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菲:“不识得。我与她很像么?你们又是谁?”
还是那个拥有一双清澈眸子的少年,答道:“在下王小石,这是在下的朋友白愁飞。”
唐一菲点头:“不认识,你们可以走了。”
王小石:“六分半堂的人要来了,你们还不走么?”
唐一菲:“不劳费心。六分半堂的人早已到了,就在楼下大堂里吃酒呢。倒是你,现在就可以从窗户走了。想必,六分半堂再霸道,也不至于将无辜食客,拦在这里。”
王小石:“你不怕?”
唐一菲:“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且回去吧。”
王小石紧了紧手中用布缠起来的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在他的感知中,这位姑娘就像不存在一般。她这样的高手生平仅见,可对面那位姑娘却并不通武功,他不禁再次劝道:“以在下的浅薄见识,姑娘的武功定然深不可测,就算在六分半堂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你也能来去自如。这位姑娘又当如何!不若我们兄弟留下来,别的不敢说,护住这位姑娘的平安,在下还是能做到的。”
唐一菲:“多谢你的美意,我们真的不需要你们相助。你二人还是莫要留在这里,平白得罪了六分半堂。”
王小石还要再说些什么,白愁飞终于有了动作。
王小石是个很有侠义心,也很厚道的人,他感知不到唐一菲的存在,只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可在白愁飞看来,此女定是习了特殊的隐匿之法,观她不过碧玉年华,怎么可能拥有,和那些传说中的老怪物一样的功力呢?
他心中有了判断,加之早前有幸见过李师师一面,故而对两人的身份早有猜测。他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一把拉住王小石,将他带回到桌前:“她们既不愿,你我又何须上赶着找不自在。”
王小石:“可,六分半堂在京中势力极大。她们……”
白愁飞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她们既然明知是六分半堂的人,还敢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有所依仗,咱们只管看着就好了。”
王小石还有些犹豫:“可是……”
白愁飞冷笑:“你若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何不等她们落难再出手相助。到那时,想必没人会阻止你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未曾收敛,唐一菲、李师师二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唐一菲挟了一条鲳鱼,放到李师师碟中:“不必管他们,你只管吃饭就好了。”
李师师微笑:“好!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随后,她又轻声道:“我可不想让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来救。”那样的目光,她从许多人身上都感受到过,可从未有一人,用这般极具侵略,还带着几分鄙夷不屑的目光看过她。这人或许知道她的身份,才这般冷嘲热讽。
唐一菲点头:“你只管安心吃饭,其他事情,自然由我来办。那姓白的杀孽太重,罪孽缠身,他虽还有气运在身,却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白愁飞一张俊脸如同黑云罩顶,眸子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他冷冷道:“无故污蔑他人,也难怪你敢得罪六分半堂,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真以为有官家庇护,这天下就没人敢动你们了。”真当全天下的人,都得给皇帝面子。今日,他就要教她一个乖。
李师师默默撂下筷子,这人果然知道她是谁。
唐一菲自然也明白白愁飞把她当什么人了,她不愿在口舌上与这人计较,只侧身回头,素手轻挥,两滴液体似缓实疾,飞速击向白愁飞。
白愁飞动作迅捷,‘惊神指’出手自然惊天动地,可他的手刚刚伸出,那两滴液体竟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到了他的双眼之前。
白愁飞来不及有其他动作,只得闭眼,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只觉双目微痛,再睁开眼时,整个世界都变了,他身周围着许许多多的人,那些都是曾死在他手中的人。
这些人中,有他寄身的镖局中杀的镖师;有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袍泽兄弟;有他离开长空帮时,制造的那一场惊天血案;有在六分半堂做堂主时奉命杀的人;还有他一再变幻身份,为遮掩身份而杀死的人,这里面有无辜路人,也有曾经的朋友,更有许多他自己都不清楚来历的人。
白愁飞哪怕再冷静,此时也是心中大乱,他疯狂叫嚣、奋力反杀回去。只是他攻击的目标竟不是旁人眼中伤了他的唐一菲,反而是他身周空无一物的空气。
王小石握着手中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了?”
白愁飞双目赤红,如同入魔,他像是没听到王小石的问话一般,手上动作不断,楼内的桌椅板凳立时就遭了殃。
王小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刚刚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白愁飞,他怎么疯了?”
唐一菲:“他自然没疯,他只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人给缠上了。你想不想看看,他杀过多少人?”
王小石:“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唐一菲也送了他两滴药水,这次王小石终于看到白愁飞身周围着的那些冤魂了。
他们正在撕咬白愁飞,有的在扯他的头发,有的在掐他的脖子,有的在使劲的咬他的胳膊,还有一个女子对着白愁飞的□□使命的踹。
白愁飞也和他们一样,对着这群人下了死手。
可白愁飞是人,他们是鬼。
两方的攻击竟然都不管用。
王小石看得呆了。
“这,怎么会这样?”
唐一菲:“这些都是无辜枉死在他手中,不肯去投胎的人。王小石,你还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王小石讷讷无言,他怎么也想不到,傲气天成,宁和他一样守着贫穷,也不愿‘劫富济贫’的白愁飞,竟会杀过这么多的人。就算这些人全是恶人,这也太多太多了。
唐一菲:“你走吧,六分半堂的人要上来了。”
王小石:“我……”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丢下白愁飞不管么?
唐一菲不待他答话,已经一袖子将他给抽飞了,王小石呆愣愣站在一条街外的青石板路上,傻傻盯着‘小酒馆’的方向,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不必为那两位姑娘担心了,可白愁飞,毕竟朋友一场,他总得去看看。六分半堂的人在那里,如果他在京师招惹了六分半堂,在江湖上,他除了投靠金风细雨楼外,竟没别的出路了。
王小石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迈步向‘小酒楼’走去,他总得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亲口问问白愁飞,‘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唐一菲一袖子抽飞了王小石,又给那些阴魂渡了丝灵力,使这些普通人看不到的魂魄,也变得半透明起来。
李师师听唐一菲与王小石的谈话,虽心中已有猜测。可陡然看到这一幕,还是惊得几乎尖叫出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看着不算小的二楼内,挤满了‘人’,他们应该都是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带着血,还有那抱着头,使劲往里挤的可怜‘人’。挤挤挨挨,挨挨挤挤,这些‘人’几乎全都失了神智,唯一的执念就是扑到白愁飞身上,咬他一口,挠他一爪子。
唐一菲:“别怕,这些冤魂不会找其他人麻烦的,等他们发泄完了,我就送他们去地府投胎转世。”
李师师面上惊容愈盛,这世上竟真的有鬼,也有地府!
六分半堂的人倒是耐心十足,等了这么久,听到楼上白愁飞动手的声音,他们才上得楼来。
领头那人少了三根手指,恰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他年过四十,目光如电,一身气势之盛,竟不在苏梦枕之下。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年轻人,想必他就是名传江湖的‘低首神龙’狄飞惊了。
两人上得楼来,就看到白愁飞和一众介于虚幻与实体中的‘人’死命纠缠。
因有了唐一菲的助力,这些阴魂总算能伤害到白愁飞了,白愁飞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格外显眼,有一只鬼扯着他的头发,拼命往柱子上撞,另一只鬼,死命捂着他的口鼻,其他几只有抓手的,有抓脚的,死命往不同的方向扯。还有个女鬼。不管不顾,只管用脚去踹白愁飞的命根子。更有一些扑上去压在白愁飞身上,掐、挠、咬,抓,挖。更多够不到白愁飞的人,还在拼命往他的方向挤。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骇人。
就算是历经大风大浪的雷损、狄飞惊,也在一见之下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愁飞纵有惊天的本事,却拿这些鬼物没有任何办法。他拼命挣扎却挣不出一条活路,他想咬舌自尽,与这些鬼物拼了,却根本就办不到,那堵着他口鼻的人,见憋不死他,竟然把手伸到了嘴里,使劲的掐他的舌头。看那架势,竟是要将他的舌头给塞进嗓子眼里去。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自断筋脉。
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想着死后报复回去,如果可以,他要杀了那个女人。
白愁飞是个狠人,对别人狠的同时,对他自己也狠。他不愿受尽折辱而死,只能自己杀死自己。
唐一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却并未去阻止,这样一个为了自己心中野望,就是非不分,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人,她又为何要去阻止他自杀呢?
只不过,她还是轻声提醒道:“不要以为,杀人了事。那些被冤杀而死的人,只有少部分愿意转世投胎,大多都会缠在你们周围,破坏你们自身的气运。一旦你们阳气不足或气运不够,就会扑上去,结果了你们的小命。
想这世间,有那吃饭噎死的,走路摔死的,喝水呛死的,落水淹死的,又有多少是被冤魂索命的呢。
更不谈,人死之后,并非一切皆休,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死后入地府,要评生前功过是非的。”
她指着白愁飞,继续道:“你就算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走一遭的。”
唐一菲未曾分他一个眼神,雷损却已面色发白,手指微颤,都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又说‘鬼也怕恶人’。那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世上没有鬼的基础上的。
可他看到了什么,鬼竟真的存在,竟真的能伤人。如果这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他这样的人,入了地府,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到了此时,两人才总算从那‘奇诡’的场面中分出几分神思,将目光看向唐一菲,这一看之下,雷损又是大吃一惊。
这人竟与她的养女雷纯有六七分相似。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
雷损怀疑唐一菲是小白与某个野男人生的女儿。却又不愿意相信,小白自京中离开,竟真的另嫁他人。他抓心挠肝的想知道,那野男人是谁。
雷损:“你是谁?”
唐一菲:“不知道我是谁,你会跑来见我。”
雷损:“唐姑娘,你与唐门可有关系。”
唐一菲:“没关系,天下姓唐的多了去了,还能都是唐门。”
雷损:“唐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的父母是谁?”
唐一菲:“啥?”
雷损沉默片刻,轻咳两声又道:“老夫,很想知道唐姑娘的父母究竟是谁?”
唐一菲:“那你能告诉我,与我相似的那个人是谁么?”只从刚才他与王小石、白愁飞相似的眼神,唐一菲就可以判断出,这人也认识一个与她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雷损:“那是老夫的女儿。”
唐一菲:“……”这次换她沉默了。
“你女儿多大了?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不对,你不会怀疑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吧,哈哈哈!”唐一菲还未想到,她笑话雷损的同时,也将她自己给套进去了。
李师师:……
听了这样的对话,她还有命活过今天?打今天起,她打算赖在金风细雨楼,再也不出来了。
狄飞惊一直低垂着的头,终于抬起,看了一眼唐一菲。然后又深深的埋了下去。这位唐姑娘与关昭弟可没有半分相似。那么,六分半堂一直养在江南的大小姐,又怎会与金风细雨楼的唐副楼主,相似到令总堂主一定要知道,她的来历和出身呢?
雷损真是好气度,就算唐一菲给他献上一顶绿帽子,他竟然也没勃然大怒,悍然出手,他只是淡淡道:“唐姑娘总该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