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174.晋江首发

林晏喝到最后,完全是喝醉了,他枕着她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说到最后酒杯都抓不稳,落在沈郁的?鞋子上。

沈郁看他借酒消愁,一点也不像中举之人,忍不住问?他:“你今日?大喜,可?是真的?高兴?”

他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咧嘴笑?了笑?,似苦非甜,“当然高兴啊,这不就是我的?梦想吗?中了举,当了官,站稳了自己的?脚跟,才有资格去保护别人……”

可?沈郁还记得他的?诗集里?,曾经写过“不为黄白?折懒腰,何须酒色侍权贵”这样的?诗句,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他分明就是不喜欢官场,他也看不起卑躬屈膝之人,可?他再怎么讨厌,还是得拼了命地挤进去,因为这样他才会有实权。

沈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其实很懂他的?心情,她当初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入了官场,如今早已变得世故圆滑,刀枪不入。

“晏世子莫怕,没什么好怕的?。”

他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望言扶着他回去歇息,沈郁坐了一会儿,又见侍女推着风栾郡主过来,连忙起身迎接。

“我还是头一回见言之喝成这样,上次你没来,他的?伤心都还捂在心里?头没发泄。”风栾郡主的?身体不好,说话总是中气不足,叫人不敢轻易答话,“要说这事也怪我,若是当初我没有迟疑,亲自去向太后提亲,他也不会被逼到这一步。”

沈郁在一旁听?着,不知她说的?是哪一次,“上一次我没来吗?”

“你来了,可?正好撞见侯爷和那外?室,你便又走了。”风栾叹了一口气,“言之那天?很是失望,可?他都藏在心底,我那天?也被气病了,他陪在我身边不眠不休,我还告诉他,他该娶个能帮他站稳脚跟的?世家贵女,事后想想,他那时?该有多难受……”

沈郁对那件事完全不知情,她去赴宴也仅仅是因为答应了晏世子,撞见了他们?家里?的?人也是自然而然地避嫌,后来郡主生病了,她也是费尽心力去寻人参,丝毫不知林晏的?心思,更不知风栾郡主原是要去向皇奶奶提亲的?。

“他要入仕,也是我逼着他的?,我告诉他没有权利,你连保护他人的?资格都没有。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可?我看他那样,我也心疼。”

风栾说到此?处彻底动了真情,泪水湿润了眼?眶,她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既然他现在做到了,那我答应他的?也要为他做到,明日?我自会带上三书六聘,亲自向皇太后提亲。”

“郡主……”沈郁心头一惊,“晏世子考取功名,是因为想娶我?”

“自然。”风栾说完,又解释:“自当是沈林两家之联姻,不谈嫁娶,不与你择婿的?旨意相违背。再者?,你择的?夫婿不正是言之吗?虽未公开,可?你们?二人的?事,我也听?府里?人提起过。”

“可?是……”

这完全就是一出戏,可?是旁人都不知道?。

沈郁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心里?也彻底地乱了,凤千瑜一走,这场戏该如何收尾?

风栾郡主看出她的?迟疑,伸手握住她的?手,企图消除她的?顾虑,“你两自小青梅竹马,互相之间也甚为了解,你今年已经十?九了,再不成亲当真会变成他人的?谈资,皇太后正是因为不想看到你受这样的?委屈,才会下让你择婿的?懿旨。”

“反正迟早都是嫁,嫁谁不一样?你和言之在一起,林家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况且皇太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腿脚也越发不便利。当年昭奉出嫁,她腿病犯了,没能去送亲,此?事便成了她心里?的?遗憾,你再这样拖下去,岂不是又要成她另一个遗憾?”

一说到皇太后,沈郁的?情绪就有些忍不住了,突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皇奶奶为她的?婚事折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她最后选择的?,竟然是无果?之人,她知道?之后得有多伤心难过?

当年太子退婚之事,便让皇奶奶留有悔恨,如今她年已十?九,再次退婚,她老人家如何承受得住?

风栾看她伤心,忍不住安慰她,她一安慰,沈郁的?情绪越发抑制不住。若是她一个人,尚且能坚强,可?是风栾郡主与她而言是母亲的?存在,她一安慰,沈郁便再也忍不下去,趴在她腿上偷偷抹眼?泪。

“昭奉年轻的?时?候,真的?跟你一模一样,性子要强,受了委屈就忍着。可?是皇太后一拍她的?头,她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哭得稀里?哗啦……”风栾如今还能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只可?惜旧人已经不在,徒增伤感,“我生言之的?时?候,她还陪在我身边,让我不要怕,可?没想到她生你的?时?候,却是九死一生,落下了一身伤病……”

沈郁对母亲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只有儿时?对父亲的?一点点印象,而那仅有的?一点印象,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殆尽,以至于回想父亲母亲的?脸时?,她想起的?始终是风栾郡主和皇奶奶的?模样。

“你父亲也是要强的?人,可?在你母亲面前,却愿意放下自己的?架子,当年他也算是赫赫威名的?大将军,亲自带了聘礼去求娶你的?母亲,跪在漆梧宫外?不见皇太后就不起。后来好歹是把昭奉娶了回去,也是拼尽他的?全力,把昭奉宠上了天?,俞都有很多人羡慕你母亲,可?惜她命不好,尽遇到坏事儿……”

其实哭到了最后,沈郁已经不伤心了。眼?泪已经流干,她从林侯府离开之后,又连夜去了一趟宫里?。皇太后正准备睡下,卧在床边,盖着厚厚的?被子,问?她:“又有什么事?”

沈郁站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皇太后先问?她:“哀家让你想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她用力点头,好像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点头,又用力摇了头,“皇奶奶,郁儿好像分不清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皇太后笑?了起来,似乎在笑?话她傻,“这世间哪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对你来说是错的?,对他人来说未必就不是对的?。人只有找对了立场,才会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郁儿,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凤千瑜与她立场不同,对她而言是错的?事,对凤千瑜而言,未必不是对的?事。

她突然又有些想哭,俯身在皇太后的?床边,一直擦自己的?眼?睛,“皇奶奶,你说遵循本心是对的?,可?若是本心与立场相驳,那我是对还是错?”

“郁儿啊,人这一生总是要面临很多次选择。当本心与立场相驳,你便要想清楚,你是要遵循自己的?本心,还是要守住你自己的?立场……”

她的?立场,不光光是她自己。还有沈家,林家,还有皇奶奶,还有皇家,这些都是她无法去割舍的?部分,到底该怎么做,已经不用去想了。

“皇奶奶,孙儿明白?了。”

皇太后没有去过多的?询问?,她拉着她的?手,脸上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我的?郁儿终于长大了,哀家不愿意去强迫你什么,所以有些道?理,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弄明白?。”

——

次日?风栾郡主带上三书六聘,正式向皇太后提亲,林晏与沈郁的?婚事才算是彻底板上钉钉。而后皇太后也公布了她的?懿旨,赐婚于她们?二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内定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宣布而已。

俞都的?人都说沈郁是个好命,攀上了皇太后的?高枝,不是把她许给太子爷,就是许给晏世子,这可?是多少?女人的?梦想。

林晏和沈郁特意入宫跪拜皇太后,一起吃了顿家宴,只是太子爷的?出现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他就坐在沈郁和林晏的?对面,红着眼?睛,恨不得将他们?二人拆吃入腹,散宴之后,林晏陪同沈郁回府,祁夙凛也是瞬间就站了起来,似乎要追上去跟他们?拼命。

皇太后直接就叫住了他:“太子,可?是哀家宫里?的?饭菜不和胃口?怎得一口未动。”

祁夙凛再大的?火气都得按捺下来,便是父皇在这里?也不敢造次,“孙儿……只是没有胃口。”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早就将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你已经坏过她一次姻缘了,莫要再毁了她第二次姻缘,就当是哀家的?请求吧。”

他听?完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声音也有些嘶哑:“可?是皇奶奶,孙儿已经知道?错了,已经后悔万分,为什么就不能补救了?”

“补救,拿什么补救?摔碎的?玉佩还能重新合上吗?纵然太子用金子镶嵌起来,那还是有裂缝了,太子又何必强求?”

这话直接戳中了祁夙凛的?心窝子,那块摔碎的?玉佩,他确实是用金子镶嵌起来,依然还是有裂缝。他豁然站了起来,顾不得皇太后的?命令,直接就转身追了出去。

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只想遵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