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86.晋江首发

沈郁酿完所?有的酒,已经累得抬不起来手来,她细数了一下酒坛子,五十少二,总有些美中不足。酸菜帮着她把酒坛子拿到酒窖里,刚拿过半,又看到罗褚慌张跑进来,沈郁有些后怕,还?没等他开口,赶紧道?:“这酒没多的,不外送。”

“我不是来蹭你?酒的。”罗褚慌慌张张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你?赶紧跟我走一趟,九千岁非要废掉自己的武功,退出秋罗门,我和?皇上都劝不住他!”

沈郁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酒坛子一滑,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怎么会??他不是完成任务了吗?”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先跟我走!”罗褚拉着她到门外,他的马车就候在门口,等上了车,他才回头跟沈郁解释:“本来九千岁想离开秋罗门,可是皇上不同意,便故意刁难他,让他杀了靳无妄,并将他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才准许他离开。没想到九千岁竟然同意了,不仅杀了靳无妄,还?取得了阳平王的信任,最后和皇上里应外合,还?杀了阳平王!”

这些沈郁已经猜到了,“然后呢?”

“然后他就想脱离秋罗门,可是皇上不肯,就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任职,他还?是可以娶你,要么废掉武功,今后生死不论。他竟然选了后者!”

沈郁心里一紧,“他这不是糊涂吗!”

“岂止是糊涂!他简直是不要命了!现在外头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一离开皇宫,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他没了武功怎么活下去?他离开秋罗门不就是为了娶你吗?皇上已经松口了,他还?想怎么样!”

罗褚说得她都紧张了起来,她握紧手指,催促外边的马夫,“能不能再快一点?罗大人,他进宫多久了?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他进去还没多久,皇上已经在拖住他了,我专程来找你的,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劝住他啊!”

——

宣事殿上,皇上停下金笔,语气里尽是惋惜,“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凤千瑜褪去一身官服,笔直地跪在殿下,他说:“臣已经决定好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朕也无话?可说。”皇上叹气,“真是可惜了你?这身武功,从今以后,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大聂第一高手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抬头直视着天子,仍旧不卑不亢:“阳平王已死,再无人能威胁江山社稷。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今唯有心愿未了,还?望皇上成全于我。”

皇上沉默了许久,放下手中的金笔,慢慢起身走到他身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离开秋罗门不可?朕不是已经许了你?和?沈郁的婚事了吗,你?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

门外赶到的沈郁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隔着屏风依稀能够看到他清瘦的身影,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他还?有什么求而不得吗?

凤千瑜垂下眼睑,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喜欢我打打杀杀,不喜欢我双手沾满献血,更不喜欢我残害无辜,我不想做这些让她讨厌的事,也不愿她每日为我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这几日我想了很久,若是以前,有些人杀了便杀了,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我,哪怕将我视作怪物也没关系。可若是和她在一起了,我便不想让她跟我一起承受外界的恶意,不想旁人在背后中伤于她,也不想她周围的人对她疏离、误解,我想让她每天都睡得安稳,一生都平安喜乐。”

原来,他是为了她的以后。

沈郁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心里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颗埋藏已久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长成了高于她期许的模样。

皇上又问:“你?就不怕废了武功以后,外面的人想要你?的命吗?”

“武功没了还?可以练,剑断了也可以重铸,可喜欢的人错过了,便是一生。”

皇上忽然明白了他的决心,也不愿再勉强于他,只是心头仍然有些惋惜,“你?曾经嗜武如命,勤修苦练终成第一高手,如今当真说不要就不要了?”

“曾经武功就是我的全部,失去它我便一无所?有,如今它已不再是我的全部,失去也不会?再觉得可惜。”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皇上,臣心意已决,请恩准。”

沈郁听着听着眼眶都湿润了,他总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做着努力,到了她面前却是笨拙地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她擦了擦眼角,忍不住走出去,大声质问他:“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凤千瑜瞬间回头,显然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愣了一下,“还?没……”

“那你急着废武功做什么?若是我没有答应,你?这武功不就白废了吗?”

他望着沈郁,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怎么会?白费呢?你?不答应我,一定是我的诚意还不够,退出秋罗门只是我的诚意之一,除此之外你?想要的、你?希望的,我都会竭力做到,我会?等到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沈郁鼻子有些酸酸的,“值得吗?”

“值得。那天你?跪在风栾郡主面前,给她磕头道歉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凤千瑜想起那天看到的事,眼眶都有些红红的。她跪得太干净利落,磕得他心头发颤,他以为他错过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是当他回来之后,她仍然愿意为之争取到最后一刻,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段感情。

他一直都觉得她喜欢自己,不如自己多,可是她承诺过的东西,一直都是竭力去实现,她在用她的方式去守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凤千瑜再次转身,将头重重嗑在青石板上,“请皇上成全!”

罗褚见皇上有些迟疑,赶紧拉着沈郁一起跪下,“皇上!看在九千岁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恳请皇上留他武功,让他得以自保啊!也看在沈大人的份上,看在皇太后的份上,留他性命,给他们二人一个完好的结局啊!”

他喊得声泪俱下,平添悲呛之音,倒显得皇上做了个恶人,他有些无奈道?:“朕让你去请沈郁,是想让她帮忙劝着凤千瑜,你?可倒好,拉着她来跟朕求情来了!”

沈郁赶紧磕头,“求皇上应允!”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这是沈郁啊,是皇太后的心头肉,是沈侯爷的独女,若将来他们二人真出了事,步了昭奉公主的后路,只怕他也无法向皇太后交代,更无法向九泉之下的沈知乡交代啊。

可是凤千瑜退出秋罗门,若不惩戒于他,只怕后来者纷纷效仿,整个乱了圈套。

皇上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透着疲惫,“凤千瑜,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也不愿要了你?的性命,可,朕执政多年,深谙治国之道?,‘治’之一字,虽简却难,若是开了先例,便是破了多年的治果,不立而如何后治?”

这番话听得众人都沉默了。

凤千瑜仍然坚持他的决定,“皇上不必留情,只需恩准。”

罗褚还?想做最后的努力,“皇上!便留他一半武功吧!给他一丝自保的能力!”

可是帝王,本就该无情。皇上背过身,不再听罗褚的求情,而是问了沈郁:“沈郁,你?为官已有三载,你?觉得朕这样做对不对?”

沈郁心绪已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九千岁……终究是有功劳的,还?望皇上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手下留情……”

“是啊!”罗褚又去拉着凤千瑜,急得都要发疯了,“你?倒是给自己求句情啊!看在你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皇上一定会?酌情惩处的!”

凤千瑜不肯松口,“武功没了可以再练。”

“废武功,需以铁锥敲碎肩骨,就算你?再厉害,恢复得再好,你?的剑术也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出神入化了啊!你?甚至会因此沦落成废人,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以铁锥碎骨,光是想想都疼。沈郁无法想象在那之后会如何,她跪着抓住皇上的衣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皇上,请您看在我平日里勤恳的份上,看在皇奶奶的份上,看在我父亲母亲的份上,不要碎他的骨头好不好?”

皇上并没有动容,亦没有转身,他还?是那句话:“若开先例,不立而如何后治?”

已经没有可能了,皇上的权威大过一切,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例外。凤千瑜比谁都清楚,想要离开秋罗门就不可能完好无损,要么像大师兄那般被追杀致死,要么像现在这般废武碎骨,“罗褚,你?先带她出去。”

罗褚也没办法了,这是他和?皇上的决定,他无权去干涉。他拉着沈郁离开,她还算明事理,没有闹腾,可是走着走着就看不清路了,眼泪蓄满了眼眶,一触便落。

“这该有多疼,把骨头敲碎得有多疼……”她一边走,一边心疼地掉眼泪,宣事殿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可越是安静,越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连喘息都疼。

“哎。”罗褚忍不住叹气,他只能宽慰沈郁:“至少以后自由了,扛过了这一遭,以后就再也不必以身涉险了。”

宣事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终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沈郁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罗褚冲了过去。凤千瑜已经穿好了衣衫,他扶着屏风慢慢走出来,衣襟上全是血,面色白得像一张纸,昔日里挺拔的身躯,竟也疼到轻微颤抖。

罗褚连忙上前,替他诊脉。

沈郁心疼得直掉眼泪,她连碰都不敢碰他,手指揪紧了衣裙,却不知该如何缓解他的痛苦,“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你?疼怎么都不喊出来的……”

凤千瑜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他用左手擦了擦嘴脸的鲜血,虽然虚弱,可比想象中的状态好很多,“皇上没有下狠手,留了余地。”

罗褚诊完脉,也惊奇道?:“皇上还?给你?留了三分?内力,你?的左手没事吧?他只碎了你?一只手臂吗?”

凤千瑜点点头,他实?在是虚弱至极,只能俯身靠在沈郁身上,“皇上留住了我的左手,只废七成内力,还?保留了我大理寺卿的位置,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主仆多年,今日总算了结。”

沈郁擦着眼泪,闷声哭。

凤千瑜垂眸看着她,轻轻笑?了,他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温柔道?:“别哭了,我真没事。”

她擦着眼泪点头。

“此事不宜声张,只我们三人知晓便可。”罗褚左右看了看,对沈郁说:“沈大人你?带他回浮华殿休息,我回去拿药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