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长流,已落秋。
九州近一月来大事层出,射箭大会人选落定,又是一大奇闻。
任沿行醒来时天已黑了,单纯正睡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似是感受到他手指的动作,单纯惊起:“殿下,你...你醒了吗?”
周围的一切都很简单,这里似乎是家客栈,任沿行闻声费力起身来,只问:“你可没事?”
他记得他毒发了,单纯背着他,后来怎么了...他就不知道了。
“我没事殿下....”单纯忙摇头,又接着说了下去,“殿下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好了,我没事。”任沿行伸手抚了抚单纯的头,又问道:“对了,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单纯想了会儿,说:“是绛吟君救了我们....”
任沿行靠在墙上,这个名字他这几天似乎听了无数次:“绛吟君?”
任沿行不会看错,下毒之人正是绛吟,可绛吟又为何会救他?
“殿下,我昨夜背着你出宫....当时我实在是太急了,只想着有人能帮帮我们,情急之下,我拦了绛吟君的马车....”单纯说起,还心有余悸。
任沿行惊异:“你拦了绛吟君的马车?”
“嗯....殿下,我当时真的是没想到....绛吟君居然救了我们....”单纯似乎也意想不到。
单纯当时昏迷时是在马车上,醒来的时候也是在辆马车上,不过不是绛吟君的马车,是辆停在城外的普通马车。
他自然知道是绛吟君这么做的,所以他想都没想就起身再次背上任沿行,来到了这家客栈。
任沿行说:“他选择了我,能救我也不大惊奇。”
“殿下....”单纯胆怯地看了任沿行眼,“可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我昏迷之前,你的易容术已经到限,他得知你的真容却依然救了你...这个绛吟君...“
“金墟一战他也没有发兵。”这么一说,任沿行欲下床来,单纯扶着他走到桌前,“他究竟是想要什么?”
“如今风口浪尖,他既然已经选了殿下,无论如何都没有撤回的道理,他可能是将计就计,毕竟是为了绛吟,殿下,我想他是....”单纯欲言又止。
单纯望向任沿行,任沿行想了会儿,从包里拿出昨天绛吟君赏赐的腰牌来。
射箭大会魁首受四尊重用,绛吟先发制人,给了他腰牌。
只不过腰牌上一片空白。
任沿行低头思考半晌:“大概是觉得我对他有用。”
金墟国灭,绛吟没有插手。金墟是块肥肉,可有野心的人不会只想要金墟,毒是绛吟下的,说不定他早已下好了棋盘。
不过话说回来,任沿行如今可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众所周知,金墟太子空有外表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他还是北朔的眼中钉,不知绛吟君这位明君是看中了他哪一点?
怎么看也不合适。
望着手中令牌空白,任沿行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我睡了几天了?”
单纯回他:“殿下,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任沿行想了会儿:“绛吟可派人来过?”
单纯依旧:“没有。”
任沿行没再吭声,坐在桌前添蜡,忽然笑了。
“怎么了殿下?”单纯望着他,“对了殿下,我听他们说,你消失在了荒山,这些天来殿下你在哪里?过得好么?”
提及这个,任沿行没再想,手顿了顿:“我过得很好,是二哥救了我。”
“竟是二公子!”单纯眼里难得地欣喜,“二公子...二公子他回来了?”
“嗯。”任沿行垂眸。
“二公子可好?说来我们已经已有五年未见...”单纯谈及此处,眼里竟噙了泪,“怎没见二公子和殿下一起来?”
外面自然不比自家,绝愁去做质子的日子定不会好受,任沿行和绝愁分别的时候正值少年,如今五年已过,任沿行已十九岁,五年了,二哥可好?
那几日因为太过匆忙,任沿行都没有好好问问绝愁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成了泼庙派少主,又怎得成了这般模样.....
他居然忘记问了,二哥,你可好?
.......
夜幕更深,任沿行歇息地差不多了便和单纯下楼去吃饭,这是间很普通的客栈,夜了楼下人居然不少,都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夜谈。
刚坐下,旁桌嚷嚷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哎,你听说没?昨日九州箭会上,十个人参与,竟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那个最后一个活口把其余人全部干翻了?那可真...”
“哎,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个说法,听说是绛吟君....”
旁桌任沿行夹着菜听他们摆谈,他戴着斗笠,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瘦削的下巴。
旁桌又有人继续道:“真想看看活下来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然能从绛吟手底下活着出来。”
“说不准哪天就瞧上了呢?”
“这人被选上,以后定是不差这抛头露面!”
单纯朝旁桌瞥了几眼,那说话之人继续喋喋不休,“哎,你们说,待会我们去哪玩儿啊?听说今夜平畴楼楼主又下赌局了,若不是不够格,还真想去瞅瞅……”
单纯嘀咕:“又想去瞅瞅了……”
任沿行却问:“平畴楼?”
“哎,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没啥见识!没听过吧?九州平畴楼,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人拍案而起。
任沿行看向说话之人。
“那平畴楼是全九州最大的玩乐之地,那里的东西就没有你想不到的,若你喜欢游船,那里有花灯明湖让你游个够;若你喜欢骑马,那里有通天大道供你跑!”
任沿行不由插了句:“那这可是个妙地。”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平畴楼楼主覃朝扬覃小公子的舅舅是谁?我们北朔的魏尊主!”
任沿行筷子一顿。
“只不过啊……这覃小公子身份尊贵,平时爱摆弄的东西也多,是个难伺候的主!”
“说起这个有一点不得不提了,这覃小公子好赌,是个刺头儿,每夜都要下大赌局,听说局面甚是精彩!”
任沿行却问道:“好赌?”
“对呀,你不知道,这平畴楼楼主最好赌,每月要赌几十两黄金,不过嘛,人家有钱,随他去吧。”
单纯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也不过是个赌徒…”
“可怜的是我们这些人,连赌徒也当不了呀…”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旁人议论累了,寒嘘了几句便继续埋头吃饭,任沿行看着碗里的肉,夹起来轻轻咬了口。
……
饭后任沿行回了房,单纯说什么也要给绝愁写信报平安,任沿行拗不过他,两人便一齐坐在桌前,任沿行写信,单纯为他点灯。
单纯看着他的字:“殿下,你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
任沿行写着,低眸思考了会儿,试探性问道:“方才我听他们议论平畴楼,那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任沿行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的。金墟太子沿的父母几乎不让他踏出过金墟城半步。对于外面的世界,任沿行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所以也不清楚九州各大名地儿。
单纯看着眼前人发了会儿愣:“对....那的确是个好玩的地方。平畴楼里面玩样很多,而且都很新奇,有的连我也没听过。”
“只不过那楼主性情古怪,平畴楼不随便让人进,想进去倒是很难。”
“这些方才我在楼下听得差不多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他不随便让人进,这楼何来的收入?”任沿行问道。
“平畴楼楼主舅舅是魏池,家世不错,兴许也没想过用这楼做营生。”单纯道。
“但是我方才听说,这平畴楼里玩的花样挺多,这些东西要建造必定花费不少吧?若只是建来玩玩,别说魏池,他爹娘也不愿做这亏本的生意。”任沿行继续道。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年平畴楼楼主要建楼的时候,走遍九州各地,偏偏挑了绛吟的地,那块地恰好坐落在北朔和绛吟的边界线上,后面要建楼的时候,竟又在地下挖出不少宝石,这些宝石拿到市面上去卖,个个都能卖出好价钱,平畴楼大部分的收入从这而来。”
“那绛吟能忍?”任沿行又问。
“当年的绛吟还是个弱势小国,自然不敢说什么,平畴楼楼主也当这事就这么算了,直接将这块地占为己有。可当年哪能跟现在比,如今的绛吟君一上位,就让平畴楼每月进献宝石。”
“这么说来,平畴楼的收入也大不如从前,可是那楼主依旧每月花几十两黄金赌博。”任沿行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有了大胆的猜测,“这些钱又从何而来?”
“你是怀疑……平畴楼在那批宝石上动了手脚?”单纯顿悟。
“不错。”任沿行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任沿行转身拿起桌上的纸笔,画了一张关于平畴楼和绛吟国关系的图纸:
“进贡需要经过贡司核对,除非平畴楼楼主和贡司互通,否则不可能在绛吟眼皮底下动手脚。”
“贡司……可是大家都知道,平畴楼楼主和那贡司势同水火,两人经常闹不合。”
“这个贡司,何来历?”
“姓陈,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他的儿子很不成器,成天花天酒地。”
“成天花天酒地?”
“对,别说绛吟,这北朔城里的勾栏乐坊他都沾过,不过听说他近几年来最喜欢去这北朔城里的云纱坊。”单纯回道,“他有空便从绛吟驱车去云纺坊,似乎是为了哪个佳人。”
“我大概清楚了。”方才任沿行在谈话时写完了信,他放下笔将信递给单纯,“这封信给二哥送去,待会我再写个住址。”
绝愁的庙子虽然隐蔽,但任沿行也记着住处,二哥在鱼水城如此有名声,给他送封信不难。
单纯应了声,又听他道:“你先去休息,我去平畴楼附近转转。”
绛吟不来找他,他便要亲自去会会这位九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