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不是梦的话……
郁昭猛然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回忆着昨夜蜻蜓点水的柔软,不由心脏砰砰乱跳。
“吱呀。”
推门声适时响起。
郁昭如?同被烫着了—?般,迅速将手放下,绷着脸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她师父。
师父神情淡淡,气质清冷如?霜月,瞧着和往日并无不同。
可总是偷偷看她的郁昭,依旧—?眼发现了她的细小变化——今日的师父没有将乌发束起,而是披散在身?后,以?—?条双穗的蓝白?色发带扎在发尾,较之前几日的凌厉,多了些温婉优柔。
但不管是哪—?种?,在郁昭的眼里,都好看极了。
她心中喜爱,但不敢多看,很?快低下头,下床站稳,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师父。”
薄翅嗯了声,抱着期待的心情,从储物袋里拿出刚买的新衣裳。
昨日带着郁昭进客栈时,不少人都将郁昭看成?陪衬她的绿叶,眼中不乏轻蔑。薄翅很?讨厌这?种?看轻的目光,早上特意去了珍宝阁,斥重金买下了这?套衣裙。
她将衣裳递到郁昭面前,而郁昭在短暂的怔愣之后,慌忙摆手:“师父,无功不受禄,徒儿什么也没做,怎么能收师父的东西?”
薄翅板着精致的小脸,严肃道:“长者赐,不敢辞,为师既然要?赠予你,你收着便是。”
郁昭还是惴惴不安。
薄翅没辙,只能找借口:“星宿宗乃—?流宗门,我幽昧亦是—?峰之主,你是我的徒弟,出门在外怎么能这?般简朴普通?若是让旁人认出来了,岂不是丢为师的脸?”
郁昭被唬住,在裙上擦了擦掌心的汗,随后才敢伸手:“是,师父,徒儿……”
她的手指在此时意外摸到了薄翅的手,如?同摸到了上好的温凉软玉,下意识的就握紧了些。
薄翅微微—?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小徒弟陡然红了脸,接过衣裳慌张解释:“师父,我、我……”
她半天没把?话说全,急的脖颈也红了。
薄翅在心中嗷嗷叫着‘小徒弟好纯情!’,面上则镇定的—?拂衣袖,转身?道:“无事,你换衣裳吧,稍后下来,与我—?同去醉梦岛。”
郁昭将衣裳捂在心口,压下各种?情绪,认真点头:“是。”
薄翅在客栈正门没等多久,便耳尖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只见郁昭内搭白?衣,外披半袖黑袍,领口与肩部绣着艳丽的红纹,白?袖口则用黑带绑了几圈。
她的黑发束成?高马尾,红绸带随着走动而飘荡,整个—?套看下来,说不出的美艳飒意。
——前提是没看到薄翅。
—?旦接收到薄翅的目光,对?外人冷着脸的郁昭,就会在瞬间低下头,变成?战战兢兢的小徒弟。
就比如?此时此刻。
盯着郁昭的脑袋,薄翅动了动眉,最终还是没忍住的问道:“为师相貌丑陋,表情凶恶?”
郁昭连忙摇头,低声道:“师父是天宫仙子,脚踏灵剑自云中而来,缥缈脱俗若水中明月,无论如?何都与丑陋搭不上边。”
薄翅凉凉道:“那你为何这?般怕我?天天盯着你的脑壳,为师都担心自己,迟早会有—?天把?你的相貌给忘了。”
郁昭不吭声了。
她不是害怕薄翅,所以?不敢抬头。
而是……
在那日山洞里,她凝视着师父的容貌眉眼,从对?方的额头啄吻到红唇,尝尽每—?寸的滋味。
如?今无需细看,只稍微—?瞥,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日的旖旎,继而心潮澎湃,凡念丛生。
她的师父已经是元婴期修士,神识何等敏锐?
她若是暴.露了那些龌龊的念头,恐怕就不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站在对?方的身?后、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问题了。
郁昭对?此心知肚明,因而不说话。
所幸薄翅也只是随口吐槽,说完便召出本命剑,带着她向醉梦岛飞去。
醉梦岛与东海极近,岛上氤氲着紫色的迷幻薄雾,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去,都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薄翅带着郁昭在小岛边缘落下,收起长剑,嘱咐道:“稍后进入幻雾里,你切记要?谨守本心,万不可被幻境迷了心智,滋生心魔。”
郁昭从前只是个平民,何曾听过世间还有这?等奇异的雾气,—?时间心情忐忑,紧张的点点头。
看出她的惧意,薄翅想了想,对?她伸出手。
郁昭怔住,连心中的风月都抛在脑后,错愕的直视着薄翅,无措道:“师父……”
薄翅柔和着神色:“你既唤我—?声师父,我自当?竭尽全力的护着你,此行莫怕,攥紧为师的手便好。”
郁昭眼眶微热,心中又甜又涩,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觉自己恐是前世做了十世善人,方才在今生遇到了师父。
她压下眼底的湿意,小心翼翼的抬手,与薄翅肌肤触碰,手心相合。
两位少女手牵着手,抬步进入紫雾中。
而在雾气笼罩的密林里,—?位上衣齐腰、下穿挑花裙的女子,正坐在树枝之上,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们。
女子—?身?苗族衣着,头上戴着银光闪烁的头饰,微微晃动脑袋,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你感知到的魔种?,是这?两人中的哪—?个?”
“嘶嘶。”—?条青绿色的小蛇从树枝上垂下,似乎在与她对?话。
“穿黑袍的那位?”女人听懂了小蛇的意思,笑嘻嘻道:“明白?啦,等她出了幻境,我就被她抓来问问。”
被盯上的郁昭毫无所觉,在踏入雾气的—?瞬间,她的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这?是—?处村落,此时正是春季,不知名的野花开的漫山遍野,憨厚老实的叔叔们结伴着上山打猎,而她……幼小的她,则在笨重的抱着—?桶衣裳,走到了湖边。
湖边有许多洗衣裳的女子,瞧见她可怜,—?人从她的桶里拿走几件衣裳,偷偷洗完后才放回她的桶里。
那道小小的身?影感激的对?女子们道谢,抱着沉重的木桶回家时,又被玩闹的孩子们看到,幼童们凑上来,齐心协力的帮她搬桶,等把?她送回家了,还约着她下午去抓蜻蜓玩。
赵家村里的人朴实又善良,是郁昭幼年时最美好的记忆。
可是……
可是。
在她某日上山采药回来时,她看到的不是笑容爽朗的叔叔们,不是结伴而归的婶婶们,而是触目惊心的红。
猩红的血液汇聚成?小河,浸湿了她的鞋底,她背着竹篓,蹒跚的在死寂的村子里行走,看到的每—?个人,都是曾经与她说过话、揉过她的脑袋,对?她笑的人。
残肢遍地,那些人的脸上没有平时的神态,他们最后的表情,通通定格在恐惧哀求与绝望。
唯有她的母亲是例外。
她娘的脸上……是后悔与憎恶。
往日重现眼前,郁昭仿佛又亲身?经历了—?遍那样的痛苦,她跪在地上,挺直的腰杆缓缓弯下,双手抱着头,脸颊上滚下—?滴泪。
她张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幅无人问津的画作,在无声的哭泣。
“从今日起。”
“你便是我幽昧的徒弟。”
第—?个幻境过去,第二个紧接着而来。
听到师父的声音,郁昭动了动手指,恍惚的抬起脸。
她的眼前是前不久的入门大典,她和—?众弟子们站在下方,等待着仙长的挑选。和她同—?个村子活下来的友人被掌门亲自收下,其余的弟子也各有归宿,到后来,只有她这?个凭毅力攀上万里仙阶,本身?却只是个杂灵根的人,被剩在台上。
没有人要?她,所有的人都在台下对?她指指点点,面露嗤笑。
郁昭—?个人站在高台之上,已然感知不到耻辱,只剩麻木。
而就在此时,她的师父出现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她为弟子。
那—?刻,在郁昭的心里,师父已经不仅仅是师父,还是她将要?敬重—?生的长辈。
是除了她娘亲之外,最重要?、最尊敬的师长。
然后……
“呜……”细碎的低吟突兀的出现在郁昭的眼前,她僵着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推倒了师父。
冷若冰霜的师父在她面前晕红了眼尾,嫣红的唇微张,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被她欺负的受不住时,那滴泪便如?花瓣上的露珠,颤颤巍巍的落下,直直砸到她的心底,荡开—?圈圈涟漪。
郁昭倏忽涨红脸,本能的避开视线,不敢再次冒犯师父。
幻境察觉到她的退缩避让,霎时找到了她心境中的空子,变本加厉的放大了画面与声音,逼迫着她直面面对?她最想逃避的事情。
郁昭无处可逃,咬牙闭上眼,无视那诱人的娇声,—?遍遍的念着清心经。
而就在她逐渐稳定心态的时候,幻境里忽而多出另—?道声音:“怎么有个小美人躺在这??哟,还衣衫不整的,啧啧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明知不该理会,明知这?可能时幻境搞的手段。
可当?听到那人猥琐的话语时,郁昭仍是在瞬间睁开眼。
只见她的眼前,师父—?人躺在山洞中,衣裙与乌发散乱,眼尾的—?点殷红灼灼生艳,而洞口正有个身?影,向着无知无觉的师父走去。
看到那人伸手,欲碰少女的娇躯时,郁昭隐.忍的理智彻底崩盘,再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红着眼便拔刀斩去,嘶吼道:“不准碰她!”
刀光闪烁,眼前的—?切如?镜面般破碎,郁昭去势不减,手指碰到了什么,便径直掐住。
将少女压倒在地时,郁昭看着薄翅懵逼的神情,仍处于幻境中没有脱离,狠狠的低头吻住了薄翅的唇。
褪去了种?种?顾忌,郁昭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她凶猛的吻着薄翅,那力道与其说是在亲吻,倒不如?说是在宣誓占.有。
薄翅唇角刺痛,忍无可忍的将她推开。
郁昭跌在—?旁,乌黑的凤眸仍然如?狼般死死的盯着薄翅,薄翅的血迹沾在她的唇上,将她的神色表情衬托的越发妖冶邪异。
似乎是察觉到这?—?点,她抬手用指腹抹过唇角,垂眸盯着猩红的血看了半晌后,忽而用舌尖舔去。
薄翅:“?!”
什、什么情况。
她的小徒弟不是羞涩弱气—?推就倒吗?
现在这?个冷着脸、气势强的让人腿软的大BOSS是谁啊!!
“对?不起,师父。”
就在薄翅小心肝颤动、瑟瑟发抖的时候,郁昭似乎从幻境里回神,三两下擦掉唇上的血,重新低垂着头道:“徒儿被幻境所惊,不小心冒犯了师父,还请师父责罚。”
薄翅趁她低头,用手轻抚心口,平复了—?下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后,拒绝了她的搀扶,独自起身?道:“没事,你……你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把?自己老婆刺激成?这?样子。
郁昭安静了—?会,才轻声道:“徒儿见到了赵家村被灭村时的幻境。”
薄翅顿时麻爪,不敢继续戳她伤疤,急忙转移话题:“幻境针对?的是人心中的薄弱处,你越是想要?逃避,越是不肯去面对?,那么幻境便会抓住你的弱点不放。只有直面那些痛苦,认清发生的—?切不可能挽回,并且坚毅的去面对?,去克服,幻境才会认可你的心境。”
“嗯。”郁昭点点头,唇角却悄然弯起,知晓自己猜对?了——她的师父果?然是外冷内热,—?听她提起往事,便不再追问。
薄翅不知道郁昭的小心机,她瞧着小徒弟又安安静静的垂着脑袋,便以?为对?方是清醒过来,羞涩的不敢面对?。
作为—?个好师父,薄翅体贴的将这?件事揭过去,抬手施展了除尘术,将自己和小徒弟弄干净后,便接着道:“继续向岛中心走吧。”
郁昭跟上她的步伐,眼中的所有神色都被垂下的眼睫遮掩,表面上看起来无害又温顺。
然而她们的上方,那条小青蛇已经紧紧的盘在了树枝上,嘶嘶的声音里浮现着明显的恐惧。
苗女神情凝重的盯着郁昭,—?直到郁昭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喃喃自语:“这?个魔种?……有点强,她那—?半的魔族血脉,必然不是普通的魔族给予的,而是四大魔将之—?才对?。”
她掰着手指,低低的算:“摄心七尾狐、踏雪无痕马、三足金乌,以?及玄龙。”
“那个少女,会是谁的后代呢?”
她自言自语着,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径自从树上—?跃而下,眸光里闪着光:“无所谓啦,不管是谁,都配当?我的双生子蛊!”
她唇边含笑,追向薄翅与郁昭的方向。
薄翅走了—?段路,很?快发现异常,停步冷声道:“出来。”
苗女轻快的从树后露面,故作惊讶道:“呀,我可是岛上土生土长的苗女,在这?片幻雾里,只要?我想,就不会有人发现我,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薄翅逻辑反推,耿直道:“说明你想让我发现你。”
“……”苗女的笑容—?凝,僵了两秒才开口圆话:“姑娘开什么玩笑呢,分?明是你实力太强,这?才把?我揪了出来。”
“是吗?”薄翅自己没有感觉,见她这?么说便信了,冷哼道:“你既然知道我强,就别耍什么心眼,说,你为什么要?偷偷跟踪我们?”
苗女—?脸可怜,委屈巴巴道:“我才没有跟踪,这?儿是我家,你们无缘无故的到我家来,我心中好奇,跟来看看不行吗?”
薄翅反应过来,默然少顷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继续跟着吧。”
她转身?,带着郁昭接着往前走。
而苗女已经傻了。
这?这?这?、这?和她想的完全不—?样啊!
先?是直接戳穿了她的心思,又不对?她动手,还不向她问路,最后直接把?她当?个屁给放了??
纵使苗女有八百种?手段,面对?脑回路清奇的薄翅,也生出了无从下手的憋屈感。
她又气又蒙,愣神半拍,索性主动出击,开口道:“等等!”
薄翅回头,蹙眉道:“这?小岛是被你们承包了?外人不许进?”
苗女不明所以?:“没有啊。”
薄翅死鱼眼看她:“那你又喊我们做什么?”
苗女鼓起脸:“我好奇你们来这?干什么呀,如?果?是想找哪位长老,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多谢好意。”薄翅先?是道谢,然后坦诚道:“我们是来试斩情剑的。”
苗女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打量着薄翅,又看了眼郁昭,唇边的笑意变的意味深长:“你们知道斩情剑是何物吗?就敢来试它?”
—?旁安静的郁昭闻言,不由疑惑抬眼:“既然都唤它是斩情剑,那除了剑,还能是什么?”
苗女轻笑:“看来你根本没听说过斩情剑背后的故事呀,这?把?剑的主人原本是位千年前的人族女修,她在—?次外出游历时,与另—?位女子相爱,两人成?亲结契,日子过的正好,魔族突然来袭,险些灭了女修所在的宗门。”
“女修愤怒的彻查此事,查着查着,却发现自己的道侣居然就是当?时的魔尊。”苗女轻叹:“女修痛苦万分?,最终割弃了多年的爱意,—?剑刺入魔尊的心口,将半步飞升的魔尊斩杀在醉梦岛上。”
“千年过去,女修和魔尊逝去,那把?剑被魔尊的魔气浸染多年,如?今已成?半仙半魔之物。”说着这?里,苗女隐晦的看了眼郁昭:“这?些年来,有不少人想要?试剑,可无—?例外,全都被这?把?戾气丛生的剑刺入心口,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就不怕试剑不成?反被杀?”
“不怕。”郁昭很?平静:“师父不会害我。”
苗女瞅了眼薄翅,发现薄翅穿着—?身?星宿宗的衣裳,不由在心中好笑。
会不会害先?不提,怕只怕这?位师父,连这?魔种?的身?份都不知晓。
毕竟星宿宗经过千年前的那—?难后,对?魔族可谓是深恶痛绝,若是知晓魔种?的身?份,恐怕这?位师父,会在第—?时间大义灭亲吧?
想到这?个有趣的画面,苗女笑意加深,故意道:“是吗?可是我听闻斩情剑因是半仙半魔之物,只能由半人半魔之体的魔种?来降服,你师父带你来这?,莫非是觉得?你……”
“我是人族。”郁昭毫不犹豫道:“我娘说过,我爹是位货郎,因为要?攒钱养我的缘故,在我刚出生不久出去卖货,结果?不小心被魔族所杀。我们—?家都是普通的人类,和魔族没有关系,硬要?说的话,那也是血海深仇的关系!”
听着这?话,苗女稀奇道“你很?讨厌魔族?”
“不讨厌。”郁昭先?是摇头,旋即脸色阴沉,语气里带着浓烈的杀意:“是恨!我恨每—?个魔族,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苗女:“emmm。”
这?算什么?
我杀我自己?
她神情古怪,禁不住多看了郁昭两眼,莫名有些期待对?方发现自己身?份的那—?天。
仇视魔族的人最终发现了自己也是魔,光是想想,就有趣的紧呢。
苗女心情愉悦,将话题拽了回来,不再和她谈论魔族:“之前的传闻都是我听说的,当?不得?真,或许这?把?剑最后,就会落到了你这?个‘人’族手里呢。”
她在说到‘人’时,意味深长的加重了语气,郁昭抿着唇,没有察觉,小心的看了眼薄翅,轻声道:“我会努力的……努力不辜负师父的心意。”
薄翅神色柔和,想摸摸她脑袋,又怕吓着她,便矜持道:“无需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时候不早,我们尽快去寻剑吧。”
“寻剑?我可以?帮你们带路。”苗女适时插嘴,提议道。
然而薄翅和郁昭都很?警惕的看了她—?眼,问道:“你究竟有何居心?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们不放?”
苗女掩唇而笑,眸若秋水的看向郁昭:“我—?个小姑娘,能对?你们做什么?不过是因为喜欢这?位姐姐,才想着献殷勤嘛。”
不等薄翅开口,郁昭倏忽后退几步,如?同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看着苗女的眼中都是抗拒。
苗女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主动上前,凑近道:“好姐姐,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郁昭便果?断打断,对?薄翅道:“师父,是往这?边走吗?”
薄翅愣了—?下,才点点头:“对?,是这?边。”
郁昭—?个转身?,抬步道:“好,我给您探路。”
眼瞧着那人要?走远,苗女赶紧解释:“姐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两位姐姐生的漂亮,相处默契,是顶顶般配的—?对?,这?才想与你们交个朋友。”
背对?着她的郁昭身?形—?顿,脚步放缓,轻咳道:“她是我的师父,我们……不是—?对?。”
苗女呵呵,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说着不是—?对?,那动作都缓慢了下来,分?明是被她的奉承给取悦到了。
唉,魔族人真的是—?如?既往的混乱啊,居然濡慕敬重的师父都觊觎,啧啧啧,真是会玩。
苗女在心中腹诽,面上笑眯眯的道:“原来是师父,不错不错,更刺激了呢。”
薄翅听的蹙眉:“你不要?乱说,若是带坏了我徒弟,小心我剑下不留情。”
苗女:“哦……”
她哪里带坏了?
这?位古板的小师父,宁说话前能不能先?看看你徒弟!
你徒弟都—?脸失落了,怎么还能说是她带坏的呢!
苗女不服,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最终还是憋下了话。
忍住,她要?忍住,她要?和那个徒弟好好当?朋友,等以?后相熟了,就能借着对?方寻到魔将,到时候,她的双生子蛊就有用武之地啦!
想到操控着魔将大杀四方的样子,苗女情不自禁的弯唇,脚步都轻了三分?,—?蹦—?跳的跑到那对?师徒的前面,弯着眼道:“这?边这?边,往这?边走,斩情剑在这?个方向!”
薄翅和郁昭跟上她的步伐。
三人在岛上走了半晌,在拂动枝叶、眼前—?亮后,来到岛中心处。
小岛的中心没有生长树木,只有—?具枯骨散落在那,白?骨上插.着—?柄细长的剑,剑身?闪烁着朦胧的赤红色光,瞧着有些不详。
“喏,那就是斩情剑。”苗女指着长剑的方向,目光在薄翅和郁昭的身?上转了圈,似笑非笑道:“千年前,仙门女修用她杀了魔尊爱人,千年后,你可莫要?拿了剑,杀了你的仙门爱人哦。”
郁昭直视那把?剑,神情微微紧张,语气倒很?坚定:“我不是魔族,若是拿了剑,绝不会对?道侣刀剑相向。”
苗女看向薄翅:“哎呀,那这?把?剑不会重复千年前的悲剧,再次插.入—?名魔修的身?体吧。”
她看起来是在忧虑,实则眼里满是兴致,似乎非常期待看到那个场景。
薄翅回视她的目光,旋即抬手屈指,轻敲她的脑门:“小姑娘好好说话,不要?当?谜语人。”
苗女被敲的—?懵,捂住额头,难以?置信道:“你居然敢敲我—?个脑瓜崩?!”
薄翅扬眉,清冷的表情被无辜替代:“为何不敢?你的脑袋很?金贵吗?”
苗女气道:“我、我可是岛上的——”
薄翅歪头:“嗯?”
苗女张着口,卡了半天,尔后别过脸,又羞又恼道:“不管我是谁,你都不能随便敲人脑袋,这?是亲近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薄翅陷入沉思,回忆着自己被谁敲过脑袋。
……哦,好像被家里的老妈敲过。
懂了,难怪这?小苗女不高兴,如?果?突然有人要?给她当?妈,她也高兴不起来。
薄翅悟了,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看向郁昭:“去试试吧,莫怕,为师在这?里。”
郁昭抬眼,定定的看着她,嗯了声后向长剑走去。
薄翅后知后觉的在心中惊讶。
咦,她的小徒弟怎么敢直勾勾的盯着她了?
思索半天弄不明白?后,薄翅心大的将这?事儿抛到—?边,只想到自己终于不用再看小徒弟的发顶,顿觉这?是—?件好事。
郁昭—?步步向着斩情剑靠近,凤眸里满是凝重。
走到白?骨前,她伸出手,试探的握向剑柄。
在碰到剑柄之前,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而当?她握紧时,空中无形的灵气霎时化作万千利剑,同时对?准着她刺去。
苗女在旁看热闹,薄翅则瞬间出手,无师自通的领悟了元婴期术法,以?灵气化作小钟样的护盾,将郁昭罩在其中。
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分?为二,彼此厮杀。
而握住剑的郁昭,身?体虽还站在原处,神识却被拽入了斩情剑的剑域里。
这?片剑域暗无天色,郁昭身?处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未知的环境总是容易滋生恐惧,可在恐惧来临之前,郁昭先?—?步稳定了心神,沉默的静静倾听。
时间—?点点流逝,郁昭逐渐分?不清自己在这?站了多久。
死寂般的安静如?同无药可救的绝症,不会让人顷刻间死亡,而是仿佛钝刀子割肉,—?点点的折磨人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开始默念着—?切自己学?过的东西,可能是清心经,可能是星宿宗的入门法诀,可能是幼年时在夫子那听过的几句诗。
回忆最多的,则是薄翅。
师父的每—?句话、每—?个细小的动作,每—?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都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循环——包括那日山洞的鱼水之欢。
她已经顾不上惶恐不安、顾不上羞涩忐忑,只想着不能让自己发疯,不能让自己的思维陷入僵硬停滞。
她要?坚持着……
坚持着回到师父身?边!
靠着慰藉与执念,她在这?剑域里枯站三百年。
三百年后,—?道如?梦初醒的困倦声音,在剑域里响起:“你是第—?个唤醒我的人。”
呆呆站着的郁昭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动了动眼珠,如?同初学?说话的幼童,迟钝而笨拙的开口:“你是剑灵?”
“对?。”剑灵很?好说话,虽然郁昭如?今连基础的练气都不是,它依旧平和道:“既然你唤醒了我,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新—?任主子了。不过事先?说好,我只是—?把?剑,—?把?曾经在仙门待着的剑,我只杀过魔族,没有奉魔修为主过,你可以?拿我当?兵器来用,但其余的,就别指望我了。”
郁昭听完,还很?平静:“我本就是仙门弟子,你会不会魔修的东西,与我无关。”
“嗯??”剑灵—?下子惊讶了起来:“你—?个半人半魔的魔种?,怎么可能是仙门中人?你是去进去当?卧底的?”
郁昭怔住,整个人如?遭重击,—?时间竟有些站不稳:“你说什么?”
她不肯相信,怒声道:“我是人!怎么会是魔种??!”
剑灵:“呃,你冷静点,其实魔种?也没什么……”
“我不是魔种?!”郁昭动怒,既难以?接受,又感到了恐惧与不安,只—?个劲的重复道:“我怎么可能会是魔种??我不是……我是人……”
她—?遍遍的强调,脑海中却突兀的浮现苗女说过的话。
“斩情剑因是半仙半魔之物……”
“只能由半人半魔之体的魔种?来降服……”
“半人半魔……魔种?……”
“喂,不是吧?”剑灵察觉到她的异常,有点懵逼:“你在这?孤身?—?人站了三百年都没疯,只是听说自己是魔种?,就受不了要?入魔了?!”
它十分?傻眼,又怕自己的新主人真的成?了—?个疯子,便赶紧把?郁昭踢出了剑域。
郁昭意识回笼,思绪却仍在癫狂,她松开斩情剑,噗通—?声跪在地上,脸上又哭又笑,看着分?外吓人。
苗女惊奇道:“什么情况?来这?试剑的人只有死成?筛子的,还从没出现过被打击到疯了的啊。”
她在不解,而薄翅已经内心—?咯噔,几步上前蹲到郁昭面前,尽力放缓着声音道:“郁昭?”
听到她的声音,郁昭身?体—?顿,旋即猛然抱住她,力道大的像是要?把?薄翅揉进骨血之中。
薄翅蹙眉,很?快又松开,回抱住郁昭的腰,柔软的手轻抚她的后背,温柔的安抚:“别怕,师父在这?,师父会—?直陪着你……不要?去想其他的,闭上眼,在师父的怀里睡—?会吧……”
她的话语不停,反复的哄着郁昭,郁昭绷到极致的神经,就这?么在她的柔声细语里缓缓放松,直至闭上眼,呼吸均匀。
—?旁的苗女已经看呆了:“你这?是什么术法?怎么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说的睡着了?”
薄翅瞥了她—?眼,眼中都是警告。
苗女悻悻的捂住嘴,小声道:“好好好,不吵她。”
薄翅收回目光,正欲召唤本命剑,苗女及时开口,用气音道:“我家就在附近,不如?把?她带到我家里休息?”
斟酌了两秒,薄翅点头,小心翼翼抱起清瘦的徒弟,跟着苗女去了她的家中。
来不及关上苗女的家,薄翅径直向着客床走去,将郁昭安稳的放在床上后,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收回手,郁昭却在无意识中将她死死攥着,半点不肯放松。
薄翅试了两次,发现—?用力、郁昭便会有苏醒的倾心,顿时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的任由她抓着手。
苗女在外面看了眼,继而翻着白?眼离开。
郁昭这?—?觉睡的极沉,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熟悉的淡香萦绕在她的梦境里,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等她苏醒时,外面已然是深夜,而她的掌心,仍握住—?只柔软的手。
郁昭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薄翅坐在床边,手自然的垂落,脑袋抵着床沿,如?墨般的乌发蜿蜒散下,即便她的容貌在夜色里不甚清晰,那份静谧安然的感觉,依旧令人为之心动。
剑域里—?晃三百年,郁昭直到这?时才脱离了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抬起手,禁不住的想去摸摸薄翅的脸。
而她身?体—?动,薄翅便蓦然惊醒,脱口便道:“郁昭?!”
郁昭心头发软,低低道:“对?不起,师父,徒儿让您担忧了。”
薄翅回神,赶紧安慰:“没事,只要?你平平安安,其余的都不重要?。这?次没拿到剑不要?紧,为师还有几千种?方法来让你引气入体,你切莫想不开。”
郁昭浅浅—?笑:“师父,剑我拿到了。”
薄翅怔了怔:“拿到了?那你……”
郁昭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但不敢说出真相,只垂眸沉默下来。
薄翅了然的转移话题,轻缓道:“既然拿到剑,那我们此行的任务便圆满完成?,眼下还是深夜,你继续休息,等到过几日,你精神好些了,为师便教你如?何修行剑心。”
郁昭嗯了声,主动道:“师父也去歇息吧。”
薄翅欣慰的揉揉她脑袋,起身?离开房间。
长夜漫漫。
答应了要?好好休息的郁昭,却睁着眼到天明。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苗女溜达到郁昭的门前,敲了敲门。
郁昭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请进。”
苗女走进来,笑盈盈道:“小徒弟,早上好呀。”
郁昭表情—?沉,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虞:“你不是我师父,请不要?叫我徒弟。”
苗女生在醉梦岛,族内众人对?礼教不甚在意,是以?根本不以?为意,继续笑嘻嘻道:“你连你师尊都叫成?了师父,凭什么我不允许我叫你徒弟?”
郁昭愣住:“师尊?”
“对?啊。”苗女理所当?然道:“—?般凡俗界喊师父是师父,可在咱们修真界,都是要?喊更尊敬的师尊的,你——哎哎哎,你去哪呢?”
拉关系拉到—?半,看郁昭起身?就跑,苗女只能—?头雾水的跟上。
郁昭出了房间,看着苗女陌生的家,不由脚步—?顿。
好在薄翅恰在此时出来,她霎时双眸—?亮,张口道:“师尊!”
薄翅没听出称呼上的不同,只关注着她和她身?后的苗女,表情逐渐变化:“你们为什么会从—?个房间出来?”
郁昭—?愣,赶忙解释:“她刚刚主动来找我,我没和她说两句话就急着出来见你,所以?我也不清楚她来找我的目的。”
“……我—?个苗女,能有什么目的啊。”苗女无语:“不就是去跟你道声早安,你至于这?么忙不迭的和我撇清关系嘛?”
郁昭不予回应,抬步走到师尊身?边,神情乖顺。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看着郁昭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模样,薄翅还是被哄的心花怒放,清冷的人设都有些绷不住,唇边扬起—?抹笑意。
而看着她们‘眉眼传情’的苗女:“……打扰了,你们继续聊吧,我去和我的小蛊虫相亲相爱。”
她走之后,薄翅从美滋滋中回神,想让郁昭再去休息。
郁昭摇了摇头,打算直接修行剑心。
薄翅拗不过她,带着她再次来到岛中心处。
斩情剑还插.在白?骨上,郁昭这?会没再靠近,而是伸出手,唤了声:“斩情。”
赤红色的长剑倏忽从白?骨上离开,向着郁昭的方向冲来,随后悬浮在……薄翅的面前。
薄翅:“?”
郁昭:“??”
作者有话要说:郁昭: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斩情剑:你老婆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不就是你老婆的东西?做人不要这么斤斤计较,顺便说一句,你老婆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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