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头上有东西,我帮你摘。”
楚辞的反应很快,微楞过后,他旋即对自己的行为便有了解释,与此同时,为了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可信,他紧接着就给贺星整理了一下头发。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捧着人的脸,贺星连忙把手放了下去,她倒不介意楚辞凑近自己,只是自己先前的猜测,尚未得到证实,于是乎便好奇问:“你没睡着么?”
因为整理的动作,楚辞的前半身与贺星拉的更近了一分,他本只是想应付一下,但贺星询问时出于礼貌,稍稍转了转脸,这一下,却是直接让二人的距离,再次缩短了些许。
楚辞能感受到贺星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也能看清贺星脸上的小绒毛,更能看清对方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
相较于先前的观察,这一刻,楚辞是更直观的看清了贺星的样子。
确实是让人十分舒服的长相。
未免被人察觉异样,楚辞快速帮贺星拨弄了一下头发,随即便重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睡不着。”
他看了贺星一眼,双眸微微一动,“你呢?”
“刚才是?”
所以,自己的感受是对的。
先前某人就是一直在看她。
猜测得到证实,贺星还是有些开心。但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故意试探的,这事戳穿了也怪尴尬的,遂闻言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有些睡不着,便寻思着求求各方神仙,保佑一下我们都能顺利痊愈来着,没想到你刚好凑过来。”
楚辞挑了挑眉,“竟是这样。”
他盯着人故意玩笑道:“我还道,你是能看见,才伸手阻拦我靠近。”
贺星看不见楚辞的神情,只能凭其语气判断对方表情,她笑着问:“你看我这像是能看见的样子么?”
楚辞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
贺星双眼无神,明显就是无法视物,体内也没有内力,落脚更是粗重,他先前怎么会怀疑这人看得见的。
楚辞好笑道:“是我想错了。”
“看你年纪,应是不大,你今年多少岁了?可有二十?”
突然被问年纪,贺星愣了一下,有些不大确定的回:“没有吧?”
“我脑子记不得之前的事了,想来我应该是没超过二十的吧?”
她在现代出事时是十八岁,这具身体你要问贺星多少岁,她还真说不清。
这话一说完,贺星便有些好奇的问:“好好地,怎么突然问我年纪了?”
楚辞道:“看样子,我应该是年长你一些,一会儿下了车,在外人面前,你我便姐妹相称吧。”
原来如此。
贺星扬了扬自己的嘴角,“可以呀。”
“那我叫你林姐还是辛姐?”
把一个男人称作姐这种事,只要对方不介意,贺星就没啥好介意的。
楚辞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明明听贺星唤别人姐妹什么的都挺正常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奇怪,怪了。
楚辞心下叹了口气,“还是叫名字吧,若大夫看了之后询问情况到时再说。”
端看贺星的样子,想来年纪不会超过十七八岁,总归是化名,被叫上一叫也无妨。
贺星不知道为何楚辞突然改变主意,想来应该是嫌弃这样称呼不好听,她笑了笑,“我都成的。”
明州城因沿着海,经济比较发达,大街小巷上往来的商人不少,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可惜这些贺星暂时都无法看见。
医馆在城内西街,名叫往生堂,门面不难找,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据说其非疑难杂症病入膏肓者不治。
楚辞和贺星到的时候,往生堂内人还不少。贺星仔细听了一下,多是前来求医,但却因病没达到要求而被拒之门外的人。
对此,贺星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家医馆的医术听说是真的不错,算是明州医界的佼佼者。她神经被压迫导致眼睛看不见这并不是小事,船上的徐大夫都不敢轻易尝试从而推荐了这里,这家医馆若是不行,其他医馆怕是悬了。
相较于贺星的担心,楚辞则表现的比较平静。
先前他沿途已经发现了一处暗卫的据点,若不是车前面还坐着两个人,未免引人注意,他那个时候就会下车。
现在来医馆走一趟,也是出于不打草惊蛇的考虑,一会儿进去看病时没了旁人,他再想办法联系自己人便是。
人多便需要排队。贺星和楚辞商议了一下,总归楚辞还没毒发,便决定先循着这儿的规矩老实的候着。
楚辞小腿受了伤,站着不方便,但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凳子,贺星只能让马夫将马凳拿了过来,让楚辞先将就着坐一会儿。
明明自己都看不见,还要照顾他,楚辞对贺星的这个举动有些意外,马凳不大,两人挤一堆坐显得拥挤还会身体贴在一起,贺星仿佛猜到了楚辞的想法似的,让人坐下去后,她就主动凑到了楚辞耳旁轻声说道:“我坐了那么久的船和马车,屁股都坐疼了,当下便站一会儿,你自己坐着,不用管我。”
耳旁传来一缕热气,是贺星说话时带来的气息。
身为帝王,楚辞从小到大见过很多女人。
无论是外貌丰腴俊朗的,还是才华上出众横溢的,亦或是品行上君女端正的,优秀的女子那么多,可贺星却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意外的人。
无他,就拿今日坐凳子这事来说,这世上,怕是没几个女子,在明知道对方是男子且和自己无亲无故自己也受伤的情况下,能把话说的这么体贴大方且让人一时之间感受不到尴尬的。
耳朵略微有些发烫,楚辞垂下眼帘,对贺星回了句“谢谢”。
贺星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本来嘛人受了伤无法站立凳子就该给对方坐。她四肢好好的,站一站也没啥。
当然,有了之前的乌龙,贺星如今相处,也是格外的注意男女之间的距离。
听着楚辞的回答,她笑道:“说这些做什么。”
“我看不见,你这会儿不如帮我看看,这屋子里,有哪一些情况的求医人,我们排队的时候,顺便靠观察这个打发打发一下时间吧。”
“好。”
不消贺星说,楚辞其实便已经看过一遍屋子里的情况了。
如今外室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求医人,里面屋子里的情况未知,看这边进去的情况,应该是一个一个进去。从进去到出来,时间不好确定,有的快,有的慢,而从现在的观察来看,迄今为止,尚且还没一个人,真正的留下来。
再说这边从内室走出的人,无一不是垂头丧气,亦或是嚎啕大哭。学徒在门口维持着情况,对大吼大叫,试图捣乱的人,压根就不带客气的,都不用怎么动手,药粉一撒,人就安静了。
贺星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再一听楚辞的描述,这边正想感慨他们二人先前乖巧的排队误打误撞守了此处的规矩,结果下一刻,就轮到了他们进屋子里去。
楚辞头上带了一个纱帽,是先前来的路上随手买的。鉴于前来问诊的人得的病各式各样,因此也不会有人觉得楚辞的装扮有什么不对。
从外室到内室,隔着纱帽,楚辞终是看清了屋子里坐堂问诊的人的模样。
年纪不算大,和想象中的出入有些大。
二人入座后,对方开门见山就询问起了情况。
鉴于身份的特殊,楚辞对这名大夫并不是十分信任,他全程看不出异样的戒备着。听完二人的自述,陆英有些拿不准,她仔细辨别了一下,最后犹豫着,还是让贺星与楚辞二人,跟着她往后院走去。
“跟我过来。”
陆英领着人到达后院时,徐长行正在后院切着草药。
见着人,陆英停了下来。
“师傅,这里有两个人的情况,徒儿无法诊治,还请师傅看看。”
徐长行是往生堂的创办者,在学医一途上颇有天赋,二十不到就已经出师,至二十五岁时,为了寻求突破,便开始只问诊疑难杂症。
这些前来看病的人里,先由她的亲传弟子筛选一遍,若是弟子都无法医治的病,再让她过目也不迟。
说起来,这还是这小半个月以来,陆英第一次带人到她面前,徐长行手里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的问道:“是什么情况。”
“一人撞到脑袋,致使双目无法视物,一人则是身中剧毒。”
中毒的情况徐长行遇到过很多,但撞到脑袋双眼看不见的,这还是头一次。
听完陆英的话,徐长行终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了过去。
院子里,只见一冷脸女子抬眸望来,其头上一缕白发在众多黑发中,显得格外的突出。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性子,贺星和楚辞没有乱动,只在人往自己走来时,对其稍稍点了点头。
徐长行并没有问谁中毒谁看不见。她一走进贺星二人,手里的针随即就朝楚辞的虎口飞了过去,楚辞甚至没怎么感受到疼,对方就将银针拔了出来。
看着银针上的血渍,徐长行先是闻了一下,紧接着便皱了皱眉。
“大夫你好,我们......”
贺星并不知道徐长行坐了什么,她按例准备先和人打个招呼,哪曾想在这当头,徐长行却是突然将楚辞的手抓了起来直接把起了脉来。
一把脉,徐长行就知道这毒之所以能够暂时抑制下去,何人动过什么手脚,她黑着脸问:“谁还给你看过病?”
凭徐长行露的那一手,楚辞相信,这人应该是有几分本事。
所以,面对其二话不说就上手的动作,楚辞没有反抗,反而在贺星开口前回道:“一个大夫,一名渔夫。”
“很好。”徐长行冷笑了一声,她甩开了楚辞的手,“徐有意救过的人,我不救,你们可以回去了。”
贺星有些懵圈。
前一刻她还有些庆幸自己被人带到后院了,结果后一刻对方就反悔,她忙道“诶,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病,还够不上疑难杂症么?”
“够得上又如何。”徐长行不买账,“她徐有意救过的人,指望我救?”
“徐大夫都救不好我们,大夫你治好了,岂不是说明你比她更好更优秀?”
重新回到座位上,徐长行准备开始继续切药,“陆英。”
“师傅。”
“送客。”
“是。”
这人态度好生奇怪,贺星不清楚对方怎么看出来她们被徐有意救过,但光凭几句话就不治了,她属实不甘心。
“诶——大夫,等一下!”
再不抓紧时间自己就得被赶了,贺星连忙抓住了身旁的楚辞,“快,带我过去。”
楚辞不知道贺星想做什么,但还是照着贺星的吩咐搀扶着人走到了徐长行的身前。
“大夫,我不说徐大夫如何,也不去探大夫你的过往,我只想问大夫一件关于医学造诣的事,大夫可否给我一些时间。”
有点意思。
已经拿起药草的徐长行,听着这话,稍稍停了下来,她虚眯了眯眼,听不出喜怒的道:“你想说什么?”
“大夫接诊,只接疑难杂症,说明大夫在追求更高的境界,若我说错了,还请大夫不要生气。”
“然而,只要历史延续,岁月流逝,人就会有生老病死,也总会有新的病症出现。”
“医学这一领域绝无止境,晚辈想冒昧问上大夫一句,你可知人体内有多少血管?人的心脏内的结构又如何?血液怎么在体内流通,为何我这撞到脑袋眼睛就看不见,人的大脑内由什么东西组成,每一个东西的作用又是什么,大夫您这些都清楚么?”
想要打动人,让人动摇,就得拿出一些对方看重的东西。
贺星并不学医,但这不妨碍她拿这些东西出来提问。
别说古代了,便是在现代,人类对医学,对人体的探索,也是永无止境的。
说完话,贺星心下格外的没底,可幸运的是,她的这些话,还真就引起了徐长行的兴趣。
徐长行看了贺星一眼,“这些你都知道?”
贺星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并不知道。”
“但我可以给大夫你提供一些思路,方便大夫今后研究。”
赌气归赌气,但不得不说,贺星的提议,徐长行还是有些心动。
她重新站了起来,“可以。”
“小姑娘有些胆识。”
“但我曾发誓,徐有意救过的人,我绝不二救。”
“你二人,我至多只救一位。”
“你们考虑一下,要我救谁。”
“什么?”
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一转头,就又是另一个样了?
贺星再次愣住,楚辞全程在一旁看着,心知这人怕是在故意为难贺星,他笑了一声。
“不用考虑。”
“救她,我不看了。”
他很快就能联系上自己人,这个民间大夫,还真就不用指望了。
原本,贺星的意思就是两个人都救,但现在对方明显在刁难人,贺星都还没来得及与人讨价还价,哪曾想楚辞这当头竟然就把决定给做了。
两人的情况要真论谁轻谁重,无疑楚辞更糟糕一些。
毕竟,贺星的眼睛尚未危及到生命,但楚辞的却不是。
可现在,楚辞想也不想就把机会留给自己,若说心下没有震撼,那必然是假的。
于是乎,贺星连忙拉住了楚辞,“你说什么呢!”
“要治病肯定是我二人一起治,你要是不治,我必然也不会治,我可从来没想过扔下你,你乱说什么气话呢你!”
这话算得上是二人相识以来,贺星第一次对楚辞语气严厉。
这里面,既有对人的恨铁不成钢,又带着几分感动和着急以及诚心实意。
楚辞万万没想到贺星会是这个反应。
他把机会让给她,让她不用被刁难,不用看对方脸色,余下的话且还没来得及告知,结果贺星就炸了。
一时之间,楚辞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