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真是吃了嘴的亏,往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喊人了,幸好这人不同她计较,若是换个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沧城危险,外面也同样危险,需得谨慎才是。

她拢了拢额间被风吹散的碎发,往前走去,天色已不早,再耽误不得。

想来她运气也不是差到极致,快天黑的时候碰上寺里的师父取货回来,她便跟着师傅一同乘牛车到了无为寺。

与师傅分别之后,她被安排在香客临时歇脚的地方,寺里的师父们今夜全部要去要去后山打坐,她便提前取了斋饭。

用过饭,恢复些气力,又去取了热水来将身子仔仔细细清洗一番,重新梳了头发。

这里没有衣服换,只能穿这身破衣裳,好在只有裙摆划破了,该遮的地方都遮的严严实实,不算伤风败俗。

只等着明日寻到马车,她就立即跟着离开。

收拾妥帖后,沈兰时趴在窗边看着檐下挂着影影绰绰的晕黄纱灯出神。

紧绷的情绪陡然松下来,她就又想到沈家那些事,直恨得咬牙切齿。

钱氏母女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竟要她嫁给那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色狼。

卢化季她听过的,沧城恶霸,无恶不作,欺压百姓都是家常便饭。还经常流连烟花之地,被他欺辱过的女子数不胜数。

府里已经有了十一个姨娘,还想着要她去做第十二个。

钱氏说这是送她去享福,穿金戴银,每日有丫鬟伺候着,简直快活的不得了。

她觉得简直恶心至极,这不是享福,明明是送命。

沈家人真黑心啊,沈玉洙是人,她就不是吗?卖养女的钱去送给官老爷作嫁妆,好让沈玉洙风风光光去当官太太。

她也才笈笄不过三个月,人生刚刚开始,就被她们的虚荣心给踩了个稀巴烂。

试问这么些年她哪一点做的不好?沈家败落后家里的衣裳都丢给她来洗,回来还要学着做饭。

沈玉洙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叫她起来用饭还要用阴阳怪气的话来气她,怪她吵到她睡觉。

她渴望亲情,将沈家人当自己的亲人,可是她们呢,可劲儿压榨她,毫无人性。

这次更是拿她的人生换钱,去买沈玉洙的幸福。

他们对她根本就没有一丝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用。

她恨他们,更恨亲生父母不要她,恨他们让她在这里受尽苦楚,恨他们十五年都不来寻她。

若是有朝一日能遇见,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何这般狠心。

沈兰时摸了摸衣裳夹层里安然无恙躺着的玉佩,幽幽叹出口气。

瞧着夜色也不早了,她吸了吸鼻子,扯袖拭去泪水,简单收拾心情,再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希望明日一切顺利,能碰上廊溪来的夫人肯带她一起过去,若是不到廊溪,带她去别的地方也成。

想来卢家人也不会这么快寻到这里,今晚先好好睡一夜,养好精神,她已经一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怕是要垮。

沈兰时将窗柩关上,往塌上一躺,很快便睡着了。

这两日精神压力太大,导致她睡梦中都不踏实,梦里有人一直追她,还说要取她的命。

那些人拉扯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前行,她拼命挣扎,直到痛感太过真实将她吓到猛地惊醒。

一睁眼,便看见一个妇人正按着她的手腕,得意又愤恨的掐她,“小蹄子,瘦的跟个蚂蚱似的还跑的挺快,真是让老婆子好找,这回不让你脱层皮我就不姓罗。”

沈兰时吓坏了,拼命蹬脚踢她,嬷嬷被踢疼松手去按自己的腿,沈兰时趁机跳下塌,夺门而出。

可她本就很疲累,睡了一个时辰就被人抓住,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自然是跑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卢家家仆。

很快,便被人围在一处院子里,好在寺院灯火足够亮,不至于看不清楚。

她贴着墙站着,一边警惕这些疯狗似的卢家家仆,一边在看热闹的人身上流连,试图求助。

可那些人一听嬷嬷大喊大叫说她是卢家偷跑的小妾,就都缩回脖子看戏。

沈兰时急的直跺脚,连忙自己辩驳,“我不是卢家小妾,我还待字闺中,是他们强迫我的,请你们救救我。”

这话分量太轻,哪里抵得过多张嘴同时说她是卢家小妾,那些人自然不肯信她。

他们不仅无人替她出声,还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长的美的果然都不老实,做了人家的小妾,还偷跑,丢人都丢到寺里来了。”

“可不是嘛,赶紧抓回去关起来得了,惊扰佛门清净,罪该万死。”

冷漠,恶毒,是非不分,沈兰时再一次感受到人间险恶,男男女女没一个好人。

她像一只过街老鼠,曝晒在火一般犀利的目光之下,被鞭笞。

“我没有!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气到浑身发抖。

“哟,还有脾气呢,有气对你那卢家相公撒去,别在这儿污人眼。”人群里又有人刻薄道,“怎么,他是不能满足你吗?”

“真吵。”院外停着的月白色马车里,褐氅男子不悦的皱了眉,“清嵩,去堵了那些人的狗嘴。”

他已经在此处听了半晌,实在是忍无可忍。

佛门清地哪能由着他们胡来,上一回来这里时到处是一片祥和,回京述职之后,龙颜大悦。

谁能料到,仅仅一载时间,整个沧城乃至这里都像是变了个脸。

为抓一个女人闹的满城风雨,惊扰百姓生活,还穷追不舍到这寺里,污言秽语脱口而出,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玄序眯了眯眼,且等着,在廊溪安定下来,便来处置这些肮脏玩意。

清嵩过来时,沈兰时正被一众卢家仆从拖拽着往另一个门去。

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被吓成那样,清嵩顿时就气的心火直往外冒。他踩着墙借力跃上去,挥鞭而上,一招便将那些人刷到在地。

每个人的脖子上多多少少都留了一条血印子,唯有跟在后面没动手的婆子逃过一劫,瞧着来人如此厉害,她慌忙趁乱躲起来,准备伺机而动。

“佛门重地,岂容你们撒野。”清嵩将受惊的女孩子拦在身后,对着卢家仆从大声呵斥,“别以为师父们在后院打坐不能前来,你们就可以无法无天。”

其实寺里也不是无人管,而是一两个小沙弥根本不顶事,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无为寺也有规定,不可参与香客家事,他们顶多会维护寺中秩序。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怎会没人去知会其他人,只不过他们不好插手旁人家事,怕因此毁了寺里名声罢了。

“呸,你谁啊?”一卢家仆从捂着脖子上的血痕站起来指着清嵩恶狠狠道,“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清嵩不语,扬起鞭子又对着那人抽了过去,那人来不及闪躲,刹那间便被打翻在地,哀嚎不止。

“滚!别再让小爷看见,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清嵩睥睨着地上的人一眼,又指着围观人群,“谁再敢说一句这姑娘的不是,这便是下场。”

顷刻间,地上的人,围观的人,皆作鸟兽散。

院子里就只剩下沈兰时与清嵩二人。

“多......多谢小兄弟相救。”沈兰时还被惊恐笼罩着,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

“倒不是我救你的。”清嵩收起鞭子,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红墙外面的马车,“是我家公子,他若不授意,我可不敢出手。”

说完,又补了一句,“就是你下午将我家公子唤成夫人的那个。”

这句话多少带着点鄙视意味,方才她一出声,他家世子便认出了她,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将他们忘了。

沈兰时怔了怔,朝那红墙外看去,果然见一辆月白色马车在外面停着。她不禁苦笑,没想到旁人都未出手,最后帮她解围的却是自己先前得罪的人。

那时候她木讷没同那位公子及时道歉,现在又被他们救下,沈兰时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充满羞愧。

她对着清嵩欠了欠身,不好意思道:“多谢小兄弟相救,可以带我去同公子道谢吗?还有下午那件事,我也想去向他致歉。”

“不必,我们还要赶路。”清嵩冷冷道,“人也救了,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

“等等。”沈兰时急了,忙绕到他面前停住,“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嗯。”清嵩淡漠回应,“告辞。”

他往前走一步,沈兰时往后退一步,试图拦住清嵩。

“小兄弟,可以搭我一程吗?我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她可怜巴巴的望着清嵩,眸中全是雾气,“可以吗?”

“不可以,我家爷不喜女人靠近。”清嵩毫不留情的说道。

沈兰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清嵩的冷漠卡断在喉头。

本就是她有错在先,那位爷对她肯定没什么好印象,出手相救已经算是她走运了,怎么还能指望人家再相助呢?

望着清嵩的背影渐行渐远,沈兰时心慌的更加厉害,环视四周虽安静如斯,但她感觉危险依旧存在,根本未散。

他们都等着他走了,再来抓她吧。

越想越怕,沈兰时干脆提起裙摆跑出院子,去追赶清嵩。不论如何,还是逃命要紧。

方才也看见了,这些人都是不会帮她的,唯一的指望便是她得罪过的这个公子。

她跑过去,在马车旁边跪下,鼓起勇气说道,“恩人,下午是我不对,还请恩人原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嵩一见她这样就头大,公子本就不喜欢女人靠近,能救她已经算是破天荒了,怎么还赖上了呢?

“姑娘,你别说了,我们公子是不可能带你的,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沈兰时此刻心乱如麻,却还是不肯放弃,继续坚持,“求恩人搭我一程,我绝对不给恩人添麻烦,恩人的大恩大德阿时一定好好报答。”

话落,得到的仍是一片沉寂,马车内悄无声息,沈兰时双耳火辣辣的,心口紧张的都在打颤。

还没完没了了?李玄序倚在软枕之上扶额,剑眉微凝。

他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在这逼仄的空间与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那不是要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吗?

他没打算理她,长指扣了扣桌面,声音冷冽无比,“还愣着做什么?”

“公子,马上出发。” 清嵩连忙应声,策马启程。

马车驶过,带起的风将沈兰时额前碎发拂到耳后,轻盈的如同缎子一般。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马车车帘,期望里面的人能改变主意,救她于水火。

可直到最后,那里也未曾发出她想听到的话,她绝望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低声呜咽着。

马车走出去老远,李玄序长指才松开车帘一角收回视线,重新靠回软枕之上。

声如其人,温柔绵软,像一只小野猫,尤其是那一双噙着泪的眼睛,清冷破碎,落魄又惹人怜。

倒是个美人,他啧了一声,怪不得卢家那老小子不顾一切也要将她抓回去。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挡在烛灯之上,透过缝隙去看光,再将手心朝自己,缓缓握成一个半拳。

沈兰时还坐在地上,风将她单薄的衣裳吹着紧紧贴在身上,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哒哒......”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兰时心口猛地一沉,知道卢家人又来了,赶忙站起来往前跑。

可是她太弱了,没跑几步便被人给抓住。

“这么快就想去勾搭人家了?别人不要你,你说气不气?最后还是不是到我手里来了。”嬷嬷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小蹄子,才知道你这么不检点呢,看回去老爷怎么收拾你。”

沈兰时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聋了,被抓回去,卢化季肯定不会让她好过,还有那十一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极力挣扎着,大声喊道,“放开我。”

眼下,沈兰时已到绝境,除了挣扎与落泪,再无它法。

那婆子推搡着将她往马车方向带,才走出去几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支利箭。

那箭穿过层层寒意,直接刺中嬷嬷左肩。

重击之力使得沈兰时同那嬷嬷一同摔倒在地,下去之时,她压在嬷嬷身上,倒是没受任何伤害。

沈兰时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连忙爬起来朝着那马车过来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