗玥又是一笑,问:“哦?你所说的苟且之事,可是这般?”
她说完踮起脚尖,勾住云罄的脖子便印上了他的唇瓣。她便是有意要气死她!谁让她自以为是不说,竟还敢设计她?
清和只觉得脸面全失,在无法呆在这里。
她离去后,云罄问道:“你这么气她做什么?我对她向来没心思的。”
他还以为自己是吃醋呢!茗玥撇了撇嘴,道:“我还当你多明察秋毫,竟不知昨夜那壶酒便是她出主意,让秦千颂送来给我的!”
云罄目光闪了闪,接着勾了勾唇角,道:“那气的还轻了些。”
茗玥“哼”了一声,又啄了一下他的唇角,十分洋洋得意。
清和果真闹到了皇帝那里。在守灵之时发生这样的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惊动皇帝群臣,便不止是儿女情长的事情了。
朝堂之上本还是一片谴责之声,后来竟有大臣站出来提议道:“不如两国结亲,修百年之好。”
这出乎茗玥预料,更出乎清和的预料。她当即站出来大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