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美人落魄第十二天

血花溅起,盛宴上腥味扑鼻。

树林里倒伏的宵灵兽,地上永远合眼的义士,刺目殷血顺着高台滴落在草地上。

晚风在此刻显得很凉。

黑色的异花在那人手中缓慢盛开,他毫不在意地看着花瓣在手心缓慢碎去。

花开花落,在他手心呈现了整个生命。

漆黑狰狞的面具掩去了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却看不出究竟是何种笑意:“就他了。”

倦怠弥漫在话语间,分明很轻漫,却让人仿佛置身于幽静的海域,在刀光剑影里看万千兵马过,刀剑相见,血花四溅。

是不可反驳的压迫感。

没人敢再出一声,生怕一句话惹怒了他,只等着他说一句收场。

可那双惫懒的眼却向任沿行看过来,许是夹杂着几丝笑意,而后又向那一具具血尸扫去:“清理清理,散了吧。”

他站起身来,旁边侍卫为他撑开伞,高大的身影遮去了洋洒的月光,在隐入黑夜前,他微微侧头看了任沿行眼,抬手拿出个腰牌给身旁人。

身旁人接过腰牌递于任沿行手上,低头一看,腰牌上什么也没写。

任沿行微愣。

待他回过神来,台上那三人也随着绛吟君走了,只剩下他和单纯二人,单纯抓着他的手,泪珠大颗大颗地掉:“殿...殿下..你的手..”

听见这抽抽搭搭的声音,任沿行朝单纯望去,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浑身是伤,刚才他被宵灵兽撕咬地那么狠都没掉一滴眼泪,却在看着任沿行流血的手后哭地那么厉害.……

这一瞬间,任沿行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他不能上前与那些人大打出手,只能靠这种方式救下单纯。

他抬手摸摸少年的头,笑了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忙点头,他用袖子摸了把脸:“殿下,我们去哪呢?”

“九州这么大,终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任沿行望着这无尽的黑暗,眼里是随风流动的树叶,单纯突然觉得自家殿下变了,无论是今天拉弓救他,还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多了种以前他从未见过的坚毅和不屈。

单纯上前拉住任沿行的手,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殿下,你去哪我就去哪。”

任沿行垂眸看他,拉着单纯走了几步后,却因心口的绞痛顿下了步子。

刚才用力过猛,体内强毒快速蔓延,他皱了皱眉,实在没能忍住,只能任着鲜血从下巴滴落,染透衣襟。

单纯慌了,见任沿行停下他本有些奇怪,没想到过了会儿任沿行居然流了那么多血!

“殿下!!”

惶恐,无助,顿时涌上心尖。

单纯慌了神,背着任沿行就往外走:“殿下..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任沿行爬在单纯背上,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仿佛被烈焰灼烧着,意识也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哪,要去哪里。

整个猎场空旷,却没有半个人,只剩下冷风呼呼地吹。单纯望着这寂冷的黑夜,莫大的无助感充斥他全身,眼眶竟又不争气地红了:“谁能..谁能帮帮我们……”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任沿行费力睁开眼,他抬手覆在单纯头上:“不要哭。”

单纯却哭地更加厉害,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他知道任沿行一直在流血,他不敢回头看,只能不停地往外走,他祈求能看见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也好……

“好,我不哭,殿下,我带你回家……”

可是如今哪里还有家呢?

偌大的九州,如今再也没了家。往前望去,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万物,仿佛老天捉弄他一般,他只觉背上的人越来越轻,他忍着泪水,不愿让任沿行看见自己掉了泪,耐不住泪水还是滚落了下来。

黑夜无垠,漫无边际,单纯背着任沿行离开猎场,踏入宫内,北朔宫大地令人生怕,唯有左右两边有星星灯光。

单纯心想不会再有人来了,前方却忽然出现了道光。

前方闪闪的光点犹如这黑夜里最明亮的光,缓缓往这边来,单纯仿佛看见了希望,毫不犹豫地往那光点奔去。

那是一辆黑金圆顶,暗红檀木的马车。单纯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拦住这马车,此刻他根本来不及去想里面是什么人,只想有人能救救他们家殿下:“求求你……救救他……”

“大胆!哪来的小子,竟敢拦车?”马车停下,旁边的侍卫随即拔剑横在单纯脖间,“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吗?”

单纯无助地望着马车帘,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帘子看清里面的人:“他..他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他.....”

“闭嘴。”侍卫不耐烦了,抬剑要斩他,“吵吵闹闹的东西!”

那剑刃顷刻间便要砍下单纯的脖子,却被马车内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收回去。”

侍卫忙收回了手中剑。

马车内的人微掀帘,他轻轻扫了地上单纯一眼:“把他背上来。”

后又对旁人吩咐道:“叫姜宣过来。”

姜宣,妙手回春,九州无人不识。

传闻他可以起死回生,这九州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此人高傲,曾经九州各君主花重金聘用他,都被他拒之门外。

而这个人..是绛吟的第一御用医师。

听见这个名字,单纯抬起头来,与马车内的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月光倾泻在他狰狞可怖的面具上,此刻却并不显得他可怕,他的眼神和他的声音一样很平淡,却不由让单纯觉得后背一凉。

见单纯还愣着,他并不生气:“还不快上来?”

“臭小子,真是走大运了!还不快滚上去?”侍卫没好气道。

单纯背着任沿行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马车内置奢华,乍一看完全不像个马车,还以为是个卧房。

单纯将任沿行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刚放好,姜宣便掀开马车进来了,姜宣一身白衣,生得明眸皓齿,长发披散在肩头,颇有医仙之风。

他一进来便看见床上的任沿行,不等绛吟发话,自行地上前给任沿行看了会儿,半响,姜宣又望向绛吟,欲言又止,终于:“这公子中了渊毒。”

绛吟并不吃惊,马车内幽香淡淡,他轻饮口茶。

单纯哪里静地下心来,刚才一战他家殿下吐了那么多血就他就该想到定不会那么简单!

单纯红着眼抓住姜宣的衣角祈求:“姜医师,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了....”

“这位小公子,此毒无解。”姜宣扶起单纯,拿出颗出瓶丹药来为任沿行服下,“先服下这颗丹药可暂保他的安全,这位公子伤得很重,需要长期的休养。这样,我开一副药,你拿回去记得每日为他熬服。”

说罢,姜宣抬手幻化出一个药箱,将药箱打开,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药材,看得单纯眼睛都直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谢..谢谢..”

“既然是陛下吩咐的,理应做好,只不过小公子似与这人非亲非故,为何这么极力想救他?”姜宣抬头对他笑笑,射箭大会刚过,单纯身着囚衣,想必单纯是金墟俘虏并不难猜。

话落,姜宣刚想埋头继续找药,目光突然落在了任沿行身上。

单纯也跟着他看了过去。

任沿行脸上白黄的脸皮竟有些碎裂,露出了被这层皮所掩盖的白皙皮肤,仿佛顷刻间就会全部碎裂。

眼下那朵夺目的梨花竟露出了些。

单纯立马反应过来,扑上去将任沿行挡住。

姜宣一眼明了,只是笑了:“....原来如此。”

单纯只觉后背发凉,他拔出马车上放着的剑,挡在任沿行面前:“你们..别过来。”

他知道,自从上次任沿行从金墟逃走,九州各国君主便耿耿于怀,暗地里寻找任沿行,而眼前这个绛吟君..自然不例外。

如果让他发现了任沿行,后果不堪设想。

马车里特有的香薰味不弄不烈,很特别,却又很陌生。

单纯额头上直冒汗,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而方才那人纹丝不动,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轻饮一口。

僵持了会儿,单纯只觉头有些晕,高度的紧张加上他耗费了过多体力,他竟也有些支撑不住。

他看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肩膀上的痛楚不合时宜地传来,疼地他直咬牙,他忽然意识到他头晕的由来。

是这马车里的幽香。

在双眼合上之前,他看见那桌前的人轻轻放下茶杯,朝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