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离开书房的时候,整个人明显轻松多了,想到她说的话,贾致又头疼了起来,手里没钱,不好过年。
容姨娘是史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没有嫁妆的,等她做了姨娘,份例又少的可怜。容姨娘还活着的时候,虽然层层盘剥,到他们母子两个手里所剩无几,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可容姨娘去世后,贾致哪里还有什么份例?还是贾老夫人知道他后,他每个月才有二两银子的进项。
可二两银子刚够开销,再加上府里迎来送往处处都要打点,所以贾致是一点余钱都没有。
从前自个儿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有夏氏,总不能过个年,别人什么都有,他却连个拿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吧。
夏氏是一炷香后回来的,身后跟着珊瑚和琉璃,主仆三人手里满满当当拿满了东西。
不大会儿的功夫,书房里就暖和起来了,桌案上文房四宝、椅子上铺上了褥子,夏氏更是心细的连茶水都准备齐全了。
两个丫鬟懂事的退了下去,夏氏照常将月例银子递给贾致,开口跟他商议道:“明儿咱们去主院送年礼,我想跟母亲说在院子里疼间屋子出来做小厨房,三爷觉着如何?”
贾致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大厨房每次分给三房的都是最差的,没想到夏氏竟这般胆大的想单独开小厨房。能改变自家伙食条件他自然是赞成的,只是处处都要银子,夏氏还要将月例交给他,贾致实在是没法子心安理得的吃软饭。
“你的想法很好,这银子你拿着置办小厨房吧,以后的月例银子你自个儿收着,不必给我。”
夏氏执意将荷包塞到贾致手里:“三爷开春后要下场考试,总要跟人打听一些消息的,这银子就当是我借给三爷的,等三爷以后有俸禄了,再还给我。”
贾致沉吟片刻,收起沉甸甸地荷包,感激看向夏氏:“行,等爷以后有俸禄了,连本带利还给你。”
听到末尾那句,夏氏松了口气,这才是三爷往常会说的话。
夏氏将列好的单子递给了贾致:“这是我打算明儿送去主院的年礼,劳烦三爷帮忙看看是否还要再添补一些。”
贾致接过单子只粗粗扫了一眼,乖乖,夏氏这哪是送年礼,这分明是岁贡。
长长的单子上非富即贵,还有好些贾致没听说过的东西,他这是傍了个富婆啊!
贾致在看礼单的时候,夏氏也在暗暗观察贾致,看到贾致的反应,夏氏犹豫着问道:“可是年礼不妥?”
“妥,太妥了,”贾致从一长串珍宝名字带给他的震撼中抬起头,“玉莹,你的年礼准备的太过丰盛了,咱们是晚辈,孝敬的心意到了就行,却不必这般隆重。”
贾致忖度着原著里史氏的喜好,点了一支红珊瑚的盆栽,又点了一柄羊脂白玉扇骨的折扇:“大件就这两样,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菜肴和野味,不妨送些过去。”
“啊?就这些?”
夏氏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彩,贾致不好盯着她看,便将目光重新落在礼单上,低声解释:“娘子仔细想想,以咱们家的境况,送的年礼太过隆重,落在旁人眼里便有讨好的嫌疑。再则,咱们送的年礼若太丰厚,大嫂和二嫂就要为难了。况且,即便咱们将这些都送去主院,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多待见咱们。”
夏氏得到了答案,便站起身来:“那我回去按三爷的意思重新准备。”
这头贾致和夏氏有商有量,正院那边却疾风骤雨。
贾赦坐在下首,看着母亲史氏,满脸愤懑:“母亲,真的要让贾致去科举?他一个庶子,凭什么让他出头?”
史氏瞪了一眼嫡长子,面沉如水:“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老三虽是庶子,却也是你弟弟,他好了,以后对你来说也是助力,他如今还没下场考,你就急吼吼的上蹿下跳,你一个袭了爵位的嫡长子,怎么眼皮子这般浅?”
贾赦颇有些不服气,嘟囔道:“母亲昨儿也看到了,敏儿处处维护他呢,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贾致病了的时候敏儿让冬月送去了两支老山参,我这个嫡亲的哥哥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一个庶子也配?”
史氏扶了扶额,想掰开看看贾赦的脑子里都长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他上进些也好,老三出息了,将来分家时他就不好跟你们兄弟两个争家产了,这样想着,你就少去寻他的不是。不过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公中出份例养着罢。”
其实史氏也觉得这个庶子碍眼,架不住心头肉贾敏觉着好,史氏权当是为了女儿惜福。可长子这头却盯着贾致,她不得不找突破口先安抚住贾赦,以免他背后做了手脚,到时候他们兄妹两个为个外人生了嫌隙。
“那母亲也管管二弟,他昨儿还说要将他院试用的书送给贾致,他对我这个大哥都没这么上心过!”
提起二儿子,史氏脸上就多了些笑容,这才是她的好儿子。
“你看看你弟弟多懂事,但凡你有你弟弟一半,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必事事为你操心了,”史氏叹了口气,想到大儿媳邢氏,便叮嘱贾赦,“邢氏出身不及崔氏,年下她准备各府往来的年礼时,你多在一旁看着,切莫出了纰漏让人笑话。”
邢氏生的花容月貌又才进门不久,贾赦对她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听到母亲提起,贾赦的脸色便好看了些,但他却没有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那些都是妇道人家操心的事儿,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去插手妇道人家的事情,算哪门子的事儿?”
史氏气的抄起一个迎枕便砸了过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
送走了贾赦,史氏气的心口疼,陪房周进家的进来赶紧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与她听。
“太太,您所料果然不错,送去三房的份例只表面一层是好的,余下的都被偷梁换柱了。”
史氏深深叹了口气:“贾赦目光短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事你帮着想个法子打个圆场,敏儿认这个三哥,咱们就不好再短缺了他,免得敏儿知道了又要生气。”
周进家的深知四姑娘是太太的心肝肉,忙奉承道:“四姑娘心地善良,府里上下人人称赞,可见太太教的好。四姑娘这样维护三爷,日后便是看在四姑娘的面上,三爷也不好造次。”
史氏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故而没有拦着敏儿跟三房的私下往来。”
开春后就要下场了,贾致不敢耽误时间,整个下午一直在书房看书,直到清泉进来提醒他三奶奶已让人去提晚膳了,贾致这才察觉一天又过完了。
正值掌灯时分,鹅毛大雪扑簌簌一片又一片赶趟儿似的落下来,院子里的积雪已有半尺深了,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声响。
贾致到正房的时候,夏氏正在烛光下看账本,见到贾致,下意识就将账本往身后藏。
想到原主的迂腐,贾致心头沉重:“既是看账本,怎么不多点两根蜡烛?仔细看久了伤眼睛。”
贾致一席话让夏氏惊的回不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贾致,呐呐开口:“三爷不反对我看账本了?”
“我什么时候反对你看账本了?娘子可是误会什么了?”
反对夏氏看账本的是原主,贾致没有什么士农工商的阶级观念,都是凭本事赚钱,谁比谁高贵?
况且,夏氏一个妇道人家,在兼顾府里的事情时,还能打理她自个儿的嫁妆铺子,这不是说明了她的过人之处吗?她自个儿赚来的银子,他也是受益者,哪儿来的脸反对?
夏氏喜滋滋的将账本摆放在桌上,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贾致:“下半晌的时候,庄子上的管事担心大雪封路,便提前将东西送过来了。我瞧着有几只野鸡,明儿给主院送两只,剩下的熬汤给三爷补身子。还有一些皮子,秦嬷嬷炮制皮子是一把好手,待她收整好了,选些颜色正的给三爷缝件袍子,那个贴身穿最暖和了,我爹说他年轻去长白山一带收山货时就是这么穿的,整个冬日里一点都不冷。”
说起家长里短的琐事,夏氏的话明显多了一些,贾致听得兴致勃勃,不时回应几句。
“你初次在京中过冬,先给自个儿准备吧,有多余的再给我就好。”
夏氏有三个哥哥,虽说还有个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可家中就她一个女儿,自小就被娇宠着长大,没道理嫁人了反而要受苦。
闻言,夏氏一双眼笑成了月牙:“三爷不知道,家中怕我嫁来京城捱不住冷,皮子褥子给我准备了满满三大箱子,皮毛里子的衣裳也准备了好几套每日轮换着穿呢。”
贾致其实昨儿就察觉到了,两位长嫂都是棉衣大氅一层又一层,整个人显得臃肿不说,还行动不便。反观夏氏,衣裳适宜,行动轻便,起初贾致还以为她缺冬衣,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可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岳父走遍大江南北,他老人家果然经验丰富。”
夏氏弯了弯嘴角:“我爹要是知道三爷对他评价这样好,怕是又要多喝几杯了。”
贾致观夏氏为人行事,便知晓她父母定然不差,想着那是夏氏的亲人,贾致觉得自己也该对他们尊敬一些,当即便说道:“那我得好好练练酒量,要不然在岳父面前丢了人,娘子面上不好看。”
夏氏眼底有烟花盛开,可刹那之后便寂灭了:“三爷常居京中,我爹娘又在庐州府,这一日怕是难了……”
贾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来日方长,自会有这么一日的。”
门帘适时打开,提着食盒的琉璃双眼通红的走了进来,贾致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便出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这时节的饭菜本就凉的快,咱们院子又偏僻,我特意早早去厨房候着,想让三爷和奶奶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偏厨房里那起子会作践人,等别人都提走了饭菜才给我,嘴里还不干不净说些难听的话……”
这些事是贾致一早就想到的,他倒没觉得多生气,毕竟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摆脱荣国府,闹起来对他们夫妇并没有好处。不过,给厨房那些人一点教训还是要的,要不然这日子过的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