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会友终于要开始了。
鼓声响了起来,点燃了诗会的?高潮,花球在人群之间快速传动着,中间还传着?掉进了寒潭里。有人下去捡,刚碰到传花鼓点就停了下来,他?爬上栏杆,完全没有准备,慌忙之中作了一首打油诗,也算蒙混过关。
刚开始一般都没什么好看的?,大多都是哗众取宠或者起哄之人,要等淘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高手?之间的对决,那才叫精彩。
沈郁伸长着脖子看热闹,瞧着前面那书生卡住了,十?个鼓点一到,自罚三杯酒,直接给自己喝晕了过去,淘汰出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跟林晏说着话:“就这酒量,还来参加什么诗会。”
她说完傻笑着?看着?他?,等着?他?回话,结果林晏理都没理她,就坐在泉水边上打水漂,还在为刚才那事生气呢。
沈郁识相地闭上了嘴。
观景台上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私底下都在对在座的?才子们评头论足,谁几斤几两重都掂量得清清楚楚,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晏世子最?好,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凤千瑜喝了一会儿酒,捏着酒杯的手?十?指纤纤,忽然道:“这里?视线不好。”
周围的贵女们连忙噤了声,生怕自己挡住了九千岁的?视线,都尽量往后边挪。就连国公夫人都问他:“九千岁要不坐这边?这边视线要好一些?。”
凤千瑜点头,起身走了几步,选了个特别靠左的位置,正好能瞧见方才看不到的地方,安心地坐下了。众人不知所然,全都面面相觑。
感叹九千岁的?心思太难猜。
另一边曹行止追上了曹灵之,拦住她不让她过去,“灵之,母亲让我?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曹灵之倔强地坚持着?,“我?带了面纱,别人认不出我,大哥不用担心我?丢了国公府的?脸。”
“灵之,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是冲动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不如从长计议,等诗会结束,大哥带你去找他都行。”
曹灵之红着眼,反驳道:“当年我喜欢他的?时候,母亲就说我只是一时冲动,让我冷静两年。我?也听了她的话冷静了两年,可是结果如何?我?还是忘不了他?,可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如果现在不去,以后再想冲动,连冲动的机会都没有了!”
曹行止劝不住她,连忙推了推傅雅儿,“你来说几句,快帮我?劝劝她。”
傅雅儿本就恨不得曹灵之跟沈郁打起来,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好好替她出一口气,哪还会劝住她。她俯身在曹灵之耳边说了些?什么,曹灵之突然就红了眼睛,情绪激动地推开曹行止就冲了出去。
“灵之!”
傅雅儿也趁乱跟着?曹灵之跑了,跑到人多的?地方,曹行止碍于面子,并不敢声张,只能在远处焦急地看着?她们。
傅雅儿暗自窃喜,这下可不怪她,是沈郁不长眼,非要跟国公府的?二小姐抢人。她方才跟曹灵之说沈郁和林晏是青梅竹马,她跟太子爷退婚就是为了和林晏在一起,曹灵之听完果真忍不住了。
晏世子就在眼前,曹灵之反而有些?不敢过去,林晏并不认识她,她该如何表达?
正在踌躇间,沈郁注意到了她,她笑着?说:“晏世子,是不是你的?追求者过来了?一脸想跟你说话,又不敢的样子,要不要我?叫她过来……”
林晏被她说得心头烦,用力扔着?石子,“不用,我?不想看。”
曹灵之刚鼓足勇气,才迈出半步,就被他?一句话给泼了冷水。她望着?林晏的背影,仿佛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嘲笑,不禁退了回去。
傅雅儿眼看着?曹灵之退却了,立马上前挑起纷争,“这不是沈大人吗?怎么刚跟太子爷退了婚,就跟晏世子牵扯不清了?”
沈郁满脸疑问,她跟林晏从小长到大,从来没听到有人说过这种话。她手里?还端着酒杯,笑着?站了起来,“这位姑娘,看起来好生眼熟,这不是那天跟我?丫鬟抢衣服的?那位姑娘吗?”
说来也巧,端着果子的?酸菜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天起争执的那件衣服,她本就长得粉嫩,穿着粉色的衣裙就像是个真正的世家小姐一般,跟傅雅儿比都不输气势。
傅雅儿气得咬紧了牙根,一想到那日受到的羞辱,就恨不得拔了酸菜身上的?衣服。可她实在是斗不过沈郁,只能回去求助曹灵之,“灵之姐姐,那沈郁实在是可恶,你快去挫挫她的?锐气……”
林晏就在这个时候回了头,他?倚在栏杆上,手?边拿着酒壶,白衣飘飘,并不想理会这场纷争,只想当个平静的?看客。
就这两个姑娘,加起来也不是沈郁的?对手,她们若能让沈郁吃亏,他?就把手?里?的?酒壶给吃了。
曹灵之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跟晏世子见面,她并不想退却,便正面迎了上去,“沈大人,雅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何要一而再地为难她?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可以呀。”沈郁笑着?坐下,她大概可以猜到这带面纱的?姑娘是谁了,“我?顶撞了雅儿姑娘,是该向她道歉,雅儿姑娘打了我?丫鬟的?手?,是不是也应该向她道歉?”
傅雅儿顿时就怒了,“我?不过是轻轻打了她一下,她一个下贱的丫鬟,我?堂堂侍郎之女,凭什么要向她道歉?”
酸菜突然觉得,手?里?的?果子不甜了。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沈郁。
沈郁笑了笑,面色却冷了几分下来,“那我不过是轻轻怼了你几句,你一个低微的侍郎之女,我?堂堂侯门嫡女,凭什么要向你道歉?”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郁甚至比她还要狠,杀人诛心。
傅雅儿被她嘲得面色都白了,她紧张地抓住曹灵之的?衣袖,想让她为自己做主。
曹灵之从没见过沈郁这般厉害的人,她不想在晏世子面前落了下风,冷声道:“大家同为俞都贵女,沈大人何苦咄咄逼人?为了一个丫鬟,落他人之脸面,这就是沈家的教养吗?”
俞都的人都知道,沈家人都没了,就剩下沈郁一根独苗,何人教养?
沈郁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事,她走丢了六年,回来沈家都快没了,举目无亲,那种滋味真的?是一辈子都不想回想起来。
她正要开口,旁边的林晏替她回了:“沈郁自小教养在我母亲膝下,我?林家的人有没有教养,还不劳外人费心。”
他?这番话说得沈郁颇为感动。
原来吵归吵,闹归闹,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曹灵之是彻底无话可说了,她最喜欢的人帮着?别人对付自己,那种感觉就像在剜她的肉一样。她一下子红了眼,再多的?坚持和勇敢好像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她转身哭着跑开了。
傅雅儿跺跺脚,追曹灵之去了。
剩下林晏只觉得莫名其妙,把?扇子一摊,“不是她先挑起争端的吗?怎么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
沈郁为了补偿晏世子,就端了酸菜的果子去感谢他,让酸菜想吃就重新去拿。
就在这谈话之间,鼓声忽然停下了,传花本来在罗褚手?上,他?抬手一扔,传花越过众人,忽然直直地落在了沈郁怀里?,那传花都还有些?湿,落了沈郁一脸的水。
既然接住了,那就得现场作诗。沈郁抱着彩色的花球,倚着?栏杆,望着?湖水里的?鱼儿忽然有了灵感。
“寒潭沉碧水,乱石潜多鱼。
往来不嬉戏,人影恐垂翁。”
她说完之后,寒潭边上的?人们都下意识地往水里去看,游鱼们果真都藏在乱石之下不肯出来。他?们的身影投在湖面上,果真像一排排垂钓的?老翁,吓得鱼儿都不敢嬉戏了。
反应过来的才子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也跟着?笑,喝了几杯酒之后,更加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沈大人这诗有意思。”
“有趣有趣。”
就连扔了传花过来的罗褚都有些?佩服沈郁,隔空就喊着?话:“沈大人!鼓点都还没响起,你就答完了,给别人留条生路吧!”
“哎呀,就是就是。”
“沈大人厉害厉害……”
观景台上的?贵女们没法身临其境,听得云里?雾里,私底下都说沈郁的?诗不过几句浅白之言,毫无头脑,那些才子不过是为了捧场才夸赞于她。
国公夫人也是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她笑着?点点头,跟身边的?曹悦之说道:“到目前为止,就沈郁的?诗最?有意境,今年应该也只有晏世子能与她一较高下了……”
曹悦之也不知这诗哪里好,只是大家都说好,那就肯定是好。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又忍不住看着?罗褚,期待着?他?的?诗作,不知道他?的?诗会不会也这么有趣。
跟曹悦之一样听不懂的?大有人在,国公夫人听着她们的?谈论,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意有所指道:“沈郁的?才华,就连京中子弟都比不过,又哪是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能明白的。”
听到她说话的?贵女们突然就噤了声,个个涨红着?脸,方才还说沈郁的?诗不过尔尔,回头就被国公夫人打了脸,一个个都尴尬得很。
凤千瑜虽坐在角落里,可也都听清楚了,他?笑着?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勾画了一番,不过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了大概的?场景,而后仔细写上了方才沈郁念的那首诗。
寒潭沉碧水,乱石潜多鱼。
往来不嬉戏,人影恐垂翁。
他?喜欢沈郁的?诗,就和她的人一样总是充满着惊喜和意外。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冬日雪后的骄阳,像桃花林深处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