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寄以厚望的李纲,确实有几把刷子,他深知朝廷弊端,且是强硬的主战派。
但他自从六品升至正二品,这之间跨度太大,满朝文武虽非人人都给他使绊子,但大都无视了这位右相。他的政令,不仅未能得到实施,还有言官称他为幸臣、佞臣。
当李纲受到蔡京、傅宗书一系的排挤打压时,赵佶还在做他的美梦。
直到李纲上折子,请求给予他更大的权利,向禁军开刀,查亏空,补齐军用物资,武器,大力训练军卒。免除那二十万只拿朝廷俸禄,从未曾经过训练,只给权贵们当佃户使唤的‘禁军’的军籍。
赵佶才恍然明白过来,太子当年为何在李纲拒金兵于城外时,还要力挺求和派,在与金国‘和好’后,又将其贬官了。
明君不是那么好当的,只靠给某个在历史中曾起了大作用的官员升官是不够的,尤其是此时距离后来发生的金军兵围汴京,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此时的李纲也还不是彼时的李纲。此时的环境与彼时也相差太大,此时大宋也未到那危急时刻,赵佶不可能给予李纲太大的支持,文武百官自也不像金兵打到家门时,那般惶惶不安,任由李纲施为。
赵佶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李纲动禁军。
户部尚书先跳出来说:国朝十之八九的税收都投入军队,户部再拿不出银钱投到军队了。
左相傅宗书又说,禁军不可轻动,动则生乱,就恐出现士兵哗变,引起大乱,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满朝权贵尽皆应和,都出来赞成傅宗书的看法。且有言官极力弹劾李纲,从他的发饰衣服,到平日行止,再到他一家老小,祖宗八代,总之一句话:李纲此人,观之不似好人,还请圣上不要被此等小人蒙蔽视听。臣等请求罢免李纲右相之位,将其赶出朝堂。
李纲虽早知道,在这个朝廷中,想做些实事有多难,可他还是未曾想到,满朝文武,除诸葛正我,竟没一人赞成他的提议。
这些同僚不思进取,整日花天酒地,汲汲营营,竟也不想让其他人做些实事。
更有蔡京、傅宗书一党,视其为仇寇。
李纲只得寄希望于将他擢升于右相之位的皇帝,可观圣上面色,李纲心里哇凉哇凉的。
面对满朝‘正义凌然’‘群情激愤’‘气势汹汹’,一定要让他罢了李纲的官,才肯罢休的官员,赵佶退缩了。
这与他初初登基时,想做点事情时的感觉是那般的相似。他是天子,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可他的权利有诸多掣肘,稍有政令,不合这些大臣们的心意,言官就能把他给喷死。
这也是他任人唯‘亲’的原因之一,就像蔡京,不管有多少人骂他祸国殃民,可他愿意听自己的,那就是他的好臣子。
他给米有桥使了个眼色,米有桥大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圣上起驾。”
赵佶不理满朝文武的叫嚣,给众人留下个潇洒的背影,直接遁走。
李纲在心中叹息一声,面对众多官员的冷嘲热讽,他已经麻木了。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缓缓退出紫宸殿。
短短几日的时间,他遭遇的暗杀不下十次,若非神侯府有意保他,他早已死了十回了。
本以为,道君皇帝突然奋起,罢蔡京、朱勔之职,免除苛捐杂税,归还百姓田地。却不料,他还是从前的那个道君皇帝。
李纲刚出殿门,就看到正等着他的诸葛神侯。
李纲忙拱手致意:“神侯,这些时日,多谢神侯照拂。”
诸葛神侯摆了摆手,叹道:“不说这些,李相今日太急切了些。圣上,只怕抵不住他们的‘群情激奋’。”
李纲苦笑:“我纵不上这个折子,他们又怎会轻易饶了我。神侯也知,这些时日以来,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从来不曾少过。更不谈,我既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如今大宋‘冗兵、冗官、冗费’已到了,不得不清理的时候了。今即蒙圣上看重做了右相,纲就要为朝廷谋条出路。若动‘冗官、冗费’,满朝大臣,皇室宗亲还不得活撕了我。
这才找了一个得罪人少的来下手,且如今禁军糜烂,有战力者十不足一,再不整顿禁军。等到辽军兵临城下,大宋败亡之日不远矣。”
诸葛神侯又怎会不知大宋的弊端,尤其是蔡京当政之后,他的亲信兼三四个兼职已是常事,更甚者,有一人领九份朝廷俸禄的官员。更不谈,这‘冗官’之中多是虚职,他们只领钱不办事,等到有其他人去办事时,却又指手画脚,凭白添乱。
可这样的现状非一日所成,‘冗官’自仁宗时已尾大不掉,得了好处的士大夫们,他们又怎会将既得利益给让出来?
诸葛神侯沉默片刻,也只得叹道:“可恨傅宗书之流,把持朝政,暗挟天子。”
虽然他明知道,造成今天这局面的,是‘释褐即受官’这一政令。考上进士就可以当官,只宋仁宗一朝十三举,仅进士一科,就取中了4500人,这些人都成了官员,只吃皇粮不办事。
官员泛滥成灾,说的就是大宋了。
再说‘冗费’,宋朝对宗室、亲信子弟格外优宠,宗室男孩七岁就可以授官,襁褓中就有官阶的也不见少数。宗室之外,其他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荫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官场,成为只领俸禄不办事的大宋官员。
唐太宗时期,中央政府官员只有六百多,到了宋仁宗时期,中央内外属官已超过一万七。要知道北宋的疆域还不及大唐时的二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蔡京当政后,又有许多官员一人兼几个职位,多收好几份俸禄。
大宋这条大船,早已深陷泥潭,它不沉谁沉?
可满朝官员个个深谙颂圣的本事,说的多了,他们竟然也真的以为,大宋还能繁荣昌盛百年,他们这些驻虫还可以继续扒在大宋这条大船上吸血吃肉。
可纵然知道一切的症结,又有谁能力挽狂澜呢?
赵佶显然是不可能的。
……
两人这番交谈,未能有任何结果。只是彼此心中明白,大宋未来堪忧,然则上至天子,下至百官,个个还当大宋兵强马壮,正值盛世,他们只图享乐,往自己家里捞好处,却不愿睁开眼看看这内忧外患的大宋,唉。
在诸葛神侯、李纲为大宋未来担忧时。
唐一菲也在等结果,如果赵佶能顶住压力,力挺李纲,她就出手帮帮他。
可如果他顶不住压力,直接罢了李纲的官,或者将这位右相当个摆设,那她真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样的大宋,这样的皇帝,还不如反了,建立新的王朝,新的秩序,更痛快一些。
目前,她正巧有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选--苏梦枕。
被看好的苏梦枕,在失了三位‘得力手下’后,正在着手选拔人才,填补莫北神,及两名贴身护卫的空额。
而唐一菲本人正与李师师逛街。逛了近一个时辰,李师师额前微汗,唐一菲体贴的请她去茶楼歇歇。
李师师虽与唐一菲相处时间不久,却深知她的爱好,她笑道:“唐姑娘,我听说前面小巷子里有家‘小酒馆’,那儿的果酒味道格外的可口,他家的下酒菜,新鲜的煮花生、煮毛豆风味独特,还有一门绝技‘烤鱼’,其滑嫩鲜香,令人欲罢不能。”
唐一菲大喜:“快走,你一说我就饿了。”
虽还未至午时,‘小酒馆’中已坐满了人。
小二见两人到来,慌忙上前招呼:“二位客官,楼上请。”
李师师笑道:“太好了,还有位置。”
小二哥笑道:“两位来得巧了,二楼最靠里的位置,还有一个空桌,您二位,再晚来一会,就真没位置了。”
两人随小二上楼,唐一菲将小店中的烤鱼都要了一份:鲳鱼、草鱼、鲤鱼、清江鱼、花鲈。花生毛豆各一盘,果酒两坛。
在小二哥略显诡异的目光中,两人安之若素。
李师师笑道:“与唐姑娘一起用餐,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唐一菲:“哦!师师也喜欢拿‘美色’佐食。”
李师师面色微红:“若我一人前来,纵再想将店中的美食都尝个遍,也只能多选一。”
唐一菲:“与我这个大胃王一起来,你就可以尝尽店中美食了。”
李师师:“所以说,与唐姑娘一起用饭,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神态自若,都没在意众人的目光。
但唐一菲还是听到,店中小二哥,一个个桌跑过去,对着客人们低声细雨的赔礼道歉,请他们快走。
两人的菜色还未上齐,店中食客竟纷纷离去。眨眼间,这间生意火暴的酒楼内,竟只剩下两桌客人。
除二人外,二楼窗口的位置,竟还有两人未走。
其中,那个年轻俊秀、干净明朗,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的少年,面带几分忧色:“咱们再不走,只怕真的走不了了。”
另一个肤色白皙,轮廓峻刻,面目英俊到漂亮的男人淡然道:“六分半堂又如何,你舍得这些没吃到嘴里的烤鱼?”
先头那人弯了弯眉眼,笑得像个孩子:“不舍得。”
两人身上的衣着虽还看得过去,但也只到看得过去的地步。这家‘小酒楼’虽名字不大,菜品也不多,但在汴京城中的收费水平,却实属上层。
只看两人那半旧不新的衣衫,就知他们二人,并不是能时常到这里消费得起的客人。
李师师略有些不安:“唐姑娘,我们……”
唐一菲:“既然他们愿意帮我们清场,我们只管吃就好了。”
这般鲜美的烤鱼,比之快网张三亲手所烤,也不相上下。更兼之有独特风味的煮花生,香甜可口、醇馥幽郁的果酒。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因为人太懒,不愿意自己动手,她已经好久未曾吃到这般合心意的烤鱼了,连带着,唐一菲看李师师的次数都少了。
反倒是李师师看一眼唐一菲,吃一口菜,再看一眼,再吃一口。
唐一菲:“怎么了,这烤鱼不合你的口味?”
李师师微微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人将‘小酒馆’给清场了。要知道,这家酒楼的后台很不简单呢。”
唐一菲:“是六分半堂的人。”
李师师:“六分半堂?他们是来见你的。”
唐一菲:“管他们的,先吃饱了再说。就算要打架,也没有要饿着肚子动手的道理。”
李师师:“我想,他们定然不会是来打架的。”
唐一菲:“那又如何,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可是势同水火,他们难道还能是来替我付钱的不成。”
李师师笑了起来,那柔柔的笑意,像是春风拂过人的心田,看得窗边那两人都有些痴了。
她说:“我猜,他们是想在这里,结果了我们。”
唐一菲:“那更不必担心了,若来人长得像师师这般好看,又是一张笑脸,我还真不好挥拳相向。既然是上门来找茬的,我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师师总算安心用起饭来。
而隔了两桌的两个男子,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那肤色白皙的男子,偶尔投过来一眼,令李师师如坐针毡。
唐一菲五感敏锐,自然感觉到那人□□的如同看货物一般的目光,她回头瞪向那人。
两人一见唐一菲的容貌,均是大吃一惊。
“这,她与田姑娘,有六七分相似!”
两人起身向唐一菲二人走了过来。
那干净清朗的少年问道:“敢问姑娘,可识得一位田纯田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