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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脑有血块,面积不小,瞳孔比正常人大一些,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前日。”
楚辞的毒徐长行先前就看过了,她心里有底,于是进屋之后,便先替贺星问的诊。此间检查完外伤,她随即问:“能否感知光源?”
“刚醒过来的时候,能感受到一些,现在只能大致感受到是白天还是黑夜。”
“除了这处外伤,身上可还有旁的地方有伤?”
“没了,当时重物撞到后脑,我很快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已被海水拍到了岸上。”贺星如实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徐长行坐了下去,掀了掀自己的眼皮,“徐有意那厮,没替你看?”
“小徐大夫说,她多擅长夫科,外伤以及疑难杂症,徐大夫更胜一筹。”
徐长行听到这里,冷呵一声。
但毕竟已经答应救人,再念倒显得自己爹里爹气的。
徐长行不再提某人,转而道:“你这情况,运气好能再见光明,要运气不好,也怨不得旁人。”
贺星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之前交涉的算不得有多好,如今知道自己看不见,竟能表现的这么平淡,徐长行乜了贺星一眼,“你就不怕我心下有怨不诚心给你治?”
“之前或许怕。”贺星笑了笑,“但徐大夫这么问了,我反倒是不怕了。”
她来之前,小徐大夫就和她说过她的情况,和徐长行当下说的都差不多。
想要重见光明,多少得等淤血散了才知道。
与此同时,徐有意也告诉了贺星,让她自己心下有些准备,若由他治,重见光明的概率或有三成,但若是由徐长行来,这三成说不定能变成五成。
但也只是五成而已。
不过,也总归是个机会,能不能把握,还是得靠她自己。
彼时徐有意说这话,贺星还有些觉得奇怪,但现在来看,她才明白为何这人最后会加这么一句话。
感情这两人有过节,她也知道,徐长行一定可以看出她帮他们看过病。
徐长行本还想看贺星忐忑的样子,哪知人压根不上钩。
她先是生气,可转念一想,却又觉的,这丫头这反应,倒才正常。
人虽看不见,心却还没瞎。
于是乎,她气着气着就气笑了,“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
贺星并不生气,她回以一笑,“我就当徐大夫这是在夸我了。”
这话要是在旁人口中,那还真算不得什么好话,不过,能从历来脾气不好的徐长行口中听得,那还真算得上是好话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贺星回的也没错。
徐长行脾气怪虽怪,贺星如此与她不客气,她倒是没往心里去,只轻哼一声道:“牙尖嘴利。”
察觉到人已经收手,贺星没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她眨了眨眼,转而问:“徐大夫,我家家姐的毒,与我这情况比起来,哪一个更难治?”
徐长行闻言,笑了一声,“家姐?”
真当她是市面上把不出脉的庸医?
“家兄。”楚辞一直在贺星身旁不远,他全程留意着徐长行,态度不冷,却也绝不热。
徐长行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就知道,这人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性别了,遂在贺星再次开口前,帮人纠正了一下二人的关系。
说是兄长,徐长行可不信。
这两人先前的表现,哪里像是血亲兄妹。
她的双眼在二人身上扫了一下,却是懒得追究二人的关系,只道:“和你的比起来,自然是他的要容易些。”
楚辞的毒,可是有极大概率致人身亡,如今知道对方的好治一些,贺星由心为人高兴,然而,还不待她表现出来,徐长行却是又道:“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治病喜好剑走偏锋,另辟捷径,这期间也不是不可能会发生意外,你的情况若有意外那只是看不见,但他的毒可不一样,我给你二人一盏茶的时间思考一下。想好了,让你兄长出来找我,我现在先去药房抓药。”
徐长行这话,说通俗一些,那便是治病期间,若有意外,她概不负责的意思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几乎是徐长行一说完,大家心下都明白了。
贺星自己还好,毕竟不说古代,便是现代,治病什么的,也是有风险的,提前把话说好,也好过事后再找麻烦。
再说了,她不要徐长行治,总归也要找别人,谁又能说自己治病百分百不出事?
她可以当即便回答徐长行的话,可是,当她把话听完,嘴角那淡淡的笑,却是有些挂不住了。
她不能帮人答复。
楚辞一直没怎么说话,徐长行刚起身走两步,他却是突然开口问:“若是同意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且还只是第一轮,能否袪毒干净,得看效果。”徐长行头也不回道,然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对了。”
“忘了告诉你二人。”徐长行稍稍把身子摆正,故意看了眼楚辞,“我药房里大大小小毒虫上百种,一会儿准有不少会用得上,要不能接受,就别浪费我时间,尽早离去。”
“......”
好嘛,剑走偏锋还不算,竟还有治病以毒攻毒这种说法。
知道楚辞就在身旁不远,听着徐长行远去的声音,确定对方不再屋子里了,贺星旋即就想听听楚辞是怎么想的。
人没说话,似是默了下去,贺星觉得,这事对他的打击怕是不小,她有些担心,便一边伸手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在空中摸了摸一边道:“林辛?”
楚辞的腿中了暗器不能久站,所以进屋后他是坐在了贺星对面。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所以先前才会突然开口问上一句,治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里并不安全,若是自己晕倒,他的人又还没发现她,身旁就一个瞎了的贺星,到时若是运气不好被暗地里的人发现,那情况就糟了。
贺星手朝他伸来时,楚辞在短短时间内其实已经有了权衡。
手是朝肩膀的位置伸的,但楚辞却抬手抓了上去。
“怎么了?”
“你问我?”贺星把手抽出轻轻的拍了一下楚辞的手臂,“你好好的,怎么不说话?”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语气有些不对,贺星连忙收了收,她顿了一下,“可是被吓着了?”
这些事还不足以吓到楚辞,可瞧贺星紧张,楚辞眼眸微动,却还是轻声应了一声,“嗯。”
毒虫这种东西,恐怕只有大夫自己才会不怕,贺星想了想,这换她来,她也不一定能面不改色的接受。
她遂斟酌道:“其实我们也才看了一个大夫,都说货比三家,要不我们多看看,总有大夫是正常......”
楚辞垂眸看了眼自己略微有些抖动的手指,一脸平静道:“我可能等不及了......”
贺星闻言,愣了一愣,“什么?”
上次海象岛与其说楚辞把毒压了下去,不如说他是被折磨的晕了过去。
后来贺星把人带上了船,徐有意前来帮他看病,专门用徐门绝技给他扎了针,这才控制住了这个毒。
但现在,眼看着身体有了异样,楚辞何等聪明,怎会不知道是何缘故?
“我的毒似乎有些压不住了。”
楚辞吐了口气,“或许徐大夫也有察觉,这才会寻机出门,我猜她当下或许已经在替我配药。”
贺星见识过楚辞毒发的厉害,如今一听这话,顿时就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
楚辞抓住了贺星的手,“不急。”
“我有话与你说。”
“什么话比治病重.......”
“贺星。”
身体的反应有些明显了,楚辞的脸色看起来却依旧没什么变化。这是他第一次叫贺星的名字,却是稍稍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感受到手上的情况,贺星不敢动了,她吸了口气,重新做坐了下去,“好,我不走,你有什么话快说。”
明知对方看不见自己,楚辞却还是看向贺星,“我不想死。”
“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
和身旁的人认识还不足三天,贺星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楚辞该是一个高傲的人才对。
这已是楚辞第二次与她无助的说,他没有旁人可以信任。
由此可见,他的处境,是当着不大好。
念及此,贺星心下有些难受,她张了张口,问:“你怀疑徐大夫会害你?”
“不是。”刚才他已经全程观察过了,徐长行会是暗处的人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架不住这往生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正是已经清楚贺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刻,楚辞才敢这么与人说话,他的语气细听起来似有一丝忧心又无助,“你帮我留意他人好不好?这往生堂里的人,太多了.....”
握着自己的手渐渐的抖得明显了起来,贺星忙问:“可我现在看不见,我该如何做是好?”
“...若我昏迷不醒,烦你全程陪着我,不要让陌生人靠近我。”
“好。”贺星想也没想,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她紧接着又问:“还有没有,要我做的?”
贺星的紧张绝不是作假,楚辞把话说完,便抬头冲人浅浅笑了笑。
“没有了......”
他已经把自己目前能做的都做了,若是运气不好命丧于此,那也只能是他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